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的詩稿可曾選定?”
侍女輕柔的詢問聲,將蘇政雅從沉思中喚過神來。蘇政雅連忙將世子丟過來的那份揉成團塞入衣袖中,留了作標記的那份在桌上,其餘的交給侍女收回。到底是誰想破壞他們,誰給的纔是真的,他的心中還沒個定論。
蘇政雅擡頭往溫婉坐的方向瞧去,正巧她也擡眼看來,朝他抿嘴笑笑,不知道她可從中挑出了他的。心下不由地開始暗自懊惱,要是早知道孃親會來這麼一招,他就與她提前約好,寫些他們平日裡的暗號進去,這樣就不愁難辨真僞了……
想到這裡,蘇政雅倏地心中一凜,想到不對勁的地方了。他對吟詩作詞向來無愛,本來也是想隨便寫寫就算的。那小廝過來傳話說詩作將被當衆朗誦,讓他好好寫,不可出醜。當時他沒有另作他想,只覺着這麼多人,自己出了醜,孃親和溫婉面上都不好看。但是結合上選詩這一舉動,就意味深長了。
讓他認真寫,目的不就是爲了讓溫婉看不出來麼?那爲什麼又特地在溫婉的詩作上作標誌,特意讓他認出來,這不是自相矛盾了?!難道孃親真正的目的,是想讓溫婉認不出他的,他也認錯了溫婉的,然後以此爲由,棒打鴛鴦麼?!蘇政雅一想到這一點,差點就坐不住了。
“溫三小姐。”
聽到大長公主喚溫婉了,蘇政雅只能按捺下胸中的不安,強作鎮定地坐回身來。看着溫婉起身,盈盈行禮。心中忐忑着,不知道溫婉有沒有將他的詩作認出來。如果真的兩人都沒有將對方的認出來,接下來面對的,又將是什麼樣景況?
“溫三小姐素有才女之稱,不.知座中誰人有高才,能得溫三小姐的讚賞?”
相對於蘇政雅的坐立不安,溫婉.倒是鎮定自若。蘇政雅的詩並不難認,咬文嚼字的肯定不是,引經據典的必定不是,酸腐迂迴的絕對不是,文才斐然的也萬萬不是。所以一一剔除之後,餘下的裡面那首措辭簡單,卻活潑有趣,富有童真的,必定就是了。
“衆位公子文采斐然,溫婉自愧.不如,不敢挑剔。之所以獨留這一份,只是覺得這一首詩中比喻新奇,聞所未聞,是以爲奇。”
大長公主微微笑道:“竟有此佳作。”
溫婉點點頭,說道:“尤其是結詩這兩句,‘江舟似箭人.如梭,與梅爭作第一春’。將萬民賽舟比作百花爭春,既形象生動又富有生機。雖然與如今的節氣不符,但也不失爲佳作,有返樸歸真之意。”
蘇政雅一聽溫婉念出那兩句,便倏地站了起來,激.動地幾乎要奔過去,重重地抱住她。她選中的是他的!在那麼多詩作中,她還是一眼就挑中了他的!他的詩明明蹩腳得可以,她還找出這麼理直氣壯的理由誇他,他真是太高興了!
大長公主見蘇政雅高興得快手舞足蹈起來,厲.聲喚了聲:“政兒!”
“孃親。”蘇政雅這.才察覺過來,自己突然這樣站起來,有多麼地突兀,在座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溫三小姐是有學識的人,她稱讚了你的詩作,是你的榮幸,但也不可得意忘形。她方纔提到的不足之處,你可記清楚了?”
蘇政雅連忙點頭,樂呵呵地說道:“記得了。”
大長公主點點頭,又問道:“那你選的詩作呢?”
“呃……我去拿。”蘇政雅回身,又迎上世子的目光。在回位置的三步時間裡,他作了最後一次猶豫。如今看來,作標誌的這一份,八成是假的,初衷是想考驗他們是否心有靈犀,或者特意地想拆散他們?那麼,要不要相信世子?世子爲什麼一眼就看出來他手上這份是假的,爲什麼那份篤定地丟了一份過來讓他換?不由地又想到了世子對溫婉幾次三番的幫忙,想到了那一回在書局裡撞見他們的時候……
“政兒?”大長公主催促了一聲。
蘇政雅在俯身拾詩的時候,將原先藏在袖管中的詩稿快速摸出,展開,置於其上,回身誦讀:“落日吹簫管,清池發棹歌。船爭先後渡,岸激去來波……”看着溫婉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蘇政雅的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
這一份的確是溫婉的。
他賭對了試圖欺騙他的人,卻撞破了他一直不願意去揭開的那一層紙。他感覺似乎陷入了一個最爲糟糕的局面。
大長公主的眼中略微閃過一抹驚異,卻還是不動聲色地誇獎了這首詩確實不錯,但並沒有提是誰寫的,便讓蘇政雅坐回去了。
溫婉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蘇政雅的表情在一瞬間陰沉了下去。他明明選對了她的呀,難道她剛纔那個笑容不夠明顯麼,他以爲他自己選錯了?她再定睛看他時,他卻避開她的目光,側身轉向一旁,暗自出神。
“這傢伙到底怎麼了,難道是……”溫婉很是不解,回眸望了世子一眼。卻不巧,蘇政雅正好這會迴轉頭來,瞧見溫婉與世子對望,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衆人一一誦讀完自己選定的佳作,大長公主總結說道:“溫三小姐果不負京城第一才女之名,所作之詩,九人之中,有五人推爲最佳,看來今日詩會的魁首,非溫三小姐莫屬。”
溫婉連忙離座行禮:“多蒙陛下,大長公主,還有各位擡愛,溫婉愧不敢當。”
大長公主笑道:“溫三小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品貌雙全,性情淑雅,更難得素有凌雲壯志,立志入朝爲官,報效家國,真乃當世之奇女子。我這心裡,是真正地喜歡。”
“大長公主過獎了。”大長公主突然這麼誇獎她,溫婉心中實在有些不安。她一直覺得,大長公主彷彿是不太喜歡她與蘇政雅在一塊兒的。
小皇帝從旁說道:“論起當今天下第一奇女子,自然非皇姑母莫屬。皇姑母若有女兒,必定也是巾幗英雄,不會遜於溫三小姐。”【消逝的小草】
大長公主慨嘆着說道:“只可惜,我只有一個扶不上牆的不肖子。”
小皇帝笑道:“這不是有一個現成的麼,只看皇姑母願不願意了?”
溫婉心中大驚,小皇帝的言下之意,是讓她認大長公主爲義母?!那她與蘇政雅不就變成兄妹了?!一念剛剛轉畢,便聽得小皇帝說道:“皇表妹,還不快拜見母親大人。”
皇帝都已經喚出“表妹”了,君無戲言,這一出演的還真是“逼上梁山”麼?溫婉在拜或不拜之間猶豫,這一拜,她與蘇政雅便成了兄妹,無法再結連理。不拜,便是抗旨不遵,當衆駁了皇帝與大長公主的面子,這是多大的罪名,她和溫家都扛不起。
一時之間,全然沒了主張,身子隱隱發顫。突然,“砰”地一聲巨響。溫婉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只見蘇政雅拍案而起,壓制着磅礴的怒氣,一字一頓地聲明道:“我,不,要,這,個,妹,妹!”
大長公主沉下臉來,斥責道:“政兒,不許胡鬧!”
蘇政雅啓步上前,將溫婉拉到身側,斬釘截鐵地說道:“溫婉是我娘子,從小就是!永遠都是!就算是孃親,也不能拆散我們!”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起溫婉,直接往外奔了出去。
“政兒!”大長公主動怒了。“給我攔住他們!”
“皇姑母息怒!”西王世子連忙起身勸道。“刀劍無眼,政兒他只是一時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