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可是皇兒的心肝寶貝,遼東供來的賴兔皮,年年都是她們母女先挑,少不得要記混了。”太后打了個圓場,平陽長公主的臉色才稍顯緩和。
不過七公主的意思,她卻是明白了。
貴族間的交集,便是不記得,也要說記得,像楚樂陽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忘了,擺明了是不想同曹彧扯上什麼舊情,讓她拿來說嘴。
不過長公主並不死心。
尚主雖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但也要尚對了公主才作數。
只有她這樣的嫡公主,纔是皇帝看重的籌碼,既然她的兒子有尚主命格,又豈能錯過嫡公主,尚個庶出的公主。
何況她自己就是嫡長公主,在這件事上看得最是明白。
“母后說的是,樂陽如此受寵,就是長寧在世也不輸陣,記不得當年的事也就罷了。”長公主笑眯眯道。
楚樂陽眼睛一動,暗自磨牙。
長公主這話分明是在敲打她,提醒她她現在還不是嫡公主呢。
真正的嫡公主只有人家楚長寧一人。
她楚樂陽再得寵,依舊只是個庶出公主,和身邊的六公主八公主一樣,並無本質上的區別。
楚樂陽左右看了一眼,一對姐妹都不敢同她對視。
這幅受氣樣看在她的眼裡,就像看到自己一樣。
她纔不是這幅模樣呢!
“前些時候,彧兒出征慶安,立下大功,也給母后帶來了不少物事,他啊,一貫最有孝心。”長公主說着,嬤嬤們端上了不少東西。
金銀器皿,珍珠瑪瑙。
“這些都是彧兒繳獲的?真是個好孩子。”太后笑眯眯道。
她當然不介意這些東西的真僞,重要的是這份心意,還有……
秦太后看向長公主。
只見平陽長公主起身走到托盤前,拾起一隻雞血紅的瑪瑙玉鐲,向楚樂陽招手:“樂陽,來。”
楚樂陽心裡一萬個不樂意,但她耳邊宮女催促:“公主,殿下叫您呢。”
“是,”楚樂陽微微屈膝,硬着頭皮上前。
雖然明眼人都看出來長公主想做什麼,但她現在還不能拒絕。
畢竟長公主還沒開口說要送她鐲子,如果提前拒絕,怕會顯得自說自話,丟了公主的體面。
長公主笑眯眯地拉過楚樂陽的手,“好孩子,姑姑做主,替你彧表哥將這隻血瑪瑙鐲子送予你做見面禮,可喜歡?”
鮮紅的瑪瑙鐲子還帶着絲絲涼意觸碰到楚樂陽指尖。
“姑姑,”楚樂陽閃電似的縮回手,“樂陽無功不受祿,實不敢當,這鐲子,還是留給姑姑和皇祖母吧。”
長公主笑意凝在脣邊,聲音微沉:“樂陽,不喜歡姑姑嗎?”
“樂陽不敢,”楚樂陽攥緊拳頭。
她身爲鄭貴妃的獨女,飽受皇帝寵愛,竟沒想到還有被人以勢壓人的一天。
長公主這分明是在以嫡長公主的身份,逼她就範。
着實可惡。
楚樂陽心裡恨極,卻也只能求助似得望向太后。
太后目光猶豫。
楚樂陽心頭一沉。
是皇祖母叫她來的,難道這也是皇祖母的意思?
如果是這樣,這樁事怕是推辭不得。
她要做嫡公主,雖然曹彧也算配得上嫡公主,但哪裡比得上遼東慕郎年輕有爲,獨當一面,那是正經的郡王。
長安有些渠道的人都知道,慶安一役,分明也是郡王的功勞。
那曹彧和郡王一比,便是雲泥之別。
更遑論歷代都是嫡公主下嫁遼東郡王的皇家規矩。
她母妃很快就要扶正,她很快就能名正言順的嫁給遼東郡王,這樣的機會就在眼前,她怎麼甘心就這麼把自己許給曹彧。
“但這鐲子是大表哥孝敬皇祖母之物,樂陽更不敢領受。”楚樂陽眼睛一轉,伸手接過鐲子,屈膝一禮:“就讓樂陽幫表哥送給皇祖母戴上吧。”
“哎?”長公主一時沒反應過來,楚樂陽已經拿着鐲子上前。
她跪在秦太后膝前笑笑,一邊將鐲子獻上,“皇祖母端莊大氣,正襯這瑪瑙鐲子,樂陽年輕,卻是受不起的。”
楚樂陽望着太后,長公主也望着太后。
秦太后抿了抿脣在女兒和孫女之間搖擺不定。
不過她很快就接過鐲子,笑眯眯道:“好孩子,既然是你大表哥送的,你就收下吧。”
楚樂陽心裡咯噔一聲,眼中頓時聚了淚花,委屈至極地低喚了聲:“祖母……”
太后抓起她皓白的腕,欲往上套。
楚樂陽一顆心咚咚地跳。
套上了,就是她收了曹彧的禮。
到時,她便和曹彧說不清,道不白了。
“不!”楚樂陽眸光一凝,伸手去擼,已經帶到大拇指關節處的鐲子頓時向下一滑退回太后手中。
但太后卻似沒反應過來,一隻上好的血瑪瑙鐲子噹噹摔在地磚上,碎成三段。
“你!”長公主騰地紅了臉。
這摔得可不是一隻鐲子。
那是她的臉面!
楚樂陽聽着這一聲脆響,心裡是一萬個舒服。
老女人,竟然想逼婚。
活該!
楚樂陽心裡快活,面上卻很惶恐:“姑姑恕罪,樂陽不是故意的。”
長公主磨牙。
秦太后連忙擺手,“你這孩子說什麼呢,剛剛是皇祖母沒拿穩,皇祖母老了,連個鐲子也拿不住。”
“皇祖母……”楚樂陽心裡一暖,皇祖母還是疼她的。
“母后,”長公主咬咬牙,牽強扯出一抹笑來:“不過是個鐲子,碎了就碎了,我還能生樂陽的氣。”
樂陽兩個字,她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
她身爲嫡長公主,可以說是自幼稱王稱霸,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敢這麼拂她的意,摔她的臉面。
楚樂陽,她可真是好樣的。
而楚樂陽領會到太后的意思,心裡有了底氣,看她的目光也不再小兔似得惴惴,反而揚着眉,杏核眼圓潤有神,頗有幾分得意的味道。
長公主氣得手都在哆嗦。
“禮也送了,那女兒就先告辭了。”長公主沒有當時鬧開,磨着牙,轉身退下。
楚樂陽等四位公主也應聲告退。
太后跟前的老嬤嬤撿起地上的碎鐲子,放在帕子上遞給太后。
秦太后拾起一段血玉,“可惜了一隻好鐲子。”
她將那一段放回帕子裡,“着人做成金鑲玉的,樂陽不要,哀家也得爲那外孫子操些心,給這鐲子尋個好主人。”
“是,”老嬤嬤應道,又添一聲:“老奴瞧着,大老爺膝下的三姑娘就不錯。”
太后掀了掀眼皮:“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