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這麼好的賽車技術用來助紂爲虐,真是可惜了。”
嘴裡說着可惜,只是語氣裡哪有半分惋惜,全是諷刺又嘲弄。
程信之猛地轉身,總是波瀾無痕的眸子驚亂:“你知道些什麼?”
關艾更是笑得嘲諷。
原本今天左城書桌上那些資料,關艾多多少少還有些懷疑,程信之現在如此表情,這事便八九不離十了。
想不到這男人居然是個爲愛癡狂的主,不知道該驚還是諷,關艾聲音越發薄涼冷漠了:“那你仔細想想,你做了些什麼?”
程信之眸光凌厲:“那是我的事情,與你何干?”
相識一場,也算有些交情,關艾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樣,果然龍有逆鱗,程信之的逆鱗真是關盺。
若有若無地冷笑一聲,關艾聳聳肩,無所謂地一笑帶過:“我吃飽了撐的,多管閒事唄。”
說着,先於程信之走出去,身後,那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句,帶了無奈。
這男人,到底抽得什麼風啊?真叫人鬧心。
走了幾步,關艾生生停下了步子,回頭:“奉勸一句,別爲了沒可能的可能犯傻,關盺不是你的可能,左城更加惹不得。”
程信之沒做聲,只是笑得荒涼。
關艾想起對左城的保證,又說:“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可笑的事情做一次就夠了。”
說完,關艾也不等那人反應,轉身就走。
身後,那人繼續苦笑:“確實很可笑。”
出了餐廳,關艾迴頭,已經看不到那人的身影,這才一拍自己的腦袋,懊惱道:“那人抽風也就算了,我幹嘛跟着抽風。媽的,我真的撐着了吧,幹嘛管那個傢伙的死活。”
一邊走,一邊想着關盺何時與程信之多了那麼一腿,程信之爲了關盺着了魔,關盺爲了左城着了魔,左城又爲了江夏初着了魔。
“真是孽緣啊。”關艾不禁感嘆,走了幾步,頓下,抓抓頭髮,摸着胸口,“怪了,心裡怎麼這麼堵得慌?”
人啊,都是如此,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看得清別人的心看不清自己的心。可不是孽緣嗎?如今,她不正是爲了某人着了魔嗎?
轉眼初冬,陽光微暖,透過窗臺,照着閣樓上相擁的男女,只覺歲月靜好。
門口的進叔一陣感嘆:時時刻刻都不嫌膩。
搖搖頭,走了進去,擾了這冬日的寧靜。
“少爺,裡街那邊來人請少爺去一趟。”
“那羣老狐狸,終於坐不住了。”
看不見左城容顏,只覺得他聲音如同冬日的風,柔柔的,卻掩不住那一番刺骨。
“要不要隨便打發了?”
“不用。”
進叔一陣驚訝,擡頭,依舊看不見左城容顏,只得見閣樓上峻拔的身影。
左家百年大族,旁支分流甚多,只是自左城接手左氏與本家裡街幾乎斷了往來,如今這番……
進叔實在猜不透,卻聽得那邊冷徹的嗓音忽轉,變得白骨柔腸:“夏初,陪我去。”
“哪裡?”女人的聲音懶洋洋的,與這冬日像極。
“左家老巢。”那閣樓下的影子,映出男人溫柔動作,勾着女人的發,“正好我們結婚那些老東西還沒送彩禮,而且還有些賬要討。”
“什麼賬?”江夏初問。
“血賬。”左城嗓音驟然陰寒。
她沒有再問,他也沒有做再說,只是去吻她的脖頸,她那裡有個細細的疤痕。
“怎麼弄的?”
“十二年前,一場意外,當時流了很多血,所幸沒要了我的命。”江夏初只是淡淡細說。
“那一天啊。”左城長嘆,悠悠道,“我遇見你了。”
江夏初忽地擡頭看他,只是他抿脣,沒有言語,深深凝着她,之後便是深深的吻,吞沒了所有。
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呢……
門口進叔心下有些計算,嘆了口氣:血債總是要血償的。眉頭緊蹙便出了閣樓。
想來這裡街本家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了,猶記得那十二年一場大火……
第二日,左城便帶着江夏初去了裡街——左家本家。
裡街坐落上海東南半帶,左家本家便建於東南與西北分界一處郊外,築成連着幾百裡的豪宅區,據說,裡面住的都是左姓之人。
江夏初不由得感嘆:左家當真是這上海甚至亞洲的王朝帝國。放眼這二十一世紀整個洲海絕對找不出第二個左家。
這次左城攜着她,另外只帶了左魚與左翼前來,明裡如此,暗裡就不知道了,江夏初有種預感,這是一場鴻門宴。
左家本家當真如外界傳言,當真豪華如宮殿,剛一進門,便有個花甲男人一身正裝前來迎接。
那老人行了個標準的紳士禮:“少爺好,小姐好。”
江夏初垂着的睫翼微微顫了顫,不動聲色。
這一聲小姐叫得好啊,果然一場鴻門宴。
“陳叔在左家多年了吧。”左城攬着她,緩緩走進去。
被喚作陳叔的老人在前領路,回答:“四十多年了。”
想來這位陳叔是左家的老人了,難怪如此不卑不亢。左家培養出來的果然都不是凡人。
“四十多年了啊。”左城重複了一句,冷悠悠的。
“是啊,當初我來左家的時候還沒有少爺呢,如今也老了。”陳叔語氣頗爲感慨。
左城抿脣似笑,寒涼:“難怪眼神不好使了。”
前面躬身帶路的陳叔腳下一頓,轉過身來,白倉的眸子半闔上,十分恭順:“少爺說得是。”隨即,轉身朝江夏初躬身,敬了個大禮,道了一句,“少夫人好。”
江夏初但笑不語,稍稍頷首。
“幾位老爺怕是都等急了,我這就先去知會一聲。”陳叔躬身示意後,便先一步進去了。
待到不見陳叔的身影江夏初這纔開口:“何必這樣計較。”
“這不是計較。”左城攬着她的肩,稍稍用力一分,“是事實,你是我左城的妻子,當得起他們一聲少夫人。”
江夏初哭笑不得,這男人有時候像個固執的孩子。
“那個陳叔可能對我不太滿意。”
“是對我不滿意。陳叔以前是跟着我大伯,後來我父親接手左家,閒置了他十年,我接手了左家又閒置了他十年。”
江夏初有些走神,想着昨晚左魚與她所說,左家七個兒子,原本當家的是年長的老大,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老大暴斃,最小的老七也就是左城的父親當了家,至於出了什麼差錯就不得而知了,深宅豪門總是是非多。
見江夏初出神,左城稍稍擔憂:“嚇到了?”
“沒有,只是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說是現代版宮廷也不爲過,就一把龍椅,七個兒子,想來當年明爭暗奪不少。
這個地方啊……江夏初擡頭去看左城。
他對着她的眼睛回答:“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想想也是,江夏初沒有說什麼,遠的不說,光是上海就有半壁屬於左家,這樣的誘惑是致命的,自然也是血腥的。
左城又說:“不過,十二年前,我放了把火,安靜乖順了些。”
十二年前?又是十二年前,那一年還真是多事之秋。
江夏初微愣,半響似笑非笑地說了兩個字:“難怪。”
左城淺笑,接了她的話:“難怪我如此嗜血無情,如此生存環境,那是必備。”
江夏初抿脣,看着左城,剛要說什麼,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來了。”
江夏初一眼望過去,一屋子的男人,老老少少的,只是全是男人,想來這左家的天下不許女人插手,如今她的出現……
果然,頓時所有不明寓味的視線落在江夏初身上,她有些不自在。
“沒事。”左城總是細心如塵,牢牢摟着她的腰,一同進去了。
“總算是把你盼來了。”明黃旗裝的中年男人含笑,帶了幾分書卷氣風,含笑談話,獨獨眼睛下那雙眸子精光乍現。
旁邊的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跟着附和:“左城是大忙人,自然顧不得我們這幫老骨頭的面子,真讓我們好等。”
“是啊,城少,三伯,四伯,還有我爸,可是一直盼着你來。”這開口的是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立於中年男人身後。
“城少,許久不見啊。”
“是啊,好幾年了,本家一直盼着你來聚一聚呢。”
明黃旗裝的中年男人身後立着的兩個年輕男人也開口了。
一屋子的男人,老的少的,笑着的,怒着的,白臉的,黑臉的,應有盡有。
左家果然樹大根深,枝繁葉茂啊,但是不得不說左家多出俊男,雖不比左城那樣容貌,但也都是不凡之姿。
江夏初落落大方地站在左城身邊,一一打量,腦中濾過左魚所給的信息,對這一屋子的男人大概有了瞭解。
左家老頭七個兒子,如今活着的只有三個,老三左懷民,老四左懷真,老六左懷景,那首位上一臉怒容的應該就是二老爺左懷民了,以次而坐的就是左懷民,左懷真了,身後應該就是他們的後輩。
倒沒想到這枝繁葉茂的左家,到了左城這一輩只剩了四個,可想而知當初一場好鬥啊。
左城攬着江夏初,直接坐在了正位,這才冷悠悠開口:“盼着我?”眸光一掃,落在左懷景身後的男人身上,“上一次盼着我來是三年前,是爲了什麼事,太久了都有些不記得了。”
那男人臉色有些青紫,卻不敢表示:“上次是我荒唐了,惹了事,虧得城少不計較。”
三年前左家六老爺的獨子左正奇倒賣槍火進了監獄,那這開口的應該就是此人了。
左城只是冷冷斂了眸子,並不搭理,徑自給江夏初沏了杯茶。
“這位就是城少的夫人吧,果然是個佳人,難怪城少如此藏着。”左懷真身後的男人細細打量着江夏初。
“是啊,真人比電視美多了,城少好福氣啊。”
一唱一和的應該就是左家四老爺左懷真的兩個兒子左正海與左正謙,聽左魚說一個花花公子,一個野心勃勃。江夏初這才擡眼,看了一眼。
身邊的男人一攬她的肩,毫不避諱在她耳邊輕語:“不用理會。”隨後,擡眸,冷冷一睃首位上的左懷民,“說吧,何事?”
左懷民當下惱紅了臉:“你——”重哼一句,看着左城的眼神帶了掩飾不住的恨,“你就這樣與長輩說話。”
左家二老爺左懷民是個急躁性子,名下無子,只養了個乾女兒,說是一場火燒死了一兒一女。
想來這場火不簡單,應該是十二年前。
江夏初越發覺得這左家水很深。
左懷真也發話了:“左城啊,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大家都在,心平氣和地吃頓飯而已。”
這個人應該不簡單,左右都不得罪,是個圓滑的狐狸。
左城眉眼也不擡一下,自始至終撥弄着江夏初的頭髮,說:“既然沒什麼事,我們還有事。”
左懷民到底是沉不住氣:“你如今還能有什麼事,左氏都讓人給佔了,不過是頂着個架空的位子,裝什麼大忙人。”
江夏初順着看過去,那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眼睛裡全是恨火,看來那場燒了他一兒一女的大火與左城脫不了干係。
左城突然伸手來擋住她的視線:“累了,先眯一下。”擡眼過去,對上左懷民怒氣騰騰的眼,不冷不熱地問了句,“三伯很不滿?”
“我們不該有不滿嗎?好好的左氏如今成什麼模樣了,被外姓捏在手裡不說,連你這個總裁也沒了實權,難道你不該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嗎?”左懷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口。
這左家三老爺對左城怕是不止是不滿,更像不共戴天。
江夏初不由得擡頭看左城,這個男人到底生在一個什麼樣的背景裡。
左城拂了拂江夏初眸子,動作輕柔,只是對向左懷民的話冷冰冰的,全是氣場與強勢:“我可不認爲我需要給你們什麼交代。”
左懷民大怒:“左城你眼裡還有我們這些長輩嗎?”
“三哥,有話好好說,畢竟一家人。”開口緩和的是一直在唱白臉的左懷真。
左懷民咬咬牙:“一家人?他什麼時候把我們放在眼裡過,怕是巴不得十二年那場火將我們燒乾淨呢。”
頓時氣氛一僵,冷徹。
到底是說到了那十二年前的一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