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在開門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沉重了,腳踝處腫痛難忍,神經也有些恍惚,他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下。展昭知道中了響尾蛇的蛇毒之後,腦子裡會出現幻覺,視線中所有的物體都會呈現同一種顏色,褐紅色或者醬紫色。
可是爲什麼他卻不一樣呢,他看到自己淺藍色的短褐上有一團模糊的白影,而且就在他的肩膀上。展昭用手撫了撫右肩,卻什麼也沒碰到。
展昭皺眉,他初入江湖的時候,也時有不慎中過一些毒,所以他的體質比常人要好上許多,而且現在他眼前還沒開始變色,又怎麼會產生幻覺?展昭想着又向他的肩膀仔細看去,那團模糊的白影卻沒了,難道真的是幻覺?
蘭竹緩了好長時間,麻木的身子纔在展大人的撫摸下緩了回來。見展大人朝她看來,蘭竹的心臟又一次陣亡了。想到她剛剛要帶展大人到包大人那兒自首的行爲,蘭竹心中又是一顫,展大人該不會是發現她了吧?
蘭竹屏息,她非但沒有把展大人帶到包大人身邊,還被展大人發現了,這簡直不要太糟了!
不過看着展大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伸手開門,蘭竹知道她這次或許僥倖過關了。
蘭竹對天發誓,她以後再也不那麼衝動了!
展昭帶着重重疑惑將房門打開,卻突然聽到細微的呼聲,他立即星眸大睜,謹慎的看向自己的牀鋪。
聲音是從他牀上傳來的!
瞪着自己的牀看了又看,除了他的薄被和他放在牀上的官袍,並無他物……
昂着頭髮誓的蘭竹,不小心瞥到了展大人,貓一樣警惕的瞪着自己牀的一幕,激動的她差一點一口咬過去。蘭竹捂着自己的鼻子咕噥道:“拜託,展大人您還真當自己是貓了,有夜視眼啊,您牀上黑漆漆的您真的能看到東西?啊!展大人您闊不闊以不要這樣,再醬窩就噴你一臉血。”
蘭竹剛說完,就見到展大人搖了搖頭,驚得她張大了嘴巴,展大人什麼時候能聽到她說話了!
展昭自然沒有聽到蘭竹的自言自語,他頭疼的搖了搖頭,心想這幾日是怎麼了,剛出現幻覺,現在又出現幻聽。記得櫃子裡還有解蛇毒的藥丸,他還是趕緊服下運功療毒纔是正理,不然又要被先生髮現了……
展昭走到櫃子旁,剛伸出去的手停了下來。
又是一陣呼嚕聲,這次他聽出來了,不是人的呼聲,而且還是從他的官帽中發出來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展昭無奈一笑,從櫃子裡找到藥丸和一些外敷的草藥。服下解毒的藥丸,展昭將盛着清水的腳盆放在牀邊,又把拿來的草藥放在牀上,然後伸手去揭他的官帽……
知道展大人沒有聽到她的話後,蘭竹心裡有一陣小小的失落。不過,她能這麼親密的與展大人接觸,還不就是因爲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她,不然她哪裡會有這樣的機會呢?
凡事有得必有失,蘭竹想開之後,心情歡快的看着展大人拿開他的官帽。
官帽被展大人揭開,被提在半空的官帽被展大人側着拿着,蘭竹清楚的看到一隻小奶貓被扣在帽子裡。
展大人帽子兩側的兩條紅纓帶,以及帽子後面的兩條烏黑的緞帶,也不知道是誰用它們把帽口繫了個嚴實。那隻被扣在帽子裡的小奶貓,前面兩隻爪子正抱着那些被打了結的帶子,後面兩隻爪子則軟趴趴的從繩帶中露了出來,露在半空中輕輕的晃了一下,小奶貓的口裡還咬着一節露出來的紅繩。
被系得結實的紅繩和緞帶被小奶貓蹬扯的一團亂,估計是和那些繩子奮戰了好些時間,小奶貓精神不濟,嘴裡的紅繩頭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它就睡着了。
帽子被展大人拿開,小奶貓的美夢被人吵醒,它不悅的喵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小奶貓睜開眼睛,眼中朦朧的水汽讓它看不清事物,於是它便瞪着它那滾圓的眼睛,與打擾它睡覺的人對峙着。
“嗷!喵了個咪!”蘭竹看着兩隻貓大眼瞪小眼,雙手抱着腦袋一陣發狂,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
那可是無數妹子們萌過的兩條紅纓帶啊!還有那後面兩條烏黑的緞帶!
官帽上紅繩系成的蝴蝶結,兩條紅繩絡子順着帽子的兩鬢垂下,帽子後面是兩條烏黑的緞帶,展大人走在路上,清風襲來,兩條紅繩和那黑色的緞帶迎風飛揚,端的是英姿颯爽,瀟灑無邊。這場景她不知道回放了多少遍,又有多小妹子對着它們發癡。
她變成鬼的時候,也時常想着自己能附在那兩條紅繩上,她還沒行動,這隻小貓腫麼可以捷足先登!還把它們撓得一塌糊塗!
瞪着對着帽子裡的小奶貓,蘭竹好一陣羨慕嫉妒恨啊,作爲一隻貓,它怎麼可以這麼沒原則,沒節操呢!
展昭被小奶貓看得一愣,這貓如此的幼小,不知段沒斷奶,白玉堂又怎會將它從它母親或者主人身邊帶走?正疑惑間,展昭看到被壓在官帽下面的還有一張白紙。
展昭放下帽子,將白紙取開來看,白紙上的毛筆字被小貓的口水暈開,不過看是能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果真是隻無情的貓,半夜行去,竟然丟下自己的子孫不管。”一行雋秀張狂的字配合着其上的話語,展昭似乎又聽到了白玉堂傲慢的語氣。
帽子下傳來小貓焦急的叫聲,展昭笑了笑將紙信放在一邊,連忙伸手去爲那隻小貓解圍。也不知白玉堂哪裡找來的這隻被人遺棄的貓,看來只能由他來養了。
將小貓安置妥當之後,展昭坐在牀上開始脫他左腳的靴子,本來合腳的靴子,現在已經顯得有些擠了,慢慢的將靴子脫下。
腳踝處白色的襪子上已經染了許多黑色的血液,襪子也與傷口粘連在一起。展昭將左腳放入腳盆,不一會黑色的血痂便在水中溶開,傷口上的襪子也被水衝開。
展昭將被水打溼的襪子脫下,立即露出腫了一圈的腳踝,腳踝的傷口處呈紫黑色,並且向外蔓延了有拳頭那麼大的一片。
看到展昭腳踝上的傷,蘭竹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她皺着眉看着那腫的饅頭高的腳踝,指甲嵌在了手心裡都一無所覺。
展昭認真的將傷口清洗乾淨,用乾淨的擦腳布將左腳上的傷口擦淨。小刀在燭火上灼燒消毒之後,他用小刀極快的在傷口上劃了一個十字形的口子。
腳踝被劃開,黑色的血液立即從傷口處流了出來,蘭竹用拳頭擋在眉心之間,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黑色的血液順着腳盆的邊緣淌進了腳盆,盆中的水又黑了幾分。看着毒血的流出,展昭拿起牀上的草藥送入口中。等黑色的毒血流的差不多了,展昭便移開腳盆,將口中的草藥敷在傷口處,便進行了簡單的包紮。
傷口包紮完畢,展昭才鬆了一口氣,他雙腿盤在牀上,開始運功逼出體內殘餘的毒素。
………
白玉堂回到自家開的客棧,心情不算太好,但也不算糟糕。
不過等在客棧裡的其他四人面色可不怎麼樣,徐慶看着慢悠悠晃回來的白玉堂,不耐的道:“我說五弟,你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只是讓你問展昭他和黑衣人過招的細節,你是不是拉着他比武去了,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你去!”
白玉堂看看房中的其他幾人,方道:“沒有,我根本就沒見着他人。爺在他房裡一直等到亥時,他竟然沒到,我不耐等便直接回來了。”
還從未有一個人讓他等這麼長時間,他在那裡從戌時一直等到亥時,整整兩個時辰!想到這裡白玉堂心中便一陣慍怒,不過……想到自己在半路遇到的那個小奶貓,白玉堂心裡的怒氣稍稍平復了些。
“不在!”讓他們在客棧裡枯坐了兩個時辰,他竟然不在!想到一些當官之人糜爛的風氣,徐慶譏諷道:“想不到,這展大人官沒做幾天,當官的架子倒學了個十成十,夜生活還相當豐富啊!”
不過,徐慶說完自己都有些不信,所幸無趣的閉上了嘴。
韓章想着他們在許通縣看到的驗屍結果,其中有兩名黑衣人的傷口正中心臟,不偏不倚,手法乾脆。看那傷口的形狀、深度和力道,是出自展昭之手無疑。想着韓章自言道:“那展昭自詡俠義清高,行走江湖從不傷人性命,難道做了官他便改了往日的作風,或者他是爲了有光明正大的殺人理由才入朝爲官?”
聽韓章提起,白玉堂也想起他那日見到的那些屍體的情形。只有兩名黑衣人心口的致命劍傷出自展昭之手,其他的黑衣人,雖然大多被展昭刺傷,但都不是致命的傷害。而其他的人,不是被自己同夥砍死,就是咬破毒囊自盡,他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死士。
這些人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沒有人清楚他們的來歷,更沒有人明瞭他們爲何來此。只有展昭與他們交過手,也只有他們將從未傷過人命的展昭逼迫至此……
白玉堂不知道展昭那時的境地,不過他知道,若是有人逼他白玉堂做違背自己原則的事情,他會不計後果與之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