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後,他就跑去找於晨告訴他自己想做的事,於晨二話不說的答應了。他笑道:“我陪你回去,正好認識認識你口中的路子。”
接着,於晨按照張子雨的意思一有空就往他家院跑,吳菲剛見到於晨時,就如張子雨所想的那樣面無表情、審問似的提了許多問題,在得知他的家境也算得上是市裡的富貴人家後臉色也跟着緩和了許多。
“哎!看來你媽是真的不記得我了。聊了大半天,竟一點都沒察覺我是當年的鄰家小子。”
於晨坐在教學樓天台的邊牆上晃着腿,對張子雨嘿嘿笑道。其實張子雨覺得挺尷尬的,雖然兩人從小就知道吳菲嫌貧愛富,但被朋友當面提起,擱誰那都會感到丟臉。照着他的計劃,就是寒假裡要於晨去吳菲面前說跟幾個同學朋友一起出去玩幾天的事。吳菲在確定那幾個同學朋友的成績和家庭情況後,大方的答應於晨的要求。張子雨怎麼都想不明白吳菲爲什麼那麼在乎背景這些。一直到他坐往荷塘村的巴車後,他還在埋怨吳菲。於晨倒是安慰他,吳菲這麼做也是爲他好,怕他被不三不四的帶壞而已。
兩人站在荷塘村的土地上時正值中午,村子一片寂靜。這裡的一草一木皆爲改變,四周熟悉的景色令張子雨很是懷念。張子雨推了推正打量周圍景物的於晨,往前走。於晨跟在旁邊打趣道:“這是你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景色真是樸素得很美啊。”荷塘村一入夏天就荷花盛開襯着一片鬱綠,很有生機。此時冬天剛過,南方的初春沒有北方枯木逢春、春回大地的喜悅。一年四季,植物雖然常綠,認真觀察還是能辨出區別,比如夏天的葉子蔥綠、秋天枯綠、冬天幹綠,到了春天那些葉子便綠得毫無光澤,有些喬木則開始不滿葉子乾巴巴的顏色開始凋落了,在明明應該生機勃勃的春天裡頂着幹禿禿的枝椏成了一片特別景色。
張子雨樂了,他胳膊搭到他肩膀上笑道:“想說一片敗落就直說,荷塘村的美景你是看不到的了。”
“嘿嘿!這話說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便來到了張子雨熟悉的那座青瓦紅窗白牆的房屋前。張子雨敲門時,手還因爲激動不能自己的顫抖個不停。敲了半響,仍未有人開門,張子雨失望地嘆息,於晨撓撓腦袋,說:“應該都出去了吧,等會吧!看把你急的。”說着走到房屋前的荷花池邊坐下。
“哎,你當時送我的小人書,我跟路子幾個就是在這輪流着把它看完的。你都不知道,他們可喜歡了。”
“我怎麼覺得我不跟你屁股背後的這些年錯過了很多有趣的事啊!”
“那是!”
張子雨跟在他旁邊,東拉西扯聊天消磨時間。於晨瞧着他那回憶往事、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禁不住吐槽他。兩人正聊着,就聽到背後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張子雨和於晨回頭望過去,是路子和瑰穎。張子雨喚了聲:“路子!!”於晨聽順着張子雨的目光望過去,眼前兩個身高無差幾,一個齊肩長髮長相嬌豔的女孩子,另一個剪着男孩子髮型卻形貌昳麗的女孩?男孩?於晨壓低聲音道:“那個是路子?你確定他是你兄弟?怎麼跟個女娃子似的。”張子雨朝他肩膀回了一大個巴子,拍得還挺響的,於晨哀痛得咧嘴。
路子和瑰穎看到張子雨都驚訝的愣住了,兩人同一時間擦了擦眼睛,似乎不相信他會出現。再三確定是真實後,路子和瑰穎興高采烈地衝到他兩面前。
路子滿臉喜悅,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怎麼不事先跟我們說一聲。”
張子雨豪爽地抱了抱他,指着於晨笑道:“一言難盡吶!要不是眼前這小哥,估計我這輩子也妄想回荷塘村。他叫於晨,以前跟你提過的。你長個了?”路子摸摸鼻子道:“你不也長了嗎?”他扭頭打量於晨,伸出手笑說:“秦海路!”於晨見他如成人見面的模式,伸手握了握,開玩笑道:“嘖!果然跟個老頭兒似得古板。”話一出口,大家都樂了。張子雨朝瑰穎望去,見她只盯着他不說話,再次發揮他的厚臉皮,戲謔道:“半年不見,是不是覺得我更加玉樹臨風,更加能迷倒萬千少女了。”瑰穎呵呵笑着啐他:“只有臉皮見長了。”
於晨見到這模樣的張子雨更是訝異不已,附和着瑰穎損張子雨:“行啊!沒想到你還有這幅德性的啊!扮深沉可夠精髓入骨的啊!”扭頭搭着路子兩人的肩邊走邊道:“哎,我跟你們說,這傢伙在學校可冷漠了,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校裡的小姑娘被他傷透了心······”張子雨無奈地跟在他們背後,對於於晨的那股自來熟的勁更是哭笑不得。
進了屋,兩人放下從城裡帶回的東西,張子雨就問婆婆去哪了。路子回他道:“到鎮上去了。”他又問:“你爸爸呢?”路子沉默半響,無奈道:“跑出去喝酒了。”張子雨“哦”了一聲,跑到廚房找吃的去了,尾隨進來的路子道:“鍋裡沒什麼可吃的,我幫你們煮點東西吧!你到外面歇歇!”張子雨點頭應和,身子卻站一旁沒有出去的意思。路子奇怪地扭過頭看他,他擡手捏了一把他的臉,咧咧嘴巴,“長個了,也瘦了,都捏不到肉。”路子吃疼地拍開他的手,把他趕出了廚房。於晨和瑰穎聊着話,聽到張子雨被趕出來的聲音,同時望向他。他尷尬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加入他們的聊天隊伍中。
張子雨問道:“瑰穎,我還是第一次在荷塘村看到你。以前我在時都不見來過,怎麼想到要來的?”
瑰穎盯着他思量道:“我這不是尊你的承諾幫忙照顧路子和婆婆嘛。我幾乎每個週末都過來一趟。”
她這麼一說,張子雨覺得有意外。當初離開時,是挺希望她能幫忙照看一下路子和婆婆的,但他也沒敢抱太高的奢望,畢竟每個人都很忙的,更何況她是一個女孩家家。誰想到瑰穎卻一直堅守對他的承諾,這讓張子雨很是感動,同時也對瑰穎另眼相待了。
婆婆從鎮上回來看到張子雨也是一番驚喜,拉着他問長問短。婆婆之前白髮裡隱藏的黑色沒了,整個人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很多。瑰穎見張子雨回來了,她也就不必待過夜,跟大家道了別就回去了。晚上吃完飯後,四人拉起了家常。張子雨把吳菲沒有跟陳尰結婚、而是跟董叔叔結了婚的事說給了婆婆聽。婆婆聽完嘆息連連,久久不語,對於多一個兩個外孫更是無法有任何表示。收拾飯碗時,許久未見的秦鬆帶着一身酒氣回來了,看到張子雨打了一聲招呼,便回自家院裡了。儘管早知道秦鬆變得經常喝酒,可他現在頹廢的模樣還是讓張子雨吃驚不少。睡覺的時候,於晨因爲不習慣跟別人睡,路子就忙進忙出收拾樓下的一間房給他睡。
第二天,三人吃過早飯就跑去找鞍子、高畯寧玩。五個人就這樣在村裡晃悠了半天后,鞍子和高畯寧有事回去了,然後三人又跑到“老地方”的桂花樹下耍。張子雨和於晨在荷塘村待了三天,婆婆說要給他們弄桂花糕走時帶車上吃,驅趕路子和張子雨兩人去摘桂花。於晨跟着婆婆到村店裡去買麪粉,然後幫忙打下手之類的。而秦鬆一如往常,到處去找酒喝,常常見不到蹤影。
張子雨出門前,想到了什麼喊路子先走,自己跑到樓上去拿東西。路子看到他手上黑色的東西,像電影裡那些主人公拿的相機。張子雨解釋說就是照相機。兩人摘完桂花,就坐在地上討論起相機這新鮮玩意。路子感到新奇不已,抓在手裡左翻右翻,弄不出個所以然來。張子雨好笑的接過相機,雙手教他:“左手捧住下面,右手放在這上面。這是個快門按鈕,要拍時就是按這東西的。這個是目鏡,眼睛透過這裡取景。”他指着相機上凸出的圓頭,“這個是可以調對焦的,對焦後拍出的相片比較美。手托住機身不要搖晃,不然拍出來的景色會模糊不清。來,你試試。”
路子接過相機,學着他把握的姿勢,突然緊張了起來,左手繃得緊緊的,右手按了兩次快門都沒安成功。張子雨摸摸他的頭,右手附上路子右手,“你看目鏡,我轉動調焦環讓你感受一下對焦。”路子看着鏡裡的風景聲音隨張子雨偶爾的轉動一咋一呼的,驚奇得很。張子雨好笑的拍了拍他腦袋,靠在他耳邊道:“你確定要拍時,說一聲。”
路子因他的接近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嗯,可、可以了。”張子雨輕輕在他拇指上一按,便聽到“咔嚓”一聲。張子雨鬆開了他的手,又讓他自己拍了一張。路子按着張子雨教的方法重來一遍,果然成功了。他興奮地拿着相機這拍拍那拍拍,技術練得差不多了,就給張子雨拍,張子雨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正兒八經的照片也就一兩張。張子雨拿過相機要給路子拍,路子挺興奮的,結果一站鏡頭前又有點緊張了。拍夠之後,兩人提着籃子往回走。回到家裡,路子拿起相機就給婆婆照,婆婆樂得直呵呵說不用,又道自己年輕時也曾照過相。鏡頭朝她時就趕忙整理自己的頭髮和衣服,一本正經的模樣。張子雨給婆婆三人拍了張合照,又給婆婆和路子拍,拍了一堆,等想要拍自己跟路子的時候,相機的膠捲卻用完了,其他的又捨不得刪,只好作罷。
晚上睡覺時,路子餘興未了地抱着相機,纏着張子雨說多點相機的知識,張子雨哭笑不得又很耐心地告訴他這是膠捲計數器、這是總開關、這是膠捲回看。張子雨側着身子,對路子道:“相機你留着,我把膠捲拿回去洗了,再給你寄一份。”路子語氣很堅定拒絕了:“不,你一起拿回去吧!我要相片就好了,再說哪來那麼多錢曬相。”兩人爭論了許久,最後張子雨妥協了,這還路子第一次拒絕他的東西。
離開的那天,路子送張子雨兩人到鎮上去坐車,依依不捨中,張子雨帶着思念上了車,遠遠看着慢慢變小的身影,心口堵塞般難受。於晨拍了拍他的背,嘆氣:“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捨不得了。像路子和婆婆那樣善良的人,根本、根本就很讓人難捨·······這種感覺真難形容。”
隔天回到市裡,張子雨把相機給於晨幫忙去曬相,然後各回各家。張子雨慢吞吞走往家的望向,心裡空空的。寒假過後,張子雨就把於晨曬出相片寄回去給路子。張子雨收到路子的第四封回信,信中說張子雨回城裡的那天才突然收到張子雨的第三封信。張子雨一看樂了,覺得這郵差送信太慢了,感嘆不知道何時纔有一發信對方立馬就能看到的速度。
日子照常過着,還有兩三天就高考了,他繼續給路子回信。張子雨收了路子的第四封信後,再也沒收到他的回信。他想打電話到瑰穎家,發現之前存下來的電話號碼都沒有了。那個叫文媗的女生有意無意出現他面前,跟他說着有意無意的話,張子雨每次看見她都煩不勝煩。這一天,他擺脫文媗,早早的回家了。剛走到家門前,發現不遠處有個瘦瘦的、衣着有點襤褸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朝院裡張望。張子雨喝了一聲:“幹什麼呢?!”男人嚇了一跳,扭頭朝他一看,完全愣住了,然後兩眼一紅,顫抖着聲音,指着他問道:“子、子、子雨嗎?”一聽聲音,張子雨震驚得瞪大眼,不敢相信開口:“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