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修羅（四）
天空不斷地打着閃電，狂雷不斷地怒吼着，像是要把這座山劈成兩半……
老天似乎正憤怒着……
深夜的山谷裡，陰溼泥濘，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修羅站在黑色雨幕中，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太過震撼的畫面……
這是她最後一次遊戲，惡魔的選擇？
明明每一次都會頑固地選出一個出人意料答案的由錦。
這一次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哥哥？
這難道是魔鬼的惡作劇嗎？修羅有些諷刺地彎起了嘴角。不或許應該說，這只是一個理所當然，讓人期盼着的結局。
可是，修羅卻仍是忍不住要感嘆，就連最後一個傻瓜都選擇了背離正道，難改老天要生氣。
透過雨幕……她看着……
哥哥和由錦在泥水與鮮血中，終於擁抱在一起……
這本是她一直期待着畫面，起碼哥哥的樣子很幸福。可是不知爲什麼，她就是會覺得難過。
他們會活下去吧？
彼此扶持着繼續下去，哪怕未來等待着他們的仍舊是一個又一個的詛咒？
仍是繼續下去？
他們會吧？
一定會的！
由錦是那麼一個死心眼的人，她一定會陪着哥哥……
只是即便活下去，命運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地放過他們嗎？
活下去又能如何？
一直自詡爲正義俠士的由錦，又怎能接受哥哥靠奪取別人的鮮血活着？
那麼他們就算可以支撐到將來，又能怎麼辦？
天空中，突然又打起了一道亮閃，彷彿昭示着某種不祥。
其實，這世界上本來不存在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善也罷，惡也罷。都只是一時的東西，根本就不可能長久。只有由錦這樣的傻瓜纔會固執地相信。
看着由錦那張帶着絕望的臉孔，修羅突然感到有些陌生。這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由錦了，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可是，這樣的由錦能夠一直忍受着那個可怕的詛咒嗎？
那不是哥哥的錯？由錦是知道的？
可是哥哥卻不得不承受能夠罪惡的結果，由錦也是知道的。
可是知道是知道，她又怎麼可能從心裡接受？
那惡疾永遠都無法痊癒。就如同這悲傷的命運直到死亡纔會終結。
修羅看着在泥與血中苦苦掙扎的他們，明明早已疲憊不堪，卻只能拖着千瘡百孔的靈魂繼續掙扎……
而這一切，都是修羅造成的。是她害了哥哥，還有那些無辜的可憐人……
她以爲她可以保護他們不再守別人的欺凌。她以爲自己至少給他們一片安靜生活的土地，可是到頭來卻發現，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受到酷刑然後被殺掉。
因爲蝕心的關係嗎？她竟然什麼感覺都沒有……
怎麼可以？
不愧疚，不傷心……
明明腦海中，一直不斷地重複着那些沾染着鮮血的畫面，那些被她守護着的，她以爲會同生共死的兄弟們，被各種利刃劈得四分五裂卻無力還擊……兇手們沒有任何不忍，因爲在他們的眼裡，他們不能算是人，只是魔鬼飼養的怪物……
殺……
一個都不可以放過！
那個嘶啞的聲音，再度在她的靈魂深處開始沸騰……
修羅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向由錦，沉聲說道：“由錦，這一次你既然選擇了哥哥，就不要在試圖阻止我……”
修羅的聲音平靜地不帶任何情緒，但是，當她轉過身時，卻將揚起一陣腥風血雨。
“爲什麼？”
低沉的聲音不是發自於由錦，而是與她血脈相連的唯一親人。
霎那間，她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轉過頭，不再看向他們，突然嘶啞地說道：
“因爲，所有的人都被殺死了，就連老人和小孩都不被放過。先是在水裡下了毒，然後在卑鄙的偷襲，那些無力反抗的人，就如同白菜一樣被砍得七零八碎……不必同情，不必不忍，反正那些只是已於常人的怪物，只是魔鬼手下的爪牙，本來就不該活着！而他們那個曾經信誓旦旦會保護他們的寨主，只能蜷縮在角落裡眼睜睜地看着……”
修羅緊緊地咬着嘴脣，臉上仍是沒有任何情緒。身體卻不住地顫抖着像是無法承受一般。
她突然轉頭，睜大雙目看向由錦：“這就是你那些正義之士……對了，下毒的人叫什麼名字來着？他是來替你報仇的，可是卻沒有動手殺人，只是平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被一個一個地削成碎片……對了，沈滄海是不是？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可惜，我沒死成，所以像個惡鬼一樣追着他們……懲罰他們……”
由錦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然而修羅卻毫不理會她，仍是繼續說下去。
“這便是你認識的朋友，在江湖中名聲顯赫的義士。他們殺人的時候，臉上帶着狂熱的享受，就像是惡鬼一般。後來，他們一個個又狼狽萬分地跪在我的腳下，求我放過他們，就像是狗一樣……我當然沒有放過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一個也不留。到了此時，你若是在像個傻瓜一樣，堅持什麼善什麼俠義，我一定會殺掉你，就和殺掉他們一樣……”
修羅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不住地顫抖着，她的臉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她必須殺下去，直到死亡。否則那些纏繞在她身邊的無辜靈魂，永遠都得不到安靜。
“哥，即使，你活着也不要再來找我。不用在爲我揹負什麼了。因爲已經不需要了。對了哥，我喝過一個人的血，真的很難喝。很噁心。所以，對不起，哥哥。我早該跟你說得。”
修羅說着，向着黑暗的深處走去。她是那樣的決絕，毫不留念。
在她消失的那一霎那，突然打了一道亮閃。錯覺似的，遠遠看去，她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尊纏滿冤魂的染血修羅。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即便是唯一的親人也不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怨恨拖進地獄的深處。
這便是早已註定的命運。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由錦睜大了惶恐的雙眼，無措地問着。
身後的蓮七隻能用盡全力把她抱在懷裡。他也是同樣的心痛，同樣的無措。這一次，他真的什麼也做不了。他已經無法在繼續守護着妹妹了。應該說是無力。只能默默地祈禱着她可以活下去。
錯覺似的，他的身體已經不再那般的冰冷。
“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由錦睜大了雙眼，迷茫地看向蓮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