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烏雲蔽月。
今晚的夜色很糟，像心情，黑壓壓的一片。
清清跟他下車，擡眼，幽暗裡她望着前方依晰透出的星星燈火，那彎起的嘴角幾絲苦澀，幾絲嘲諷，幾絲絲的陰狠……
“走吧。”他望着一眼目光凝視宅院，神情在月夜裡越發暗沉的清清，牽着她的手，帶她往前。
正是五月，天氣微涼，風吹動清清寬擺大花的白色裙角，撩起一片凌亂的美。
兩人手心握在一起，穿起拱門，踩上臺階，一步一步朝那燈火輝煌去。
站門口，兩人都聽到堂內笑聲一片，偶爾會有小孩子稚嫩的童音飄出來，聽進清清耳朵裡，令她心臟疼得瑟瑟發抖。
兩人都深呼吸，彼此凝望，手心更加的握緊，邁步進去。
“爺爺，奶奶……”剛還嚴肅的神情倏然間變得輕鬆，艾承玄走進，含笑問長輩好。
“你小子……”艾彬正要打趣幾句，話未完，見他牽着個女孩，一雙幽深的眼睛滿是打探。
不止他，屋內的所有人在見到他身後的女孩時，全都噤了聲，紛紛用愕然的目光看過去。
清清略微的低着臉，一頭漆黑的長髮遮擋住她的臉頰，燈光照亮她墨玉般的髮絲，撩起一片淺淺光亮。
衆人錯愕的神情早在意料之中，艾承玄笑，拉過後面的清清，將她大方介紹給衆人，“爺爺，我帶女朋友回來見您。”
他話剛完，屋內的人神色震驚，尤其艾如蓮瞪直了眼，放在面前的那盞茶，不小心打翻，茶水順着桌緣流了一地，卻無人理會。
“你這孩子說什麼？”艾家媳婦又氣又急，她幾步跨過去，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她站兩人跟前，一雙驚愕的眼睛牢牢鎖定在清清白玉般的臉蛋上。
清清也不迴避，她堅毅的擡起臉，嘴角優雅含笑，燈光照亮她好看的眉睫，細長的眼眸瀲灩嫵媚，臉龐像一枚潔淨的月亮。
“啊？”不由自主的，艾家媳婦張大嘴，一雙眼睛瞪得宛如銅鈴般大。
當清清擡起頭的那刻，屋子內所有人的都驚呆了。
艾承玄的女朋友，怎麼會是她？
下意識的，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去秋耀宸臉上，只見他長眉淺蹙，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眸微微眯起來，他似乎是在看清清，眼睛眨也不眨。
紀悠雅瞳孔一縮，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發涼。
一時間屋子瀰漫某種詭異的靜謐，好似拉滿的弓，空氣裡的火藥一觸即發。
清清凜然不懼的昂起頭，她依舊笑着，溫婉如花，只那眼神若有似無的掃去秋耀宸臉上，心底凌厲的疼，只是她自己明白。
童童本是靠在曾外婆懷裡，看見有陌生的阿姨來，亮燦燦的眼睛直勾勾看了阿姨幾秒，他跑上去，拉着清清的手，仰起一張天真無邪的面龐。拉着清清，童童將她往一側的坐椅裡帶。
也是童童這一動作，屋內所有的人都反應過來，艾老太緊張瞟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只見他臉色漲紅，鼻翼處也在輕微擴張，老爺子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
“承玄，你這是做什麼？居然把這女人往家裡帶？你腦袋是不是瘋了？”艾老太還沒開口責難，到是屋中央的艾家媳婦怒不可遏的叫囂起來，她滿臉通紅，胸膛也是起伏不定，間歇還能聽到從她脣間溢出來的急促粗喘。
“瘋了，我看你真是瘋了！”艾星南咬牙切齒，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他赤目盯着自己的兒子，手臂舉起來，像筆直的槍口對準他，“如果你要跟這女人一起，滾，給我立刻滾出去！從今往後都不準踏進這裡半步！”
聽他擱下如此狠話，艾家媳婦心裡一急，遂匆匆跑回位上，低了聲的好話相勸，“別急別急，一定是那賤女人纏上咱們家兒子，這不關承玄的事……”
艾老一直不吭聲，他背脊挺直了坐正位上，那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裡火星子直躥，他沒看艾承玄，只是氣得顫抖的看向一側被童童引到位上的清清。
艾彬看看堂上的衆人，手背被人一握，是她妻子發涼顫抖的手指。兩人對視，眼神和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宸子，帶童童回屋去。”
氣氛越來越凝固，艾老太轉眼，看去右下側的外孫，要他離開。
秋耀宸看着外婆，眉尖一攏，直覺奇怪，若說帶童童離開這也是該紀悠雅的事，爲什麼外婆要支開自己？
“童童，來……”
秋耀宸正疑惑，便見紀悠雅擡手把兒子喚來。
“媽咪”，童童跑上來，紀悠雅抱起他，“童童，咱們回家，改天再來。”
童童小小的手臂圈在她脖子上，睜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媽咪，還沒吃飯……”
沒辦法解釋，紀悠雅看向秋耀宸，“耀宸，咱們先回家吧。”
秋耀宸不想走，在見到清清的那一刻他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而她的目光雖然只淡淡滑落在他臉上，可那樣短暫的碰觸居然令他心慌，只那麼一眼，他喉嚨發緊，心尖顫慄。
那一雙眼睛，多麼像纏繞在他夢裡那雙！
看秋耀宸不情願，紀悠雅急。這個時候艾彬也站起來，“我看今晚我也先走了，宸子，咱們一起。”
說完，他看向秋耀宸，俊臉朝外微微一則，示意他跟出來，自己有話要說。
秋耀宸脣一抿，他又看了一眼清清。只見清清孤伶伶站在屋子的另一側，面對衆人的排斥，她依舊淡淡的笑着，花朵一樣的容顏，而那雙子夜般明亮的眼睛，居然一直緊緊的盯着自己。
那眼睛像鏡子，彷彿將他此刻的心慌悉數折射出來，突然有種窘迫的難受感，秋耀宸側開眼，聲音低啞的對紀悠雅說，“咱們也走吧。”
不敢看屋子的另一側，他穿過衆人，自始至終低着頭。
童童趴在紀悠雅肩頭，遠遠望着清清，童顏天真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