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漸漸透出幾分哀怨和恐懼來。沈暉看似溫文爾雅,只是他在官場打滾這些年,從五品的員外郎一直做到如今的二品吏部尚書,沒有幾把刷子是不可能的。他必定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沈暉賭得起,可她自己卻賭不起,這事情若是真的透露了出去,最難過的人,莫過於就是沈清萱了。難得沈清萱是個簡單的性子,什麼事情都不忘心裡去,若她真的知道了這件事情,林氏幾乎不敢想,沈清萱到底會怎樣傷心。
而作爲一個私生女,她又有什麼顏面,嫁入平寧侯府,給謝玉當正妻呢?她原本想用這個來嚇唬沈暉,不過就是說說而已,她自己又如何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郎,你我這一世註定是有緣無分了,你只答應我一件事情,我保證……從此之後,絕不在干涉你一星半點。”
“你幾次出爾反爾,我如何信你?”沈暉冷哼一聲,昨夜他在書房深思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對林氏動過殺機,可最後卻還是下不了決心。林氏若該死,那最該死的人便是自己,是自己犯的錯,造成了今日的一切。
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罷了,我再信你最後一次,你若是還不能安分守己,那就只能休怪我無情了。”沈暉轉過身子,淡淡的看了一眼表情頹然的林氏,繼續道:“萱姐兒那邊,以後不要讓她胡說什麼不愛吃薑蒜,她一向心思單純,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到時候你想瞞也瞞不住。”
林氏聞言,只瞎了一跳,沈清萱是她自己的姑娘,她當然知道她不喜歡姜蒜,可林氏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奇怪,江南一帶的大家閨秀,本來就是很少有吃薑蒜的,倒不是不愛吃,只是爲了跟人說話的時候不覺得失禮罷了。
沈暉說完這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他進門的時候走的是後門,那邊有老國公爺留下的長隨守着,又在後巷裡頭,不會有人瞧見,這時候便也從後巷出去。
李煦派了引泉,帶着兩三個小廝守着這柳園的各處門口,裡面便是飛一隻蒼蠅出來,他們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可眼前從柳園出來的卻不是蒼蠅,而是衛國公沈暉。
引泉看着衛國公的眼神漸漸直了。這是什麼狀況,難道是親生女兒帶着未來女婿一起抓老丈人的姦情?怪不得瞧着方纔沈清薇一臉愁緒的樣子,這若是真的,那衛國公府簡直是要鬧出天大的醜聞了。
看着沈暉的馬車漸漸遠去,引泉急忙招呼了那兩個小廝,叫他們各自仍在門口守着,自己先回了杏園,向李煦回話去了。
杏園中廳,茶已經又添了一盞,費管家有些侷促不安的站在一旁,滿是皺紋的臉上帶着幾分笑道:“這宅子好些年沒有什麼人來了,今年這茶雖然也是新茶,終究也不是什麼好茶,只怕殿下喝得不順口。”
李煦放下茶盞來,方纔他四下看了一眼,如今這宅子雖然沒什麼人住,卻還料理的不錯,各處也都有修繕,雖然沒瞧見幾個丫鬟,但婆子們看着都也很利索。李煦能想象出來,當年先太子在的時候,這樣的一處院子,會是個什麼樣的勝景。
“你不用站着服侍,茶沒了,我們自己會添。”費管家是先太子留下的人,李煦對他也禮遇幾分。沈清薇略略抿了一口,雖然茶色看着不大好,吃起來卻也可以,不過是水滾得過了,泡茶的人不太動火候罷了。
“茶倒是好的,只是水有些過了,殿下未必喝得順口,我親自去沏一壺來吧。”沈清薇這時候心裡雖然着急,奈何引泉沒回來,她也只能淡定的坐下來等着,倒不如去給李煦沏一壺好茶來。
“哪裡敢勞動沈姑娘親自去呢,這茶是我家那老婆子沏的,她也不懂怎麼沏茶,若是口味不好了,殿下和姑娘也只好將就着吃了。”
李煦聞言,便笑着道:“你領她去吧,我倒是能喝習慣她沏得茶。”
沈清薇聽了這話,臉頰倒是微微一紅,李煦這又是在爲自己長臉呢,他那裡就喝得慣自己沏得茶了?不過也就吃了三兩回罷了。不過這話聽在耳中,還是讓沈清薇覺得心眼裡甜滋滋的。
沈清薇剛走,引泉就回來,引泉原正還有些尷尬,總不能當着沈清薇的面兒,說她三嬸孃私會的人就是衛國公沈暉吧?如今瞧見沈清薇正好不在廳裡,便也收起了幾分尷尬,只小聲向李煦回話道:“殿下,奴才親眼看見,衛國公從柳園出來,你說這……?”
林氏半個時辰之前進了柳園,沈暉一盞茶之前從裡面出來,任憑再蠢笨的人,也知道那林氏今日來見的人,必定就是沈暉無疑。李煦臉上的神色也多了幾分尷尬和失望,衛國公向來以作風持正、自律嚴明被人所讚頌,沒想到竟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只是……只是這件事情若是讓沈清薇知道了,到底又要傷心起來了。
李煦一想起沈清薇那頻眉蹙宇的神色,不由嘆了一口氣道:“一會兒沈姑娘來了,你就編個謊話,說沒瞧見什麼人從裡面出來,明白嗎?”
引泉連忙點頭答應,心裡還暗暗想道:果然殿下是心疼沈姑娘的,這樣的事情,若是讓沈姑娘知道了,該有多尷尬。
沈清薇沏過了茶,親自端着那紅漆茶盤來到廳中,見引泉已經回來,還不及放下手中的茶盤,便急忙問道:“裡面的人都走了嗎?有沒有瞧見什麼人?”
引泉便笑着道:“姑娘別急,我原先還想在那邊蹲着呢,後來見裡頭沒動靜,便打發了一個小廝去門上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宅子裡住着林家的老下人,這幾日病了,所以你們家的三太太特意來瞧她的,這會子人大約也已經走了。”
沈清薇聽了這話,倒也相信了幾分,那柳園原就是林家的地產,既然連謝氏都不知道的話,那裡頭的下人,必定也不是國公府後來安置進去的,想必還是原來林家的那些老人。這樣一說的話,林氏說來這裡探望一個故人,倒是沒什麼不對勁的了。
沈清薇鬆了一口氣,想來還是自己太過緊張了,沈暉爲什麼要見林氏呢?不該是遠遠的躲着纔是嗎?沈清薇臉上的神色漸漸的柔和了起來,端起了茶盤了的茶盞,遞給了李煦道:“你喝喝看,這個味道如何?這兒也沒有別的水,倒是後院那一口井的井水看着很是清澈,我舀了一勺試了試,水色很輕,正好沏茶。”
李煦見這茶色也比方纔好看一些,便低頭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比方纔的好了不少,便笑着道:“什麼時候,你若能天天給我沏茶便好了。”
沈清薇聞言,臉頰頓時通紅了起來,引泉見兩人這般光景,只識趣的退了出去。
茶水又添了一盞之後,李煦料想沈暉已經進城了,這才起身對沈清薇道:“這時候去龍巖寺,還能碰巧吃上一頓齋飯。”
沈清薇便點了點頭道:“也是,說好了今日要過去的,你也難得有空。”
從杏園出來,沈清薇和李煦兩人又上了馬車,沈清薇聽了方纔引泉的話,心裡倒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可李煦卻忍不住凝眉思量了起來。
沈暉的事情,雖說只是衛國公府的私事,可一旦鬧開了,於沈暉及沈清薇的名聲終究不好。京城官員雖不禁三妻四妾,但也都需要身家清白。像沈暉這樣和自己弟媳搞在一起,終究是要被人說到的。況且……這件事情傷了沈清薇的心,那他就不得不管了。
沈清薇擡起頭,看着李煦微擰的眉宇,便問道:“你在想什麼呢?這樣一本正經的。”
李煦便道:“不過是在想一些朝中的事情,眼下雖然沒有什麼內憂外患,可大周已是積弱已久,由不得我不操心。”
沈清薇前世對朝事並不怎麼熟悉,但也知道似乎過不了幾年,大周確實有一次邊關戰亂。就是因爲那一次外患,鎮南王死了,鎮南王世子帶着大軍打退了敵方,皇帝纔會在宮裡設宴款待於他。
可掐指算來,那是沈清薇前世死前一兩年的事情,若算上了打仗的時間,從現在算起,那也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況且這一世鎮南王已經死了,不出意外的話,李煦馬上就要登上太子之位,若他真的是一位能幹的帝王,說不定還能避免那一次邊患。畢竟,不管什麼時候,打仗總是最勞民傷財的事情。
“殿下勞心這些固然是應該的,只是凡是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皇上是個仁君,大周雖然積弱,好歹並沒有失民心,殿下只需勵精圖治,將來必定還能重建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