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行人行至山下小鎮,時間已經快至黃昏。
雨後初晴,一抹殘陽掛在青山一角,西面天際的晚霞宛如火焰燃燒,頓顯天地間奇特美景。
范仲淹在崔文卿的親自攙扶下走下滑竿椅,對着他拱手笑道:“多謝崔公子,老朽就此告辭了。”
“希文先生慢走。”崔文卿深深一躬,態度十分的恭敬。
范仲淹點了點頭,轉身剛走得沒幾步,卻又突然聽見崔文卿在他身後喚道:“希文先生……”
果然,此子有所圖謀,不想讓我輕易離開啊!
范仲淹暗暗思忖了一句,心內頓生警惕之感,轉身拱手言道:“不知崔公子還有何見教?”
崔文卿將一把油紙傘塞在了范仲淹的手中,展顏笑道:“春日多雨,在下觀希文先生出行未帶雨具,故而以此相贈,權作方便。”
范仲淹愣了愣,這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臉微微發熱,頷首致謝道:“好,多謝崔公子。”
崔文卿點點頭,告辭轉身而去。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范仲淹心思急轉,暗自慚愧之下,忍不住出言相邀道:“崔公子,目前天色已晚,要不老朽請你喝上一盞茶,權作驅趕春寒,明日再走,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轉過身來,笑着點頭道:“希文先生誠摯相邀,在下豈有不去之理?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之後,兩人隨意找了一間客棧入住,范仲淹將崔文卿請他的房內,親自煮茶作陪。
喝罷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汁,崔文卿頓覺周身上下都是暖和了不少,放下茶盞愜意言道:“希文先生的茶道果然精湛,小子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范仲淹啞然失笑道:“老朽昔日在朝爲官的時候,與洛陽白馬寺的了空主持相熟,下朝無事的時候,時常跑到他那裡去混茶喝,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他那手煮茶之藝了。”
聞言,崔文卿忍俊不禁,哈哈笑道:“沒想到大名鼎鼎,名揚天下的希文先生也會去混別人茶喝,怪不得常說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啊。”
范仲淹一愣,忍不住讚歎言道:“好一句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此話何解?”
崔文卿這才記起這句話乃是他穿越之前那個時代的論斷,故而范仲淹並不知曉。
他撓了撓頭皮回想了一下,這才解釋言道:“這句話的意思是紅塵中紛紛擾擾的事情,在三盞淡酒裡就可以談過;世上任何的霸業雄圖,午後一壺茶裡便可消磨,人生寥寥數十年,又何必那麼去執着的追求霸業紅塵呢?三杯淡酒,一壺清茶,足矣!!”
范仲淹愣怔半響,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輕輕一嘆端起茶盞細品,神色間竟是有些落寞。
崔文卿也不知道是否是這句話觸及到了范仲淹的心事,不僅暗感後悔,正準備另尋話頭的時候,范仲淹忽地微笑發問道:“對了,我觀崔公子並非凡人,也不知是家鄉何處?”
崔文卿悠然笑答道:“不瞞希文先生,在下祖上本是七宗五姓之一的博陵崔氏,只可惜大唐開元年間西平郡王陸瑾大力發展科舉,任用寒門之士,打破了世家門閥的文化壟斷,我們崔氏也就慢慢沒落,到了我這一代,居然連一個進士都考不上,若被先祖們知道,必定會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揍我!”
聽罷這番滿是揶揄的話,范仲淹卻絲毫沒有笑意,有些驚訝的言道:“沒想到崔公子竟是博陵崔氏的後人?不知你是何年科舉?爲何落第?”
“在下去歲科舉,自然是因策文經綸較差不入考官法眼,這才落第。”
范仲淹微微頷首,心內去卻是忍不住思忖道:去歲科舉被譽爲是大齊開國以來最是黃金的一代,不僅有司馬唐、蘇軾兩個被朝廷寄予厚望的絕世英才,更有蘇轍、曾鞏、王觀、歐陽境軒等年輕俊傑,這崔文卿科舉應試遇上了這些妖人,及第的希望自然是渺茫了不少啊。
心念及此,范仲淹微笑安慰道:“去歲科舉不同於往年,只要崔公子你用工苦讀,老朽相信要不了幾年你就能進士及第,榮登天子之堂。”
“唉,現在我可沒多少心思去專研學問,家裡的事情太多了。”崔文卿搖了搖手,的確,折惟本咄咄逼人,振武軍危在旦夕,豈容他去專研學文考取功名?
范仲淹疑惑問道:“對了,我觀崔公子的護衛個個都是武功好手,也不知你的家中……”
“呵呵,不瞞希文先生,他們都是我家娘子的手下。”
“你的娘子?不知尊夫人是?”
“振武軍折昭。”
聞言,范仲淹眉頭猛然一挑,露出了驚訝之色,緊接着很快,他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恍然就醒悟了過來,老臉煥發出了驚喜之光:“怪不得老朽一直覺得你的名字有着幾分熟悉,原來你就是想出發行軍債國債,以及福利彩票的崔文卿?”
沒想到堂堂范仲淹居然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崔文卿倒是受寵若驚了,尷尬笑道道:“希文先生所言的這些東西,的確都是在下無意中想到的。”
“無意所想就替朝廷解決了天大的難題,崔公子當真是謙虛。”范仲淹捋着白花花的鬍鬚笑着說了一句,緊接着又是笑嘆言道:“老朽這次前來河東路時,曾在路上遇到了返回洛陽的富弼,一番交談之下,他可是對你推崇備至啊,老朽當時聽了,也忍不住起了想與你見一見的心思,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巧合在崛圍山碰到了你。”
說完此話,范仲淹心底最後一絲對崔文卿的警惕也消失了。
既然之振武軍之人,那麼崔文卿必定不會是政敵派來故意接近他的。
於是乎,范仲淹心內更是輕鬆,微笑言道:“崔公子,富弼一直讚歎你是具有錢稅之能的奇才,說起來老朽對你發行國債軍債,以及福利彩票之事非常感興趣,不知你能否替老朽講解一二?”
崔文卿慨然點頭道:“希文先生的要求,小子自當從命。”於是乎稍事整理思路,便一五一十的講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