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點點頭,道:“她說得沒錯,的確是這樣的,雖然影響不會太大,但如果把它直接調入溫水裡,能保存的果肉味道應該會更完整。”
要不是唐承念隨口一說,艾拉也不會想起來。
她在東方待了太久,與王姑娘一起,總是潛心研究茶道,倒把花茶的許多精妙都忘了。
但她從前畢竟擅長這些,所以,比起完全沒有基礎的人,她還是一點就透。
現在連艾拉都這樣說,王姑娘自然不會再反駁了。
她十分感激地對唐承念說道:“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王姑娘最愛的便是茶道,不管是古茶還是花茶,能讓她的技巧變得更好,她便萬分感激。
唐承念哪敢居功?她擺了擺手,笑道:“倒也不算什麼。”
雖然她這樣說,但王姑娘並非這樣想,她心中只覺得唐承念實在知曉甚多,怪不得古人云三人行必我有師。她對唐承念說道:“你們先等一下,我去將果肉和果乾取來,很快就回來。”把爐子重新調成小火以後,王姑娘就迅速離開了。當然,這一次她去的地方不遠,就在花園內,這裡面有一座樓閣,想來,王姑娘將那些果實摘下來以後,直接存貯到了這座樓閣中。
她沒一會兒就回來了,果然,還是提着一個須彌袋。
唐承念掃了一眼就覺得心裡發憷,王姑娘這是拿了多少果肉果乾回來啊。
茶雖好喝,可……
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那些罐子,只覺得自己兩眼發矇。
她和商六甲該喝多少茶啊?光是想想要品出滋味,能夠評判,還要區分高低,她就覺得頭疼,不能專心地說喜歡喝哪個,哪個對於自己而言更好喝嗎?不過唐承念也就是自己跟自己抱怨幾句,她也明白既然是這麼鄭重的佈置,就不能夠隨便地應付過去,而且王姑娘好不容易請她們幫個忙,自然不可以推辭。
這時候,王姑娘翻出一些類似積木的動作,拼湊搭建了一下,就形成了一個以直立木柱所支撐的木臺子。她又拿出一種紅色果實的果乾,放在了這木案上用小刀細細地切成了碎絲,然後將它放入了爐子上的茶碗裡,小火調中火。
在茶碗細細煨燉的時候,王姑娘一邊清洗木案和小刀,一邊給唐承念和商六甲講解剛纔放進去的果實:“這是用梅子肉製作的果乾,比起尋常種植的梅子肉,味道更酸甜,並沒有添加其他的調料,比如鹽糖一類,所以味道也顯得更加自然。它的酸甜味是天生的,種植在這座山上的植物,不管什麼果肉都與外面的有些不像。”
說起這件事情,王姑娘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着梅子肉和梅花花瓣更映襯,如果你們覺得味道不行,也千萬要告訴我。”
在調整味道這方面,王姑娘總是擁有無限的耐心。
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茶碗裡茶湯的顏色又變了,剛纔是褐色偏紅,如今已經完全成了紅褐色,當然因爲是茶湯,所以這種紅褐色顯得淡,而且茶湯十分清透,因爲王姑娘使用的材料十分精緻,不管是茶葉還是梅花花瓣,都十分完整,所以在茶湯中並沒有出現碎渣,只不過在翻飛的茶湯裡,偶爾會冒出一縷縷暗紅色的絲,這是剛纔被她切碎的梅子肉果乾。
茶碗裡的茶湯再一次煮沸,梅子肉切得太細碎,只跟着煮了一會兒也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唐承念坐在位置上,努力地伸長脖子研究。
至少從茶湯的顏色上看,這碗茶必定不會令她們失望了。
此時,艾拉很貼心地拿來一張濾網,和一個有很長手柄的銀勺遞給王姑娘。
王姑娘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甚至沒有道謝,這對於極爲講禮的王姑娘來說算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這也意味着艾拉對於她來說,是足以當作自己人來看待的親近,她幾乎沒有往旁邊看一眼,似乎預料到艾拉會拿來濾網和銀勺一樣,直接伸手從她手裡接過了那些。
濾網當然並不只有一張銀絲網,在網邊緣用十分細密的銀線慢慢纏繞,等整張銀絲網的邊緣都被保護起來後,一端重新纏繞在一根手柄上,手柄的長度與那個銀勺的長度相同,都可以讓王姑娘自然地活動,而且不需要擔心會被茶碗上浮的蒸汽燙傷。
如果王姑娘這雙如同剝殼荔枝般滑嫩的手被燙紅,想必會讓許多見到的人心痛。
她做好了最簡單的保護措施,然後伸手將銀絲網放入茶碗中。
這銀絲網是處理過的,沒有任何味道,也不會對任何味道產生破壞,就像她另一隻手上拿着的銀勺一樣。
王姑娘用右手,所以她用左手拿着銀絲網,把濾網放入茶碗中後,便用右手拿着銀勺,也伸進去,將茶碗中的材料一個個舀出來,淋在她左手拿的銀絲網上。銀絲網微微偏斜,這樣能更方便讓銀勺翻轉,等材料落在濾網上的時候,那些茶水又順着銀絲網裡交錯的小小濾洞重新落回到了茶碗之中。
她有耐心地做每一步,沒有錯誤,也不算慢。
剛纔王姑娘第一次將銀絲網伸進去的時候,茶碗裡的茶湯大約是剛剛觸及到如今冰冷的東西,嚇到似的,冷卻了一點溫度,那些水蒸氣仍然瀰漫但已經沒有沸騰時那麼洶涌,她便抓緊這些時間,不斷地用銀勺連着材料一起將茶湯撈起,然後淋在冰冷的銀絲網上,銀絲網一邊沾染熱氣,一邊把越來越少的冰冷感覺分給這些茶湯,暫時地保持了溫熱這樣的溫度,不過,爐子裡的火焰一直都沒有熄滅過,茶水重新沸騰顯然只是時間問題。
很快,茶碗裡的茶湯再一次翻涌起來,帶着波濤浪花。
不過,王姑娘早已經將茶湯裡所有的材料全部都撈上來了,帶着那銀絲網一起被清洗掉。
“行了。”
王姑娘將爐子裡的火熄滅,然後拿來了一個空茶壺。
這顯然是一種特製的茶壺,中間是空的,等王姑娘將茶碗放進去,唐承念才發現這個空茶壺是專門爲這個茶碗所設計,等王姑娘將茶壺蓋蓋上,立刻嚴絲合縫。然後,這茶壺便和普通茶壺一樣了,只需要傾倒,就能夠將茶水倒出來,王姑娘這次先給唐承念滿上,然後給商六甲,最後艾拉,她自己。
梅花花瓣與梅子肉的清香是不同的,但有一種共性,便使那氣息交融在一起而不會顯得矛盾。這次玉羅春的茶香終於擔當了適合的位置,在這杯梅爲主題的茶中,做了一種十分厚重的背景,而梅花花瓣與梅子肉顯然就是兩種顏色相近的顏料,在一片青翠中氤氳出熱情與引人悽愴的酸澀。
那酸澀並不搶眼,喝完這杯茶,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在苦與酸中殺出來的甜。
有些時候,幸福真是比較出來的。
吃着甜的,有些人偏偏品不出,只有在酸味與苦味映襯下,那甜味纔會顯得珍稀。
也就使人珍惜。
王姑娘自己喝完,當然是滿意的,但她還要看看其他人的看法。
她先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艾拉,鑑於這花茶是專門爲艾拉煮的,第一個要考慮的當然是艾拉的想法。不然,剛纔艾拉直接開口說苦,也不會給王姑娘那麼大的打擊了。方纔就算商六甲說的是和艾拉相|反的意見,甚至是大肆誇獎,王姑娘也肯定會爲了艾拉的評判直接重新煮,艾拉平時不怎麼挑剔,但她難得有個愛好,王姑娘希望她可以挑剔。
當然,王姑娘同樣希望這回她所做的真的迎合了她的喜好。
迎合人家的喜好並非什麼丟人的事情,如果那個人對她來說那麼重要。
艾拉見王姑娘看了過來,自然明白她在期待什麼。
她點點頭:“語嫣,很好喝。”
這回她又喊了王姑娘的名字,這次是出於鄭重。
這意思是,並非因爲可憐她,同情她,才這麼說,她的確喜歡這杯用梅煮的花茶。
王姑娘也露出笑容,這回是釋然的。
在艾拉表明喜歡之後,她整個人都顯得輕鬆多了,看向唐承念和商六甲等待她們的評判。
唐承念無奈,堆砌辭藻,她真不擅長。
“我也覺得好喝,我挺喜歡這個味道!”唐承念糊弄過去。
其實她倒不是說什麼違心的謊話,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喜歡是一回事,想臺詞來形容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艾拉簡潔明瞭,一個唐承念隨口敷衍,她們都覺得好,卻說不上來哪裡好。
於是三人幾乎同時將目光投在了商六甲身上。
現如今,壓力可都在他那邊了。
這麼看來,還能夠想得出詞好好形容一番的,恐怕就只剩下商六甲一個人了。
他無奈地一笑,看樣子,要是說不出子醜寅卯,這三人定然會失望不已的。
雖說他自己並沒有感覺到多大壓力,但若是讓對面三人失望,就因爲他說不出一句確切的形容,恐怕,商六甲自己也要覺得自己做得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