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商場上的老薑啊,辣得狠呢。
商場潛規則一:說話八分假,一分真,一分半真不假。
顯然,關震北的本事爐火純青啊。
“不礙事,那麼大家銀行關董自然操勞些。”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微微尷尬,面露緋色,卻很快又不露痕跡地繼續佯裝淡定自若。
關震北附和地笑着,明明很假的笑,卻彼此不指出,商場便是如此,比誰更假!比誰更陰!
男人仰着啤酒肚,學着文雅,微微抿了一口酒,甚至根本沒有沾上脣角,終於按捺不住,繞回主題:“關董,最近我們公司接了個新開發案,資金有些不好週轉,希望能貴銀行貸筆款子。”
關震北揶揄狐疑,面露難色:“秦總也知道,一個公司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還得徵詢股東們的意見。”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回頭我會再與股東們商議一下。”
“牢關董費心了。”男人嘴都咧到耳根了,眼裡閃着亮亮的光,似乎餓久了的猛獸見着了獵物。
商場另一潛規則:說話留餘地,回頭?那便是婉拒。
儼然,這個男人是個不合格的商人,連商場上基本的潛規則都沒有領悟,再嘆一句:危已!
男人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關震北偏移的視線,微微不耐的附和,男人只是繼續趨炎附勢。
男人笑起來就像晚開的迎春花一般,一臉的褶子,嗓子尖細,一直不停歇,扯天扯地喋喋不休:“關董這對女兒可真讓人羨慕啊,都不是尤物。”
商場又一潛規則: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果然,關震北臉上浮出自豪之色:“過獎了。”其實關震北還是很受用的,只是商人嘛,都得裝。
“我聽說關董的大女兒與左氏的總裁左城熟識,希望關董幫着引薦一下。”男人一臉奸笑,諂媚地小眼睛勾起條條皺紋。
商場最後一條潛規則:無孔不入,無奸不商。
關震北的臉色微微沉下,然後又不動聲色地斂去,歉意推脫:“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好干預,左總裁和小女與生意場上倒是沒有什麼瓜葛。”關震北半真半假地敷衍了事。
男人見關震北謙遜遮掩,也不好深究,變變悻悻地收口,見好就收:“也是。”
商林中打滾的哪個不是極品,像關震北,像這個男人,還有諸如很多人,不厭其煩地搭訕,不停不休地挖掘商機,然後厭煩不耐,然後繼續捧場附和。
一道石門,隔出兩個世界,裡面紅燈酒綠,外面清泠幽靜,唯有不甘寂寞的便是那一輛輛名車豪爵,就像他們的主人一般,月光下,爭相閃耀着金錢堆砌出來的奢華。
似乎格格不入,月下美人立。
長裙席地,白得淡雅乾淨,鋪滿了一層杏黃色的光。精緻淡雅的妝容刻畫出一個美若星辰的關盺,長髮微微挽起,垂下兩縷微卷的發,很黑很黑,不染纖塵的顏色,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的脖頸下蝴蝶鎖骨若隱若現。
優雅,美麗,似天山上的雪蓮,又像黑夜盛開的曼陀羅,明明知道再跨一步就是淪陷,卻帶着抗拒不了的魅惑。
她是致命的蠱惑,是引人深陷的曼陀羅,只是她的美蠱惑不了一個男子。
左城永遠不疾不徐的步伐,就在黃色的燈下,拉長了他的影子。
一身黑色,臉上沉澱着與生俱來的寒冷,一雙目下無塵的涼眸竟亮過了夜裡的星子,一眼星光所有黯然了。
遺世獨立的傲然冷峻,黑色,果然最適合左城,因爲黑色本就是罌粟花的保護色。
她的美,燈光下如夢似幻,只是那雙最深的眼潭了沒有她的影子。所以她不會告訴他她在等他。
關盺自然地提起裙襬,走近:“你能來,只讓我吃驚,記者招待之後第一次見呢。”
語氣似嗔似怒,夾雜着隱隱流淌的情愫。
眸子微轉,寧靜地默然,左城嘴角似有若無地笑很涼:“你在怪我。”
疑問的語句,篤定的語氣,左城總是如此,不喜模糊的感覺,永遠的一針見血。
“你聽出來了,這麼明顯啊?”關盺勾着脣角,揚着寓意不明的淺笑,聲音似弦若即若離,輕輕柔柔,煞是好聽,略微玩笑似的幽怨,“剛纔有個朋友問我,‘你和左城是什麼關係’。”
菱江電臺的關盺,一直犀利乾脆著稱,卻如此拉不下臉來旁敲側擊。外人眼中他們是情侶,可是她自己知道,他們有多陌生,那顆心晃動了,她需要一個確切的迴應。
不想,只是她一個人在夢境裡,進去了,再又一個人出來,真的不想。
左城的步子邁得很快,關盺長裙曳地,似乎跟得有些狼狽。左城忽而緩緩,沒有轉頭,卻還是漫不經心的冷淡:“你怎麼回答?”
“沒有回答。”關盺脫口而出,白潤的臉微僵。
關盺微微頓足,望着左城漸遠的背影,恍恍惚惚只聽到冷冽的聲音:“女朋友。”
左城的世界裡,女朋友只是代稱,僅此而已。
女朋友……多麼溫存的詞語啊,卻能這麼沒有溫度地闡述。
“女朋友啊,有些陌生。”關盺悵然,臉上的笑有些荒涼。
陌生的其實不止這層關係薄膜,還有那個人。
關盺苦笑,這真不像自己呢,本來就是一場遊戲不是嗎?那就好好演繹吧,充當合格的戲子。她提起裙襬,白玉般的手腕伸出,挽着左城:“一起走吧,行駛一下女朋友的權利。”
似乎左城僵硬了一瞬,卻也只是一瞬。璀璨燈光盡數出了他的眸底,沉得暗無天日。
五月的天是熱的,左城的手毫無溫度。這個男人便是如此嗎?久伏天里長積的旱冰。她望着那張俊逸非凡的側臉,籠了一層虛幻的朦朧,明明這麼近,她卻看不清他。
第一次,關盺看見一雙如此美麗的手,雕刻的藝術品一般,毫無瑕疵,冷月襲人,照在左城的手上。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很美。”她癡纏着他的手,移不開眼。
“很美?”左城冷笑,眼裡有嗜血的陰寒,“越是美的東西越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