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疏遠

“他爲什麼疏遠你?他不是很愛你嗎?他難道不知道你現在過得很辛苦嗎?”面對夢裡的他塔拉瀟洛一系列的問句, 我無言以對。

對着她哭了一通,才發現當下能這樣交心抒懷的竟只有她了。

他爲什麼疏遠我?正是因爲他愛我,這我明白, 他怕我有危險不希望我介入,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他不要參與, 可軟硬皆施還是勸說無果, 恰好又攤上這麼一事,他便趁此機會故意疏遠我。

怪我活得太自我,竟絲毫未察覺他還有那樣的宏願。

事情還要從四姐來信那日說起, 她在遠方也有留意我們的消息,大概是府上又添福晉又添孩子我卻沒動靜, 她便勸我若真無法跟胤祺好好過就看淡情感, 着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作爲胤祺的親人, 我知道她是真心關心我纔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感動也無奈,我不過是不想要孩子呀。

提起筆我卻頓住了, 其他人看我,會不會也是這樣?來自這個時代不在身邊的親人朋友,是否都在擔心我過得不好?又是否有人以此來奉承或是欺凌他們?

晚上窩在胤祺懷裡,我認真做了決定:“我想要個孩子。”

他輕揉我發的手頓了頓,捧着我的臉就着月光細看:“爲何突然這麼想?你平日就最怕疼了。”

“我知道, 說實話我怕極了。”我努努嘴:“可我想讓不在身邊的親人朋友知道我過得很好, 不爲我擔心, 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

“我的傻洛洛。”他將頭抵着我頭頂:“是因爲四姐的信嗎?想念她擔心她了嗎?你放心, 我一定會努力讓漠北不在有硝煙, 若她不喜敦多布多爾濟,便助她實現自己政治抱負, 四姐可是個志氣不輸男兒的人。”

他越說我心越是沉:“胤祺,還記得我們說過再不隱瞞嗎?”

“當然。”他奇怪道:“怎麼了?”

我聲音有些顫抖:“你有稱帝的心嗎?”

沉默,沉默的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我是問到他的禁區了嗎?

一聲輕笑打破我的緊張:“本不打算告訴你的,這條路會很危險,我希望你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成功就好,既然現在被你看出來了,也好,有你精神支持我會走得輕鬆些。”

歷史不可更改,未來又不可言說,我能改變的,就只有他。

我勸道:“既然這路兇險,那可以選擇不走啊,我只求我們平平安安過一生,榮華富貴權勢地位都不重要,你不也一直這麼想嗎?”

他很是堅持:“我這樣做正是爲了日後的安穩,過程艱辛我不希望你介入,我想給你美好的以後,你不是也喜歡我爲百姓嗎?我想爲百姓爲國家做更多更大的事,你不支持也行,但我不希望你反對,還是你覺得我沒有能力?”

“就當是我自私吧。”我心急如焚:“我們浪費了太多時間,我想你以後多一點時間陪我過安定閒適的生活,而不是執意於那條成天擔驚受怕的路,儘快收手吧,慾望會讓你騎虎難下的,我們就這樣不好嗎?”

結局是不歡而散。

隨後弘晊滿月第二天家宴,我按與詩蕊的約定獻上了彩杯,裡面盛滿了玉液瓊漿。

滿堂笑語,胤祺喜上眉梢,連偶然視線飄到我這兒,都與他人一樣是有溫度的。我不禁感嘆,這麼多年了,歷經世事,他早已不是那個與我鬧脾氣就會怒形於色的少年,如此也再難從他臉上讀出我對他的特別了。

不知詩蕊說這毒酒不會致死是真是假,這一刻的我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焦躁難安,如果我真離開,他會不會聽我臨終之言斷了那執念?

丫鬟將彩杯呈了上來,我面前的卻並不是紅色的!

我一驚望向詩蕊,她起身裝模作樣向我行禮答謝。

快速掃過衆人面前,紅色的杯子赫然落在弘升桌前。我到此刻才明白她說:“喝不喝全憑姐姐自己的意願。”這句話的含義。

我不喝,受傷害的就是弘升,我特意去換弘升的,就會跳入詩蕊爲我設的局,將我刻畫成一個迷途知返的形象,確實更讓人信服我有過想害弘升的心,果真是個進退兩難的局面。

可她不知道,我因爲胤祺的事心緒不寧已顧不了其他,與胤祺未來的命運相比,懷疑與勾心鬥角又算得了什麼,我在衆目睽睽下坦然起身道:“升兒,嫡額娘偏愛緋色,與你換一杯如何?”

意味不明的眼光灼熱地投射在我身上,我只微笑看着弘升,他愣了愣,爽快地答應了,端着杯子朝我過來,我也往前幾步,在宛凝背後交換酒杯,我忍不住瞄了一眼詩蕊,她移開了目光。

我回位舉杯:“恭喜貝勒爺,恭喜詩蕊妹妹,祝福弘晊平安長大,我先乾爲敬。”說罷仰頭飲盡,冰涼的漿汁滑過喉嚨,□□似乎也沒那麼難以下嚥。

“等等。”弘升脆聲打斷欲飲的衆人,突然向詩蕊道:“弘升想與姨娘換一杯,這栗色杯與您衣裳特別配。”

詩蕊怔了怔,極爲勉強地同意了:“臣妾也先敬貝勒爺一杯。”她起身往這邊走,不料身子一滑,杯裡的漿汁濺出了大半,幸得身邊有丫鬟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些。”胤祺皺眉前去查看,還沒走到便聽詩蕊一聲驚呼:“臣妾的銀首飾!這,這漿汁有毒!”

“快找大夫!”胤祺臉色很難看:“立刻派人來檢查。”

我換給弘升的那杯也有毒!還是劇毒!

若非我換杯時失態沒有立刻給弘升,瞥了一眼詩蕊,若非弘升與我的默契和他的聰慧,我就在衆人眼前害死弘升了。

而我之前奇怪的行爲,會將衆人的注意力偏離,不去質疑我的動機,而是堅信看到的東西。

後怕陣陣襲來,我軟了腿,抓得太急,巧月也跟着我重心不穩栽倒下去。

高旭驚道:“嫡福晉!”

我重重捏了捏他的手,視線裡出現胤祺驚慌的臉,我靜靜閉上了眼。

意識清醒些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人對話。

“葉師傅,怎麼是你?”胤祺的聲音。

“此刻五爺稱在下葉大夫更合適,在下剛剛爲嫡福晉看過了,是中毒引起的昏迷,所幸中毒不深,性命無憂,但……。”清亮的嗓音,很是熟悉,應該也是我認識的人,可我實在不記得認識什麼大夫。

胤祺的冷笑打斷了他的話:“是嗎?我倒不知醉心木雕的葉師傅還懂醫術,恰巧,我也略通醫術,洛洛脈象平和,並不像中毒,倒更像驚嚇過度所致。”

我沒有中毒?這一切都是詩蕊故意的嗎?只有那一杯有毒,還是致死的劇毒,是我太傻會去相信那個惡毒的女人會有信譽。

可是他說木雕師?難道是葉楠楓!他怎麼會來這給我瞧病?看樣子胤祺與他的確是認識的,可交情卻不大好。

如此我又多了個疑問,我一直以爲他原本拒絕後來突然改口收我爲徒是胤祺的意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聽葉楠楓一聲輕笑:“您不知道的事多了,在下除了木雕,還有涉及的不是醫術,而是毒。”

相對沉默,我都能想象得出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局勢。

葉楠楓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在下確實與嫡福晉有私交,原本是打算來救急,可看過之後才知道她中毒是真,這種毒不是銀針一類可以驗得出的,雖不會危及性命,可後果我暫時也不能知曉,信不信由你。您府上的事我管不了,可您嫡福晉也是我徒弟,若你還有一絲爲她着想,無法守護她的時候,不要阻止她來找我。”

“高旭,送客。”回答他的是胤祺冰冷的驅逐。

這聲音冷到了我骨子裡,他真的不再相信我了嗎,連一絲情感都不剩。

在院裡修養了半個月出去,連在宛凝那兒都吃了閉門羹,她說她理智告訴她不可能是我,可她首先還是個母親。

末了她送我出去,卻道她現在是對誰都一樣,連貝勒爺都是能避就避,我明白她的意思,落寞一掃而空,我支持她。

覺得這半月府裡靜得如死水一般,胤祺一直沒來見我,只派人每日來探我的消息。關於這件事,我從巧月口中知道,胤祺將接手杯子和漿汁的人全都杖責驅逐了,沁珠因爲上次陷害小苔和這次有嫌疑也被禁足在屋。不知是否還在繼續調查,反正我與詩蕊都沒事。

看得出胤祺藉此事疏遠我,詩蕊那邊他卻是去得勤,他原來最恨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所以覺得四阿哥是治國之才,可與他對立的即便是好人也會下場慘烈,才更堅定於那個位子。

我當然明白詩蕊孃家勢力對胤祺的重要性,他是真心以爲是沁珠乾的,還是明知是詩蕊還是爲了那個位子隱忍呢?我有些不敢想。

好在胤祺每天派高旭來問安,牆頭草倒向風光的詩蕊的時候,也還沒爲難我。

噩夢驚醒,屋裡漆黑一片,身邊一邊冰涼,以往胤祺不來的時候,我都要求在近門邊留一盞燈的。

墜落山崖的驚心動魄依舊那麼清晰,我不由驚道:“小苔!”

門被推開,我忙道:“小苔,門口的燈怎麼滅了,你把它點上然後過來陪我睡吧,我又做噩夢了。”

“福晉,小苔姐姐已經不在府裡了,奴婢是小衫,巧月姐姐守了您上半夜,這下半夜是奴婢守着的,奴婢這就點燈。”

是啊,小苔已經不在我身邊了,心裡突然空落落的,覺也醒了大半。

“您看還有什麼吩咐的嗎?”我向門口望過去,微弱的燈光若隱若現,連小衫的身影都沒能清晰的顯現出來,我揉揉眼,還是如此:“這光怎麼這麼弱,你拿進些。”

螢火似得光漸漸移動到眼前,可這,比燭光弱多了,我不禁伸出手,指尖吃痛我忙縮回來,聽到小衫驚呼:“福晉您怎麼了,您爲何去觸燭火,傷到了嗎?”

我根本沒有看到我觸到了它,可指尖的痛卻是無比真實,那的確是燭火,我顫抖着扯過被子兜頭裹了個嚴實,無盡的恐懼襲來,我的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