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看着面容冷然的谷映塵,她忍不住問。
一開始,他明明不打算要她的,可他卻放過了狠狠羞辱她的機會,以狂烈刻骨的情纏歡愛代替了給她的難堪。
她早就看清,他可以碰任何一個女人!就是絕不會碰她!因爲他們之間橫亙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要了她,會辱沒所有的谷家人,那麼又爲何……
他的行爲總是出人意料,她永遠摸不透他的心思。
爲什麼?同一時間.他亦自問。
在見着她悽楚的神情時,爲何會有莫名的震盪,不忍見她屈辱?
一瞬間,他亦失神。
他心軟了?他在同情她嗎?
心頭一驚,他立刻反駁:不,不是的!他的恨,深入骨髓,至死方休!同情二字恁地可笑,在加入絕命門時,這個字眼便在他生命中絕跡了,他可是殺手呀,殺手哪來的惻隱之心?
他之所以這麼做,爲的只是單純的生理需求罷了,有現成的女人供他狎玩,他何樂而不爲?既然要復仇,何不執行個徹底!拿她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泄慾工具,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更狠絕的報復?
他要秋德生看着心愛的女兒任他玩弄,承受着比娼妓更不如的對待,要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從容不迫地重整衣衫,他徐緩地開口道:「是男人就會有需求,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冷漠的口吻沒讓她太意外,她本來就不認爲他碰她會有什麼感情成分,只是……
「爲什麼是我?」只要他想.多得是女人爲他迷醉,不差她一個。
「爲什麼不能是你?兒子都有了,再故作清高不是太虛僞了?」他滿不在乎地攤攤手。「既然有個現成的玩物供我宣泄!我當是在召妓便成了,反正女人在牀上全是一個樣,沒什麼差別。」
秋水心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指關節泛白,指甲深深陷入,強忍住滿懷受辱的悲憤。
她爲什麼要問呢?明知答案是這麼不堪……在他眼中,她只是個妓女,一個供他泄慾的妓女!「怎麼,嘔氣嗎?」他盯視她一會兒,傾身噙住她的脣,激狂火辣地吻了上去,秋水心一時招架不住,微啓的脣任他予取予求,融化在他炙熱的烈吻當中。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抽身離開,嘲弄道:「這就是女人!」
是啊,她是沒骨氣,總是一次次臣服於他,抗拒不了如灼人烈焰的他,縱然,明知下場是被他燒得體無完膚。
「我什麼也不是,對不對?輕賤一如螻蟻……」她喃喃自言,不具重量的話音,飄散風中。
他聽到了。
「難不成你還以爲你對我會有什麼特別意義嗎?」他嗤哼道,口吻是極度傷人的輕鄙。「女人哪!
別說我沒提醒你,太自作多情的話,不是我傷你,而是你自己傷了自己。」
「是啊,你說得沒錯……」能怪谷映塵鄙視她媽?是她自取其辱啊!環住不勝淒冷的身心,她突然覺得好無奈、好悲哀……
「娘、叔叔,你們在裡面嗎?」若兒的聲音由門外傳來,谷映塵回過頭,與錯愕的秋水心對望了一眼,她那呆怔的表情,像是做壞事的小孩被當場逮着一般,一下子沒了主張。
「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難不成要我幫你?」他作勢探出手。一我是無所謂啦,不過這一『幫』,可能就『幫』到牀上去了!你想讓若兒『久等』嗎?」
聽出他話中深意,她急忙道:「不……不用了。」
見她手忙腳亂地穿衣,愈是心急,動作愈是笨拙,谷映塵看在眼裡,心臆掠過一抹難言的感覺……
他一手勾起外衫順手往她身上套,衣帶環過她的腰,利落一束。
秋水心有些錯愣地仰首看他,但他已轉身去開門,沒讓她有太多時間研究他的表情。
「娘。」若兒一進房,便往她奔去。
秋水心本能地想迎向若兒,可才踏出一步,便發現雙腿虛軟得撐不住身子,眼見就要跌了下去……
一隻有力的臂彎探來,及時扣住她的腰。
秋水心再一次驚訝萬分地仰望他,谷映塵卻是若無其事地問着若兒。「有事嗎?若兒。」
「我在亭子裡等叔叔等了好久,你都沒回來。」若兒細聲抱怨。原來是跟娘在一起,都把他給忘了。
「我在『忙』,一時忘了。」他加重「忙」字,如意料中地見到秋水心窘紅的臉,以及若兒悶悶的表情。
「那叔叔忙完了嗎?可不可以陪我了?」
小傢伙好像在吃醋耶!不愧是母子,感情同樣豐富。
「若兒,你過來。」他放開秋水心,蹲下身,將玉鴛鴦系回若兒的頸間。「這玉鴛鴦是你爹世代相傳之物,只傳長子,你懂這其中的意義嗎?」
「叔叔?」若兒有些疑惑地叫着。
谷映塵一手抱起他,在一旁坐下。「記不記得我曾說過:爹,只有一個!所以,除非是我兒子,否則我不會認他……」
「映塵!」秋水心有些驚訝地叫道。
真的要說嗎?她不安地看着若兒,又看了看谷映塵。
冷銳的眸光射來,無形的壓力教她透不過氣來。
這女人敢阻止他?他的兒子他爲什麼不能認?
「還是你要說?」聲音很低、很柔,卻教人心頭膽戰。
她嚥了咽口水。「那個……若兒……」
那道眸光如利刃寒冰,盯得她背脊發寒。
深吸了口氣,她毅然開口。「若兒,你不是常問娘有關爹的事嗎?娘一直沒辦法回答你,是因爲我知道的也沒比你多……」
「講重點!」真想一把掐死她!秋水心怯怯地抿了下脣。「好……好啦」
「娘,叔叔,你們在說什麼呀?」若兒看得一頭霧水。
「若兒,你聽娘說,其實……叔叔就是你爹!」不管了,要說就說吧!有事他來擔。
小若兒眨了眨眼!一下子不太瞭解母親的意思。
「叔叔……」娘好像神智不清了,他仰首想求得叔叔的認同。
「該改口了,小傢伙!」谷映塵揉了揉兒子的頭。「若兒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當你的爹嗎?我們的確是天生的父子呀!」
「可是……我明明沒有爹,要不然,別人也不會罵我野種……」
「有……你當然有!看着我,若兒。」谷映塵扳正他的臉,與他直視。「你是我谷映塵的兒子,不是什麼野種,你的存在並不比任何人卑微,要活得驕傲,活得有尊嚴,別管別人怎麼說,知道嗎?」
若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好。那麼,喊聲爹來聽聽。」
若兒抿了抿脣,旋即露出歡欣的笑容,清稚地喊了聲:「爹……」雙手亦隨之環上。
谷映塵動容地摟住這個與他骨血相連的小小身軀。
秋水心被冷落在一旁,完全融不進他們父子之間,但,她一點也不介意。
原來,谷映塵是對的。若兒看來是那麼怏樂、滿足,真正的父子,是不該被強行分割的,她爲自己先前的遲疑而感到愧疚。
「娘。」若兒由谷映塵懷中仰首,朝她伸出手,秋水心上前握住他的小手。
「我現在有爹,有娘.那麼,我們一家人是不是永遠不分開?」若兒純真地問道。
一家人?多令人嚮往,爲何她聽來卻倍覺酸楚?
「是不是嘛,娘?」若兒搖了搖母親的手,撒嬌地討着答案。
秋水心不堪招架,窘迫地望向谷映塵,發現他正用着深沈的眼光看着她。
「當然是啊!」結果,是由谷映塵代爲回答。
傾下身,他低柔地一字字道:」我、水遠不會放開你!」
只有她才聽得出來,他所表達的,是想折磨她到死!「真好。」感覺不出他們之間的波濤暗涌,若兒一手拉起母親的手,交到父親手中,逕自露出笑容。
谷映塵順勢攬過她,在她耳畔低道:「我不想讓若兒知道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以免影響他幼小的心靈。要是傷了我兒子,你死一百次都不夠,你好自爲之!」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
秋水心憂傷地一笑。
他想保護若兒,難道她就會傷害若兒嗎?若兒不只是他的兒子,也是她的呀!或者,在他心中,她連若兒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是吧?
深深濃濃的哀傷,將心,寸寸淌血……
向晚時分,漫天彩霞染滿天際。
谷映塵往後仰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在腦後,偷得浮生半日閒。
「爹……」小傢伙不改其志地跟着他,學他往草地上躺,谷映塵搖了下頭,伸手將他攬入胸懷。
若兒調整了下姿勢,舒舒服服地枕在父親的胸壑中,隨着他的視線看去。
成羣雁兒南飛,又是秋分時節了。
「是雁子嗎?爹。」
「是的。雁,是一種很合羣的動物,不會與親人同伴離散,若你看到落了單的孤雁,那它一定是悲傷的,那是無人能體會的寂寞旁徨。」
就像他,像妹妹小蝶,悲傷了十四年,他們都是孤雁,流離失據,滄桑無依……
「它好可憐。」小若兒同情心大爲氾濫。
「是啊!除此之外,雁子還有一個特性,它終生只認定一個伴侶,一旦它的另一半死了,便會獨自孤寂終老,直到死去,是不是很令人雄?」
「嗯。難怪娘以前常常念那首: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他幽幽接口。
「對呀、對呀!」若兒猛點頭。他生平第一首學會的詩句,就是這首。
谷映塵側過頭。「你懂它的意思嗎?」
「懂呀。以前,娘想你的時候,總是會念這首詩,就是……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的意思,對不對?」
「嗯哼。」他不置可否地輕哼。
這秋水心還真是癡情到世間少有。
「然後呢?」他突然有興趣探究她的事了。
wωw_ttκǎ n_C 〇
「娘還曾經教過我另一首和雁有關的詩,好像叫……雁邱詞吧!『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她說,是因爲有個捕雁者,捕殺了一隻雁,而逃出網中的另一隻雁子,一直在半空中悲嗚不去,最後投地而死,所以作者就寫了這首詩。」
谷映塵靜靜聽着,沉默不語。
會說出這樣的話,表示秋水心有意爲他蹉跎一生,即使今日他未曾出現在她生命中,她也情願守着這段曇花乍現的璀璨,就此終老……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夠癡狂到爲僅有一夜姻緣的他燃燒一生烈愛?
他無法分辨心頭翻攪的惰緒是什麼,如果他們面對的不是現今的情況,也許,他會給她些許憐惜吧!「爹和娘,是不是就像雁子一樣?」
谷映塵淡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投向茫茫天際。「大丈夫何患無妻,人終究是人,和雁子是不能相比的。」
「但娘可以……」若兒猶是不解。
「若兒,我問你。如果你手中的杯子破了,你是不是就情願渴死也不再喝茶了?」
「我會拿另一個杯子。」若兒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就是了。」對於生命中無足輕重的小事過於拘泥,不是太可笑了嗎?女人對他來說!始終是可有可無的。
「噢。」若兒聽得似懂非懂。
「若兒,我並不是教你要朝秦暮楚,左右逢源,只是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我會這麼說,是因爲我不曾執着,如果你有幸找到值得你執着的事物,那就認真地去對待。」
「娘不值得你執着嗎?」若兒似乎聽懂了些什麼。
「當然值得。」只不過,他執着的是恨,而不是愛。
一那……」
「小傢伙,你問題太多了!有些事,你不必急着懂,等你長大,自然就會明白。」
「好。」若心乖乖地窩回他懷中,不再多問。
夕陽餘暉灑在這對父子身上,呈現出難得的靜謐祥和。
多溫馨的一幅畫面。
不遠處的秋水心凝望着,眼眸泛起薄薄的水光。
這一刻,她居然嫉妒起自己的兒子來了,她多希望,倚偎在他懷中,任他憐寵的人是自己。
只可惜,這隻會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她連讓他少恨她一點都辦不到……
幽靜的午後,秋水心獨自待在書房處理事務。
若兒現在成天纏着他爹,所以哄若兒睡午覺的責任,也就落到谷映塵身上去了。
說實在的,這讓她有點心理不平衡,同樣是父母,爲什麼若兒對谷映塵就言聽計從,對她就從來不當一回事?難道谷映塵的話比較有威嚴嗎?
手中的雜務處理到一個段落,她伸了伸略微僵直的腰桿,正想放鬆一下自己,外頭僕人前來傳報,說是表少爺又上門來了。
秋水心幾乎要出聲。
這馮世祺又想幹麼了?
「叫他進來。」她真的受夠了,這一回,她要徹底和他說清楚,一勞永逸!沒一會兒……
「水心,想死你了……」噁心吧啦的聲音傳來,門被推開,馮世祺朝她展開誇張的大擁抱。
她退開一大步。「表哥,你別每回都來這一招。」
「好無情蹋哪!」馮世祺一臉深受傷害的模樣。
「我本來就沒有對你多情過。」秋水心不爲所動,直接挑開話題。「表哥,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行不通的。如果我願意嫁給你,七年前面臨窘境時我就嫁了,不是你拋棄了我,而是我亦無心於你,你明白嗎?」
「胡說,你只是在賭氣罷了,你還在怨我,其實你還是喜歡我的,要不然當初你怎麼會笞應婚事?」時至今日,他依然固執地如此認定。
怎會有人這麼不要臉?他以爲他是潘安再世嗎?所有女人都該爲他死心塌地?
真是自作多情到讓人受不了。
「我像這麼小心眼的人嗎?」秋水心搖頭道。「我從來就沒有答應過婚事,那是我爹以親情的壓力逼迫我,纔會令我左右兩難,拒絕不了。」
嘆了口氣,她再度開口:「表哥,你該自己振作起來了,以前有家業可以讓你靠,現在呢?你真認爲靠個女人,就能讓你後半生享樂安逸,衣食無憂?」
被一語道破了心思,馮世祺霎時惱紅了臉。「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愛你……」
「那當初又是誰迫不及待的上門退婚,當着我的面大罵我殘花敗柳?你的愛就這麼禁不起考驗?」
「我當時是因爲太傷心了,一時失去理智……」他努力嘗試辯解。「有幾個男人能忍受自已未過門的妻子懷了別人的孩子?偏偏那還是隻有一面之緣的男人,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現在問題不在於誰是誰非,不管你愛不愛我,我們都不可能。因爲我並不愛你,我的心另有所屬,我只要他!」
馮世祺變了臉色,陰陰沉沉地問:「誰?那個人是誰?」
一縷不安爬上心頭,她退了一步。「什……什麼?」
「是他!」他的腦海浮現一道形影——那個俊挺出奇的男人!「你真的把那個野男人留下來了?他是你的姘夫?」
秋水心不悅地皺眉,道:「你怎麼說我都沒關係,就是不許你侮辱他!」
就連一絲一毫不堪的字眼,她都無法忍受他人加諸在谷映塵身上。
如此強烈的維護之心,教馮世祺恨得牙癢癢的。
「好一對姦夫淫婦!你就這麼缺不了男人,一定要四處勾搭嗎?」
馮世祺的表情太可怕,她有不好的預感。
「你——你想幹什麼?」有了前車之鑑,她心生警戒,驚疑不定地往後退。
馮世祺三兩下抓住了無路可逃的她,口氣狂暴地道:「我一再容忍你,偏偏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逼我的,等你成爲我的人.我看你嫁不嫁!」
秋水心驚駭地瞪大了眼,奮力地揮拒那雙侵犯的魔掌。「馮世祺,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對她礙事頑強的抵抗感到不耐,他一使蠻力,將她甩到地面上,身軀火速壓了下來。
「不……放手!馮世祺,你不要碰我!救命啊……」秋水心是真的慌了,如果沒人聽到她的呼救聲,再這樣下去……她連想都不敢想。
女子的力量終究敵不過男人,她微弱的抗拒起不了什麼作用,衣襟已被馮世祺粗暴地扯開,她無力阻止魔掌淫褻的進犯,悲憤得直想將他千刀萬剮。
「我早就想得到你了,等了七年,夠久了,你既然能下賤到陪一個陌生人睡,爲什麼不能給我?」
「你——你這個禽獸……」她一腳用力踢向他,馮世祺早防到她會有這招,兩腿壓制住她,整個人貼向她,讓她感受他張狂的。
受到這樣的羞辱,秋水心恨不得能當場一死了之。
「住手,馮世祺,你聽到沒有!」決堤的淚肆流成災.她悽絕狂叫。
此刻,谷映塵的容顏在腦海更加清晰了起來,如果不能保住,她情願死!「映塵……」不知不覺中,她悲切地叫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