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積屍草木腥

十月初,於望都與定州大軍對峙的遼軍突然分兵南下,蕭撻凜與蕭觀音奴帥八萬鐵騎兵臨祁州城下。遼聖宗耶律隆緒及其母承天太后蕭綽親率十幾萬鐵騎南下攻瀛洲。

朝中大亂,幸而宰相寇準挺身而出,主持全局。遂命周瑩、孫全照統領軍隊北上支援大名府。石普統領莫州兵馬北上侵襲遼軍後方。岢嵐、遂城、保州、北平寨的守軍全面北上突襲遼軍後方據點。

祁州城外,戰馬長嘶,刀槍如林。遼軍大將蕭撻凜爲人勇猛善戰,卻又謹慎心細,逢戰必先出營觀察敵方防禦,掌握其虛實,再發起猛攻,往往一戰而定。

祁州城上,北風呼嘯,城牆上的旗幟被吹拂得獵獵作響。城頭,卻立有一員小將,身披一件亮銀鎧甲,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如槍如戟,巋然不動。

城外,十幾騎遼騎擁着一員威猛大將,緩緩繞着祁州城而行,以觀城中虛實。張環心中一凜,暗自思忖:“那必是遼軍主將無疑,現距離城中不過五百步,若能擊而斃之,則大軍必退,祁州之圍可解。”

不過片刻,遼騎打馬而去,遠處漸漸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震得地面微微顫動。舉目望去,地平線上遼兵如蟻羣一般蜂擁而至,頗爲震撼人心。

兩位都指揮使手持寶劍,奮力高呼:“遼軍即刻便至,戒備,戒備!”

城牆上,張環率領本部人馬守衛北牆,他眼望着徐徐而來的遼軍,緊了緊手中寶劍,雙目中帶着絲絲凝重。

遼軍前軍推着高大的攻城器械一點點向前推進,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就好像踏在城內守將心上。上千名遼軍分別推着幾輛巨大的轅車一點點向着城牆的方向而來,轅車之上隱蔽着成百上千的遼軍。轅車之後,是十幾架雲梯,每臺雲梯之上都站着密密麻麻的遼軍弓箭手。

都指揮劉漢凝望着越來越近的遼軍,高聲喊道:“弓箭手準備,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放!放!放!”

城牆上的弓箭手紛紛放開手中弓箭,一支支弓箭呼嘯着向着城樓下拋飛出去,一瞬間天空都彷彿暗淡了幾分。一支支羽箭如雨點般直落而下,大多射在轅車上面鋪蓋的皮氈之上,發出一聲聲悶響,掉落在地面上。也有部分箭矢劃過一道弧線,射落在推車的遼兵身上,霎時傳來一聲聲慘叫!

“放!放!放!”城樓上的守軍,不過幾輪齊射,遼軍的轅車和雲梯便已經到了近前。

雲梯上的遼軍紛紛拉動弓弦與城牆上的守軍對射,掩護着其他攻城器械繼續向前推進。城樓上不斷有守軍中箭跌倒,隨即被隊友替下。而遼軍雲梯之上的弓箭手也紛紛中箭從雲梯之下掉到城下,即便沒被射殺,也必會摔個粉身碎骨。

一架架雲梯慢慢架上城頭,轅車後涌出大羣的遼軍奮力順着雲梯,向着城頭攀去。

“上壘石,滾木!”都指揮使田思明一劍將一名從雲梯上露出頭的遼兵刺落城頭,一邊對着城上守軍高聲下令。

城樓上衆軍士紛紛放下手中弓箭,搬起壘石巨木奮力向下砸去,一名名遼兵剛攀上雲梯,尚來不及反應就被砸得滿頭鮮血,慘嚎着滾了下去。一路滾落又不知要砸死,砸傷多少攻城的遼兵。

城樓下的遼兵如悍不畏死的蟻羣,繼續向着城牆處匯聚。一隊遼兵奮力推着鉤撞車一下下猛力撞擊着城門,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更多的遼兵排成長龍向着城樓旁的雲梯爬去,往往剛爬到梯頂便被守城軍士劈砍得滾落下去。

“鐺鐺鐺鐺鐺”,對面傳來一陣陣鳴金收兵的聲音。遼軍來得,去得更快,瞬息之間便猶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們在城牆之下拋下一堆堆殘破的軍械,遺留下一具具屍首無人理會。

“射箭!射箭!”隨着守將一聲大吼,城牆上的宋軍紛紛拾起地上的弓箭,瞄準快速退去的遼軍。一輪箭雨過後,遼軍緩緩退出了弓箭射程之內,一路上卻又有幾百遼兵被留了下來,再也回不了草原!

天邊紅霞漸散,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城牆上卻多了一層淡淡的血紅,格外的顯眼。都指揮使田大人一邊吩咐統計戰損,一邊吩咐軍士趕緊生火造飯,隨時準備迎接遼軍的再一輪進攻。

這一波攻城,遼軍拋下了大約三千具屍體,而城樓上的守軍也戰損了四百多人。戰隕的宋軍將士全部集中在一起,準備就近掩埋。傷員被擡進城中,召集城中大夫進行集中救治。

用過飯食,張環再次率領本部兵馬踏上北樓,雙眼緩緩注視着遠方。遼營上空炊煙陣陣,想來正在埋鍋造飯。

他輕嘆了口氣,頗有幾分惋惜地想道:“此時若能出一支奇軍,定然能攻其不備,然城中兵馬卻頗有不足,守城尚且艱難,何況主動出擊。”

今夜由右軍值守,左軍先行歇息,兩軍交替輪換。張環漫步於北牆之上,一邊微笑點頭與麾下衆人打着招呼,一邊查看着衆軍士的守備情況。

“不知遼軍是否被漏夜攻城?”張環一邊緩緩而行,一邊皺了皺眉。

夜,慢慢降臨。祁州城樓上衆軍士趴伏在城垛之上,緊盯着城外。一直到亥時,遼軍大營都毫無動靜,沒有半點要發起進攻的模樣。

各營將領不停在城牆上行走巡查,此時也早已疲乏不堪。張環張嘴打了個哈欠,城樓上的各營守兵已大多坐在地上閉目養起神來,有的甚至發出一聲聲鼾聲。

張環輕輕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拍了拍睡着衆人的肩頭,將其輕輕喚醒,沉聲說道:“大家提提神,再堅持兩個時辰,換防以後就可以好好休息啦!”

“子時已到,出發!我希望天亮時能在城中用飯!”遼軍大帳之中燈火通明,主將蕭撻凜猛的站起身來,揚起手中寶劍,指向祁州城沉聲說道。

一隊隊遼軍悄悄出了營門,人銜枚,馬裹蹄,悄悄向着祁州城行進。一架架雲梯,在夜色的掩護下向前緩緩推進,發出輕微的聲響,並不怎麼引人注目。

張環輕掩着嘴角繼續在城牆之上踱步而行,他這一都的軍士見都頭如此,也並不敢懈怠,紛紛提起精神目視着城牆下方。突然,一名夥長指着城下驚聲道:“看,下面是不是遼軍?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動!”

張環走到牆邊向下一看,瞬時驚起一聲冷汗,高聲道:“敵襲!敵襲!遼兵攻城啦!”

田都指揮使聞言,奔行而來,向下一看,遼軍距離城樓已不過百步之遙,若再發現的晚了些,後果不堪設想!他趕緊高聲下令道:“點火!點火!弓箭手,射!射!射!”

一支支火把次第燃起,將城樓上照得亮如白晝。一名名守軍拉動手中弓弦,將一支支羽箭呼嘯着射向下方遼軍。隨着一聲聲低沉的慘叫響起,一名名遼兵紛紛中箭撲倒。而攻城雲梯終於再一次架上了祁州城並不如何高大的城牆。

一隊隊遼兵攀到雲梯頂部與城內守軍刀兵相接,更多的遼兵還未來得及攀上城牆便被守軍射殺,掉落下去。此時城樓之上僅餘右軍軍士,兵力頗有些不足,慢慢便有漏網的遼軍攻上城牆,一時之間形勢竟有幾分危急。

張環一劍將一名剛攀上城樓的遼兵刺死,又向着另一個方向趕去。都指揮使田思明一邊追擊登上城樓的遼兵,一邊微微皺起了眉頭,大聲喊道:“上猛火油!”

一罐罐黑漆漆的猛火油被引燃後拋下了城樓,將登梯的遼兵燒成一個個火人墜落下去。好幾架雲梯都被猛火油引燃,緩緩燃燒得倒塌下去。

遼軍主將蕭撻凜見火勢兇猛,雲梯又多被燒燬,對攻城不利,無奈只得再次下令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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