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刺殺

我有料到, 回府第一個見的人是宛凝。

宛凝打趣我:“可算是回來了,氣消了終於肯見我了。”

“姐姐什麼話,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性子, 脾氣上來了就什麼也不管了。”

“那倒是。”她隨我進了屋, 不再玩笑, 說道:“那天阿朵和小琴知道自己闖了禍, 回去告訴了張氏和錢佳氏, 她倆就立馬去找了我來向你說情。不瞞你說,這事我事先就知道,怕你多想我當即就過來了, 卻還是沒能跟你說清楚。”

她果然也是知情的,可張氏和錢佳氏一出事那麼快就直接去找了宛凝, 我懷疑是巧月的主意, 我心一沉, 連我身邊最信任的人也知情不報?

我勉強笑道:“都過去了,我已經想通了。”

她嘆口氣, 問:“不想知道王爺這麼做的原因嗎?”我沉默,她說:“他怕失去你,所有有危險的事他都不想讓你做,他寧願自己扛下所有輿論壓力來保護你,有違倫理都不在乎。王爺是個沉穩的人, 唯獨對你總是患得患失的, 他可以不計後果地對你傾盡所有, 我很慶幸自己很早就認清了這一點。”

我握緊了自己顫抖的手, 我並不是怪他不讓我有孩子, 雖然他只要說出來我就算不明白原因也會如他所願,可此刻聽了原因, 我還是忍不住感動得想要流淚。

“看樣子我這個說客算是成功了。”宛凝笑道:“先別急着感動,王爺是知道你脾性的纔會讓我先來勸一勸,他說他還會認真還你個解釋。”

我是氣他不相信我會支持他而瞞我,既然如此,我不能跟他一樣,我決定把救額孃的事向他坦白。

弘晊下學早吵着來見我,他胖嘟嘟的嬰兒肥像極了兒時的弘升,這孩子性子卻比弘升穩重,撇嘴道:“嫡額娘,有事可以說出來,別再出府了,你一走好幾天,阿瑪很擔心。”

我被他的樣子逗樂,問他:“那你有沒有擔心嫡額娘?”

聽得他脆生生答道:“有。”我樂不可支。

“昨天從先生那學了個新詞,‘行屍走肉’,嫡額娘您看,是不是可以形容前些年的阿瑪?”

弘晊清澈的眸子裡沒有一絲雜質,從這樣一個小孩嘴裡說出胤祺的狀況,帶給我的是更強的衝擊力。

“王妃您找奴婢?”

我讓巧月就近坐下,開門見山問:“‘行屍走肉’是你教弘晊的吧?”

她訕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

“晊兒有這份心我信,可雖然聰明畢竟年幼,不會有這麼深的城府。”我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說:“我雖不機敏,過後靜下來想卻多半能悟出來。你呀,也少對我耍小心計。”

“是是是,奴婢再不敢了。”她知道我不是真氣,堆着笑討好道。

我暗自嘆口氣,正色道:“那,王爺不許我有孩子的事,你事先知道嗎?”這話不容易出口,我猜她知道,想聽她自己承認,又希望她不知。

“王妃,奴婢…奴婢不知,可是奴婢在那日就知道了王爺的原因,還告訴了蔓零姑娘。那日是奴婢偷偷告訴阿朵小琴去找劉佳側妃的。奴婢覺得府上只有她能在您和王爺兩邊都說得上話。”

原來如此,她爲我費了不少心,我又賞了她些珠寶才作罷。

胤祺下了朝去換衣服,不一會高旭便來報胤祺忙完公務過會兒就來見我。

我趁着這點時間去小廚房把蔓零教我做的糕點拿去熱了熱,裝進食盒打算親自給他送過去。

我沒讓他們通報,進了裡院,正好一個人都沒有,走到書房門口,還沒推開,聽到裡面傳來詩蕊的聲音,我忙撤到窗邊聽。

詩蕊好像在提安排刺殺、嫁禍什麼的,聽得我心一沉。好在胤祺拒絕了,詩蕊再勸,胤祺卻是沉默。

我突然想起瀟瀟在夢裡告訴我的,我們互換靈魂現在看來都是因爲那兩個男人,老天可憐、感動或是失誤給了我們這個機會,也許因爲這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改變了什麼,但是絕對不能改變我們所瞭解的那段歷史的進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胤祺在歷史上是沒有參與這場奪嫡的,可我面對的現狀與歷史大不相同,甚至只差一步就大相徑庭!

宜妃知道康熙十分敬重博爾濟吉特太后,便設計把年幼的胤祺交給太后撫養,練就了他心氣平和的性子,可惜後來胤禟雖然聰敏好學,卻多喜他國文化;慷慨好交友,卻識人不深。

大阿哥魯莽,無治國之才,三阿哥和太子交好,卻有一損俱損的危險,而且三阿哥才氣了得武力卻不濟,馬背上的打下江山的滿族,還是差了些。四阿哥性子沉穩可靠,早早籠絡了十三阿哥,生母又是德妃,最有競爭力。

宜妃和胤祺便選中了生母地位低的八阿哥,將實際上作爲探子的衆臣人脈和九阿哥送去支援八阿哥,在廢太子的敏感時期形成四阿哥和八阿哥兩大勢力對峙局面,而胤祺實際通過九阿哥和一些大臣控制了些八爺黨的勢力,表面上與四爺也交好,恰好迎合了康熙爺“重情義、厭結黨營私”的意思。

確定了太子真沒有翻身的可能再搬出胤祺這枚隱藏最深的棋子就是他們的計謀,宜妃知道康熙帝王心多疑,又放不下這麼多年對太子的情誼,果不其然,呼聲太大反倒讓八阿哥首當其衝了,連後來再立太子,都只恢復了八爺貝勒的品級。

這麼看來,要想按歷史的路線來走,只能是胤祺這枚棋,沒辦法出。可是算起來,離二廢太子不遠了。

我冒了一身冷汗,回過神來正好聽見胤祺對詩蕊說:“你先回去吧。”

不能被發現,我趕緊往外跑,手心一滑,食盒哐地一聲掉在地上,我顧不上這些拔腿就跑。

很快響起了開門聲,胤祺快步追上了我,沉聲問:“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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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答,他嚴肅道:“我沒應她。”

我“哦”了一聲,掙開他的手跑了。

不知跟他說什麼,我自然是信他的,可是雖然他承諾我以後還是像過去那樣,儘量不與四爺正面衝突,然而畢竟還是會有棋落的那麼一天。而且他講到胤禟爲了救八爺,和十四一起竟懷藏□□,揮金如土一心對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好的時候,宜妃的後悔與痛苦,他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強裝的鎮定。

他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可能全身而退,何況知道了他還隱忍了那麼多,我怎能還一味要求他強行退出。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半個月後的今天,我們出行途中,真的遇到了刺客,他又騙了我。

胤祺你到底知不知道,再堅定的愛情,也經受不住欺騙的摧毀的。

“王妃!”恍惚間聽見巧月的聲音,我心一緊,得趕緊下車救她!

車簾一撩開,劍氣逼人,我險險躲過,抽出袖下藏的小匕首割過他手臂,搶了他的長劍將他打暈便跳下了車。高旭在最前面顧不上巧月,巧月喊了我暴露了藏身點被人追着,我忙衝過去救她。

我手持長劍,比平時練的木棍沉,刺人又不敢刺要害,過去花了好一陣時間,眼看着巧月摔倒在地,一人舉起刀準備砍過去,我再顧不上擋左後方來的那一劍,飛身上前閉眼一劍刺入那人胸膛。

我殺人了!心砰砰跳到嗓子眼,我顫抖着鬆了手,那人連人帶刀倒了下去。

左臂感受到冰涼的劍劃破皮膚的感覺,我一聲痛呼,一轉身那人已被踢飛,胤祺扶住我的肩:“還好嗎?”

巧月也爬了起來,一手捂臉,急聲道:“王妃您怎麼樣?”

“我沒事,你的臉……啊!”

我在巧月驚恐的表情中被胤祺猛地一拉,天旋地轉,我和他換了方向,突然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王爺!”有人驚呼。

他重量壓在我身上,腦袋耷拉下來我正好看到那個射箭的人被高旭制服。

我的手上糊着他的血,從他倒下那一刻我的腦袋裡就炸的轟鳴,我的世界在坍塌。

馬車上,他們扶着他的身子,我抱着他的頭,在衆人面前,從嚎啕大哭到泣不成聲。

太醫過來我都沒有看清楚過,大概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在這一刻了。焦心地等在外面,我想了很多,多希望躺在裡面的人是我,我是個自私而懦弱的人,沒有他的未來我不敢想象。

我害怕歷史就此改變,如果能重來,我但願從未認識過他,他只是那個歷史上未着多少筆墨的不奪嫡的阿哥,平安快樂地度過此生。

度秒如年的漫長等待,我好像喪失了語言能力,哭了好幾個時辰後便呆坐在門口。側妃庶妃都到齊了,詩蕊來回踱步,偶爾去問進出的侍女,只有宛凝敢時不時來勸勸我。

太醫終於出來,說胤祺好在沒有傷到要害,算是挺過去了,只是失血過多還需靜養。

我懸着的心終於落下,送走了太醫,宛凝問我餓不餓,纔想起來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還沒等到他醒過來,所以的事都得我擔着,不能這個時候倒下,我吃了點東西,去房裡看他。

他面色蒼白,肩上還纏着紗布,可終究是活下來了,我將臉貼在他胸膛,聽他有力的心跳,重新感覺到了踏實。

我輕輕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我再也不對你有一絲懷疑了,等你醒來我要找你問罪,再敢這麼證明我就不要你了。”

如果那真的是他最後一句話,那我會後悔一輩子吧。

他說:“我沒有騙你,相信我。”

“王妃,高旭說葉公子那邊有消息了。”巧月前來通報。

“除了高旭所有人退出院外,沒我吩咐誰也不要放進來。”

高旭進了屋,面色凝重。我攥了緊了拳頭,如果真如我所猜是其他皇子所爲,該怎麼辦。不知我的擔心會是因爲是他多一點,還是不是多一點。

定了神,我問:“師父說了什麼?”

他猶豫片刻,答道:“查出來了,是…雍親王。”

果然是他!

“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和可以佐證的人。”高旭悶聲道。

這一刻我反倒放下心來,我理解高旭的憤怒,可我是知道結局的人,四爺要真留下了把柄,我才該兩面爲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