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唱的聲音並沒有讓衆人畏懼,反而加重了百姓憤怒的情緒。
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率先喊了一句:“公主爲什麼不去和親!公主已經嫁給突厥人了,就該去突厥和親!”
“對!爲了大楚的和平,公主不應該回來!”人們沸議,高舉一隻手抗議。
不知這裡面的人幾個真幾個假,總之百姓們的衆怒是被調動起來了,竟然在御林軍中衝出一道缺口擋在了長寧車架面前。
“保護公主!”方謙坐在馬背上拔刀喝令。
三千禁軍齊齊亮出兵器,將長寧的車架護得嚴嚴實實。
白晃晃的刀刃的確讓衝上來的百姓畏懼,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衆怒。
“公主不保護我們,我們還保護公主做什麼!”混在人羣中的托兒十分老道,換着法兒地挑撥大衆情緒。
皇城和當初送親一樣,三皇子等幾位皇子率領羣臣列隊站在皇城前等候。
三皇子一馬當先,見到這幅情景是格外滿意。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放肆!”他斷喝,催馬帶隊衝去:“來人,保護大公主,把這些刁民都給本皇子抓起來!”
他馬鞭甩得啪啪響,不斷將手無寸鐵的百姓抽開,慘叫不絕於耳。
此刻民怨沸騰加上他的大肆抓捕懲罰,只會讓事情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就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亂。
只要造成既定的事實,長寧的威望必定受損,到時候就是父皇也護不住她
風花誤這個法子可謂是狠毒至極。
到時,不論楚長寧是向百姓道歉,還是硬挺着不去解釋都只會讓情況惡化。
三皇子眯起眼,他實在想不出楚長寧能有什麼法子解決。
換句話說,他是穩操勝券。
另一邊,長寧終於有了動作。
她維持一貫乾脆利落的作風,在聽到外面混亂的第一時間站起來,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午時的陽光最是明亮,女孩頭帶金釵寶冠,身上是金銀繡線珠翠寶玉,哪個不是陽光下亮眼刺目的東西。
可這些,全都沒有少女的雙目明亮有神。
“住手!”她清嘯一聲,方謙立刻收刀,三千禁軍也放下手上的兵器。
百姓們被她這一喝鎮住。
安靜像突如其來的暴亂一樣迅速掃過全場。
長寧臉色自然紅潤,站在車轅上高出衆人不止一頭,儼然是俯視衆生的高貴凰鳥睥睨一切。
“你們想聽一個解釋,本宮就給你們一個解釋。”
長寧清亮的嗓音傳的並不遠,百姓們爲了聽清公主的話,只得屏息凝神,保持安靜。
“你們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去和親,不去換取和平,好,本宮這就告訴你們,本宮不去和親的原因,和你們不想打仗是一樣的!”
百姓們一臉茫然。
就是三皇子及其身後的一衆官僚也是懵的。
片刻,五皇子第一個反應過來,臉色微白,輕輕一嘆。
長寧已經開口:“你們不願意打仗,是因爲不想自己的兒女死在突厥蠻荒之地,死在大漠荒涼之處。”
“那難道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就願意死在蠻荒,我的父母就願意讓我遠去突厥嗎?!”
百姓們禁聲。
長寧輕哼,眼睛瞟像遠處三皇子等衆官所在。
“或許你們當中有很多人,很多官員都覺得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是偉大的,是光榮的犧牲。那我今天就告訴這些人,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因爲多數人的利益來犧牲我的幸福!”長寧冷冷宣告。
羣臣倒吸涼氣。
他們早就知道大公主犀利無雙,卻沒想到她敢這麼直截了當,硬氣十足地豪邁宣言。
她站在車轅上,像絕世的女將軍。
氣勢軒昂,高談闊論。
不輸給任何男人。
“儒聖早有教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或許不懂,但今天我可以講給你們聽。”長寧將目標轉向圍住她的百姓。
“你們自己不願意讓兒女死在戰場上,就要推我去死,這公平嗎?”
長寧的話十分巧妙地勾起了百姓們的同理心。
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上戰場,就推別人的孩子去嗎,還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小姑娘。
可你去死,總比他們的孩子死好。
多數情況下,自私都要勝過愧疚,佔據人的大腦。
圍車的百姓們低頭,卻沒動。
“身爲公主,我已經爲我的國家和親過一次,如今是突厥人毀約在先,那若自己拋下親事急於回王庭爭權奪利,辱我太甚。”長寧開口,看到下面一雙雙無助又迷茫的眼神。
“突厥王庭爭位,三兩年內難以恢復元氣,不過爲天下計,毀約之事本宮可以不追究,但三兩年後,是戰是和全憑父皇決斷。”
長寧拿出一如既往的強硬姿態。
慕清彥只坐在馬上望她,便覺得與有榮焉。
這就是他的女孩。
勇敢。
聰明。
機辯無雙。
是的,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因爲多數人的利益去犧牲少數人。
如果真的有,那這個人就是皇帝。
決定國家的戰和,決定每個人的生死。
只有陛下可以。
只有陛下的聖諭能讓衆人以忠君之理由,犧牲掉自己。
但不巧,皇帝是偏向長寧的。
慕清彥噙笑,絲毫不擔心長寧會在這場大戲中敗下陣來。
果然,人羣緩緩讓開。
大楚的百姓十分從衆,皇帝散佈在人羣中的密探將藏在百姓中起鬨的托兒們處理掉,沒有了那些出頭鳥,百姓自然不敢反抗權威。
長寧微微噙笑,轉身回了馬車。
這一段路繼續行走,很快就來到皇城前,三皇子眯着眼,將自己的不甘藏得很好。
另一邊五皇子強先催馬上前:“長寧,說得好!”
長寧走出馬車車廂:“五哥說笑了。”
五皇子沉着臉掃視一衆大臣,像在宣誓一樣冷冰冰道:“你這番言論簡直羞煞所有男人,從今天起,再有任何一個人敢逼你和親,我楚承延第一個不放過他!”
羣臣臉色一變再變,心裡都打起了鼓。
五皇子這是鐵了心表態,要站在大公主這一邊了。
那他與三皇子和鄭安侯那邊,可就是水火不容,秦家與鄭家的爭鬥終於要擺到桌面上了嗎。
事關未來的帝位,他們還需要仔細參謀,早作決斷啊。
“多謝五皇兄關心,長寧也不會任由他們逼迫。”長寧輕笑,在宮女的攙扶下走到宮門外的玉輦前。
她換乘玉輦進宮,羣臣叩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