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分日夜,黑與白的轉換是亙古不變的規則。
天白時分,烈日立於九霄,冰冷又炙熱地將神輝灑向大地,仁慈地賜予它的溫暖。
於是嫩草有了力量鑽出大地,野花盛開,枯樹枝頭長出綠葉。賜予萬物生機,最後纔有了人。
天黑十分,柔和又寒冷的新月冉冉升起,夜幕背後更多的是閃耀着的羣星,靜靜掛於昊天之上給這片黑暗的大地帶來一絲光明。
昊天之上有許多星辰,數不盡的星辰。
傳說這片大地上每逝去一位生靈便有一顆星辰暗淡,相同每一個鮮活的生命出世之時便會有一個只屬於你的星辰劃開夜幕。
每個人都是一顆星,獨一無二的星。
於是有了大能之人能觀星辰而知未來,從無數細微之中捕獲出它神秘又有跡可循的規律。
烈日降下的神輝可以賜予整片大地生機,星辰也能賜予人們神秘的力量。
可能是因爲星辰太小,或者是因爲太遠,總之不像神輝那般明顯而又直接。
它賜予的力量弱不可聞,不被常人所感知。但好在星辰有無數顆,強大又聰慧的先賢捕捉到了這些細微卻無比龐大的力量,從而世間多出了無數依靠着星辰修煉的強大法門和功法。
踏天步是一門身法,一門依靠星辰而修煉的身法。
它需要修煉者用思想去越過無數萬裡遠的空間,去那片龐大不可觸及的夜幕中尋找,尋找到那一顆只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星辰。
這顆星辰被稱作命星。
然後去溝通,去交流,去哀求,去與它做親密無間的朋友,請求它更多的賜予你神聖又不可尋的力量。
是思想,不是神念。
神念是修行者邁入了一念境以後的能力,而思想每一個人都擁有。
人從母親胎中而出後雖不能言語但還是有思想。
門房外看門護家的老狗有思想,砧板上任屠夫宰割的河魚也有思想,甚至將枝椏探入了院中的榕樹和菜園中被踩壞的野草都有思想。
古典記載中神佛座下的一塊頑石聽了千年佛經,後破石而出化成人形踏入修行,最後超脫生死入我佛神國淨土,受佛光普照成無上大能。
如果記載是真的,那便是說連石頭也有思想,所以佛經雲,世間萬物皆有靈。
用無形有限的思想,去觸碰無數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得以靠近和探知的星辰,這聽上去很不可思議。
然而修行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凡夫俗子眼中,修行者便是萬中無一的昊天寵兒,是高高在上無法觸碰的神仙。而這些神仙在面對賜予的神輝和寂靜無聲的深夜中,纔會仰天長嘆在這片昊天籠罩下的衆人皆是螻蟻。
螻蟻尚可搬空一座山峰,身爲萬物之靈的人類自然有人能成功尋找溝通到遙不可及的命星。
但這真的很難。
賢一從冥想中醒來,用力錘擊自己因爲太過消耗心神而劇痛的腦袋。
賢一自詡天才,修行境界的提升速度和成功修煉的《丈六金身》也證明了這一點,從小在師傅的一次酒後誇讚中也得知了自己念力強大,但這“強大”的念力對於中間相隔天壑般的距離不值一提。
人們都難以控制自己的思想範圍,換句話說不論念力強大與否,等它散入天地間後不可控的會向四周蔓延,像是不管多濃的一滴墨汁入了江河都會被浪花吞噬消失不見。
人可以做到集中注意只緊盯着無數沙碩中的一顆,但是做不到視線中萬物都消失不見只剩下這顆沙碩。
所以無論多麼強大的思想涌入了漆黑的夜空都會向四周擴散,別說觸及夜幕上的星辰,連皎月旁的雲端都是遙不可及。
賢一待夜色降臨又便開始嘗試,而此時已經接近破曉,無數次的失敗讓他見不到半點成功的曙光,再意志堅定的人都會產生懷疑。
“莫非師傅酒後的誇讚只是亂言?事實上我念力舉世罕見糟糕?”
旋即賢一又將自己的話語否定。
如若是按照先前那般來看,就算我念力比此時強大百倍千倍,再微弱渺小的念力也能變得如浩瀚的大海一般,但那又能怎樣?
“除非能將散處體外的念力凝成一根箭,在還未消散之前像閃電一般射入蒼穹,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
賢一嘴中喃喃自語,旋即一股睡意涌來,最後倒在牀上閉眼睡去。
此時天剛微亮,一抹晨光劃開天空,穿過雲層穿過小屋紙糊的木窗,照射在賢一面露疲倦的清秀臉龐之上。
迅速熟睡的他打了個翻身,將薄被夾入腿間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
...
...
頭頂上方是藍色的天空。
比賢一從小長大的山裡的天空還要藍,藍的讓人舒心藍的更加純粹。
雪白的綿雲中有七彩羽翼的飛禽穿過,尾翼上的兩根極長羽毛泛着好看動人的流光,像是醉生樓清倌人肩上披着的兩根綵帶在舞動。
四周是低矮的山丘,翠青的樹上結着的果實被一團煙霧籠罩,中間隱約傳來孩童銀鈴一般的嬉笑聲。
腳下是珍珠翡翠白玉寶石鋪成彎曲小道,世間名貴的珍寶裝飾此時彷彿是河邊隨處可見的卵石,一眼望去不知通向何處。
兩旁是種滿了花草的藥田,空氣中瀰漫着特殊卻不刺鼻的異香,深吸一口便覺得渾身的血肉都在雀動,連體內的金色元力也能濃郁了一絲。
他確信自己從沒有到此處來過,連聽都是不得聽說。
賢一右拳用力緊握,指甲陷入掌中傳來清晰的痛楚。
賢一知道此時在做夢,只是這個夢境未免太過真實。
真實中透露着詭異,想要遠離卻不得逃脫。
牙齒咬破了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嘴中傳開,指甲刺穿了皮膚流出一抹鮮紅,清晰的溫熱感順着手掌緩緩留下,滴在一顆淺藍色的寶石上綻放了一朵鮮紅的梅花。
賢一放棄了靠着疼痛來使自己清醒的辦法,既然無法避開那便只能硬着頭皮面對。
踩在並不寬闊卻極其奢侈的窄道上,能清晰感受着穿透過鞋底的珠寶異感,賢一臉上露出一股奇怪的神情。
這些寶石在他眼中變成了無數壺美酒和切成片的牛肉,然而悲傷的是明顯知道這只是夢境,這種感覺就像是進了皇帝陛下的庫房,面對金山銀山卻動不了絲毫的難受?
賢一冷笑,似乎這樣能緩解空中的詭異氣氛。
他心中狠狠想到,若這是真實存在的我管你什麼刀山火海和絕世高手?此時我非要把這些寶貝全往懷裡塞然後逃走不可,自己這僧袍雖說肯定是裝不下多少,但我多冒幾次險又何妨?
賢一不僅這樣想着還付諸於行動,一邊邁動腳步向前走着一邊低頭仔細在地上尋找,當做消遣。
夜空中的繁星無數多,此時窄道上的珠寶也無數多。而星空中總有耀眼的那幾顆,賢一也尋到了一顆不大卻要亮上不少的紅色寶石。
寶石很亮,隔着數十丈遠一眼便望見了它泛着的微弱卻不可忽視的紅光。
賢一彎身,將這顆毫無形狀可言的眼球大小的紅寶石塞進懷中,這個舉動對於在夢境中顯得很無聊並且還有些好笑,隨後賢一也被自己的行爲惹的一聲輕笑。
在夢中還這般貪財想着換些酒肉,自己還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和尚。
對啊,這是在夢中,雖然怎麼看都覺得有些詭異,但既然是夢那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腦中想明白以後,愈發覺得自己先前的畏懼和貪財可笑,旋即邁動的步伐更寬更快,最後像是跑起來了一般。
佛爺我不怕,倒是好奇路的盡頭有些什麼妖魔鬼怪?
不知跑了多遠,不知走過了多長的路,也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彎,腳下的寶石始終毫無規律地鋪在地面上厚厚一層,兩旁始終是種滿了花草的藥田。
夢中知疼痛,等胸口有些沉悶時賢一停了下來。
他彎曲着身子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氣。
停下來不是因爲累了,是因爲他看見了前方的茅草屋。
不止一間茅草屋,有很多間茅草屋。
屋子由黃土鑄成,像道明寺裡自己居住的那一間般大小,淺黃色泥土做成的磚塊整齊的碼放,中間縫隙也是用泥土糊着。
沒有絲毫的建築美感也不符合規律,看上去像是一陣大風都能吹垮。
這像是一個不懂造房子的農夫的作品,跟小道上的珠玉寶石格格不入。
屋頂上方鋪着厚厚一層銀白的稻草,像是裹上的一層寒霜。
前方許多的茅屋都落座在山下,每一間都是如此。
窄道走到了盡頭,寶石消失不見,兩旁的藥田也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開闊的還長着雜草的空地。
窄道盡頭出現了一道竹編的柵欄,柵欄繞成了一個大圈,將中間的茅屋一個不剩地圍在一起。
賢一稍做喘息後直身而起,走上前沒有猶豫推開了柵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