一直哭到再也提不起力氣,樂小蝶才停了悲聲,花解語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溫柔地給她一遍遍地拭淚。
看看樂小蝶情緒平定下來,花解語柔聲道:“蝶兒,一會兒你先吃點東西,等身體恢復些氣力,我們便去看望姐姐!”
樂小蝶心裡的悲痛無邊無盡,儘管她只是佔了這個身子,但是來這裡,對她最好的人卻是姐姐,那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因爲姐姐,她才感受到樂府裡還有溫暖,也因爲姐姐,她在這個空間裡第一次有了牽掛和心安。
如今那個愛她、疼她、教導她,一如母親般的姐姐去了,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她還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她的日子本來還很長很長,可是現在她卻要變成一坯冰冷的黃土。再也沒有人軟言細語在她耳邊叮囑這個,吩咐那個,再也沒有人那無私無怨地爲她打算和着想,再也沒有人悉心地縫製衣衫,對她軟語輕笑:“蝶兒,穿上看合不合適!”
她的姐姐,那個嫺雅溫柔,秀美如蘭的女子就這樣凋零了,這個冬天來得太早了!
樂小蝶再次拭淚,花解語已命人擺好飯菜,過來替她整理妝容,看着她紅腫的眼睛,和慘然的小臉,花解語心中一陣陣疼痛,暗暗發誓,傷害了樂小蝶的人,他決不會放過他!
在花解語的勸導下,樂小蝶簡單吃了點飯,腹中滿滿的,多了也裝不下,樂小蝶的心早已飛到那個苦命的女子身旁,她心裡暗道:“姐姐,蝶兒來了,來看你了!”
天氣的確有些涼了,花解語命人將過冬的衣服找出來,給樂小蝶穿上。玲瓏的眼睛也哭得跟桃子似的,她是自小跟着樂如煙的,聽聞大小姐噩耗,幾乎讓她疼昏過去,她根本不相信,那個溫婉清雅的女子會突然間離世,這消息就如冬日打雷那般令人震驚!可是看到樂小蝶幾次昏死過去,玲瓏不得不相信,那個如詩如畫的美好女子終究是離她們遠去了,這世上,就只剩下了樂小蝶是她的親人了!
玲瓏在心裡對駱家,還有對那個害死樂如煙的人也是恨之入骨,若她身懷武功,這一刻就是拼了命她也會親手殺了奸賤爲大小姐報仇!
花解語帶着樂小蝶上了車,馬車平穩地向城郊走去,噠噠的馬蹄聽起來格外清脆,車內樂小蝶閉着眼睛依在花解語身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各懷心事!
車外,鐵勒低聲道:“王爺,到了!”
車內的人睜開眼睛,想到看了一眼,樂小蝶從花解語眼中看到了關切、關心、關懷還有擔憂。她轉過頭,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扶着樂小蝶,兩人下了車,走到一所宅院門口,這裡地處偏僻,黑漆漆的大門,門口有兩個石獅子,獅子頭上都挽着白花,帶出一種蒼涼肅穆的氣氛。
臺階面上,花解語輕釦門環,過了好一會兒,才見有人來開了門,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花解語報上姓名,老者忙施禮道:“原來是明王和明王妃駕到,我家小主人正在靈堂守候,請隨老奴過來!”
花解語手挽樂小蝶跟着老者穿過迎風牆,走到後面庭院裡,庭院到處挽着白綾,大廳門大敞着,一個全身孝白的人跪在大廳中間,他的前方是香案牌位,後面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放在中間,到處都透着一種讓人無法不心痛的悲傷!
聽到有人來,着孝的男子轉頭看過來,見是花解語和樂小蝶,駱塵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和波動,昔日俊秀的容顏如今是已憔悴不堪,一雙眼眸空洞無物,沒有任何的生機,青虛虛的鬍子茬爬滿了白晰的臉龐,足以看得如眼前的男子有多傷心和悲痛!失去樂如煙可以說讓他幾乎失去半條命,他再也不是往日優雅、從容、俊逸的男子,只是個痛失愛妻的傷心男人。
看也不看駱塵,樂小蝶只看到了靈位和棺木,頓時痛徹心扉,她一下子甩開花解語撲倒到香案面前放聲痛哭。
“姐姐,蝶兒來遲了,若是蝶兒一到京城就去解救姐姐,姐姐也不至於慘死,是蝶兒自私了,都怨我,都怨我啊!”樂小蝶痛哭流涕,望着那黑棺木淚流滿面。
一旁花解語給樂小蝶點了香,幫她上好,低聲道:“蝶兒,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姐姐在天有靈,斷不會願看到你如此悲痛傷身,你好好的,纔能有精力和氣力爲姐姐的死討回公道!”
花解語的提醒讓樂小蝶猛地住了悲聲,她一下子衝到駱塵面前,厲聲道:“駱塵,你告訴我,我姐姐是怎麼死的?她好好在駱府待產,怎麼就去了太子府?最後還慘死在裡面?你不是她的丈夫嗎?你不是最愛你的妻子嗎?怎麼連她的安全都無法保護?你還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你們駱府懼怕太子的權勢,強迫我姐姐去了太子府?駱塵,我姐姐真是瞎了眼纔看上你!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懦夫、膽小鬼!你把姐姐還給我,把姐姐還給我!”
樂小蝶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她伸手抓住駱塵的衣服,拼命的搖晃他!
駱塵滿臉的痛苦,任憑樂小蝶撕扯他,木呆呆的就如木偶一般,似乎靈魂從這個男人身上飛走了,只剩下了行屍走肉!
“蝶兒,放手,我覺得這件事駱塵兄似乎有不得以的苦衷,你聽他如何解釋,先放開他吧!”
花解語上前攔開失控的樂小蝶,將她攬在懷裡,轉頭對駱塵道:“駱兄,你有什麼話就都說出來吧!蝶兒不是外人,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應該多商量商量,有什麼苦衷,也該讓蝶兒明白呀!”
豈料,花解語說完,駱塵竟低頭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也沒有什麼苦衷,都是我無能,懦弱,我該死!小蝶,你殺了我吧!是我害死了如煙,是我害死了你姐姐,如今我活着,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若不是爲了將如煙好好的安葬,我便隨她去了!”
駱塵說完,暗淡無光的眼中滾出兩行淚來,這個男人真有死的心思,或許真是爲了好好安葬樂如煙,他才支撐到現在。
“駱兄,你說的什麼話?姐姐如今屍骨未寒,欺辱她的人還未得到報應,你如何就有這種喪氣話出來?蝶兒不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有權知道的,不是嗎?”
花解語又氣又惱地看着一蹶不振的男人,若能打他一頓讓他清醒,他立刻就動手了,可惜駱塵如今如同走在沙漠中瀕臨死亡的人,實在不堪一擊。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回到駱府,就聽聞太子府的人來接走了她,如煙,如煙她是自己願意的,否則,以她的性子,決不可能跟太子的人走的!後來,我趕去太子府,如煙她不肯見我,太子只告訴我,煙兒生下孩子後,讓我去抱。又誰知道,孩子抱回來,煙兒卻,卻再也醒不了了!”
駱塵說着,捂着頭蹲到了地上,唔唔地痛哭出聲,那種壓抑的、委屈的、悲憤、懊惱的痛苦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如果這個男人不是用生命來愛着樂如煙,決不會發出這樣的悲痛之音。
樂小蝶的心忽然一軟,或許駱塵也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姐姐懷了他的孩子,決不可能輕易就跟人走了,除非有讓她無法解決的事情,而這事情一定和駱塵有關,或許有人拿了他的生命來威脅她,姐姐愛姐夫至深,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姐姐爲何義無反顧地走進太子府!
花青案,若是被我查到你迫害姐姐的證據,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樂小蝶恨得幾乎將銀牙咬碎,她看了一眼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心中生出一股悲涼之氣,轉頭對着花解語,輕聲說:“花花,你打開棺木,讓我看姐姐最後一眼!”
花解語轉頭看了看駱塵,他蹲在地上沒有出聲,花解語見駱塵沒有反對,沉聲道:“駱兄,按理來說,死者爲大棺,本不易打擾,可蝶兒與她姐姐,姐妹情深,就讓她們再見最後一次吧!對不起了。”
花解語說完上前運氣,推開棺蓋,然後將樂小蝶抱過來,舉到棺材前。樂小蝶淚眼朦朧向裡看去,只見樂如煙穿戴一新安靜地臥在棺內,臉上是一種毫無血色的灰白,但是她的嘴角隱約卻含了一抹笑意,讓樂小蝶的心頭突地一跳,莫非姐姐早就有死的打算,生下孩子後,她決不肯受太子的侮辱,所以就自裁了?
心口忽就一痛,如刀鋒劃過,讓樂小蝶身子一顫,花解語忙把她放到地上,覆蓋好棺蓋,急聲問道:“蝶兒?怎麼了?你還好吧?”
樂小蝶臉色蒼白,無力地搖了搖頭,輕聲道:“花花,我們走吧!讓姐姐入土爲安吧!”
說完,她踉蹌地向前走去,花解語急忙上前拱住她,兩個人越過那個依然蹲在地上悲痛欲絕的男人,駱塵便終沒有再發話。
走到庭院門口,還未出門,迎面卻走來一個人與樂小蝶和花解語碰到一起。
樂芊芊!
樂小蝶看到進來的女子,立刻瞪眼緊緊盯着她,冷聲道:“你怎麼來了?來替太子看看姐姐的下場有多悽慘嗎?
樂芊芊凝神看着樂小蝶,幽幽道:“二姐,我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何必像仇人一樣防備着我?初入太子府中,我就想去看大姐,可她不見我,太子也不許任何人前去打擾她,直到她生子後,我才知道她竟香消玉殞,離開了人世!你以爲我心不痛嗎?可如今我也委身太子府,自顧不暇,哪裡有能力替大姐討個公道。
今日,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就連來拜祭大姐也不能夠,二姐,想你我姐妹三人,骨子裡流着相同的血,又有誰會想到有一天我們姐妹會分崩離析,落到現在的局面?”
樂小蝶聽了樂芊芊的話,眼眸裡燃上一抹淒涼之色,她淡淡道:“大姐的死,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若是太子害了她,即便將來他做了皇上,我一樣要他付出代價!你如今是她的侍妾,若他不能護你周全,也怨不得將來我把這金窩打碎,毀了你的前途!各人有各命,做爲二姐我最後告訴你一次,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不該貪戀的莫要強求,否則將來落個淒涼的下場,沒有會同情你!”
樂芊芊抿了抿脣,漂亮的大眼中滑過一絲凌厲,接着便恢復自然,她低聲道:“我已經做了選擇,別無退路,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認了,二姐姐保重吧!”
說完,越過樂小蝶,徑直向裡面走去。
樂小蝶沒有回頭,輕輕嘆了口氣,花解語輕聲道:“終究是你妹妹,看她跳進火坑,你就不救?”
“我是想救來着,如今你也見了,她以向驕傲,如今我的身份地位比她高,她心中的那根嫉妒的刺撥不掉,就只能越走越遠,我又能奈何?”
樂小蝶眼眸裡已是幽深一片,樂府三千金,如今去了其一,剩下兩個以後也要成水火之勢,若是爹爹還活在世上,不知是該怎樣的傷心呢?
上了車,樂小蝶便窩到花解語懷中閉上了眼睛折騰了大半天,她又累雙倦,心口仍就隱隱作痛,萬般糾結中,她沉沉睡過去。
花解語聽到懷裡的人發出輕微的呼吸聲,低頭看去,只見樂小蝶蒼白的小臉上猶有一抹淚痕,心中開起無盡的憐惜,這個女子心有多大,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這些痛苦?他若不能給她一方安穩之地,他真是辜負了她的殷殷期望!
想到此,花解語沉聲道:“鐵勒,傳令下去,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