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戴着耳機,坐在學校天台的邊緣水泥臺上,腳搭在天台外面,在外人看來,她簡直像是準備自殺一樣。
說實在的,江瓷以前有次在天台上吹風,真的曾經被不明真相的羣衆,當做是情場或考場失意,一時想不開,準備跳樓自盡的明媚憂傷的失足少女。
這位不明真相的孩子一嚷嚷開,就引來了一大羣學生黨圍觀。當時江瓷正在發呆,等回過神來,腳底下聚集了一大幫仰着脖子的學生們,還把她弄得一時轉不過彎來,四處張望着,以爲有人自殺,後來才發覺,他們圍觀的正是自己。
關於這件事,江瓷非常淡定地對龍熾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爲什麼要自殺?我腦小還是腦少啊?”
風吹得江瓷很舒服,她伸了個懶腰,餘光一轉,這才發現自己背後不知何時站了個背後靈一樣的傢伙。
被江瓷發現後,那人反倒先唬了一跳,倒退了好幾步。
江瓷認識他。
後面站着的,是她籃球隊的隊員司昴。平時這傢伙就沉默寡言,是隊裡組團欺負的對象,隊裡的清潔工作本來是輪流做的,可自從司昴來了之後,基本上這類出力流汗的事情都成了司昴的專門工作。
因爲這點,江瓷對他還算有點同情,但每次打球輸球的時候,江瓷的毒舌就會開啓無差別攻擊模式,司昴對於籃球熱情十足,美中不足的是有點笨手笨腳的,只會尖着腦袋往前猛衝,每次江瓷都很懷疑他是在把籃球當美式橄欖球打。
他縮手縮腳地站在江瓷面前,像青蛙一樣狠狠鼓了幾口氣,才鼓盡勇氣開口說話。他的狀態似乎不大正常,臉色並不是平日裡的蒼白,反倒漲紅了許多:
“領隊,你……在吹風嗎?”
江瓷把一隻腳蹺到水泥臺的邊緣上,側過半個身子,問他:
“我在這兒,不吹風,難道是把自己醃起來準備風乾?”
司昴被噎了個半死,愣愣地看着江瓷。江瓷扯扯耳機,說:
“沒事了?”
司昴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喘了兩口氣,繼續試圖引起話題:
“上次,我們……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也在天台上,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
江瓷猛地轉過身來,嚇了他一跳。江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
“你既然記得我告訴你秘密的事情。也該記得我說過的另一句話吧?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你從天台頂上扔下去……”
剛聽到一半,司昴就打了個寒噤,他彷彿預感到了,如果話題再這麼延續下去,他今天真正的來意就沒辦法說出口了。
他把心一橫。硬生生攔腰截斷了江瓷的話:
“我喜歡你!!”
江瓷愣了愣:
“什麼?”
司昴的臉像被蒸煮過的大閘蟹一樣,幾乎變成了紫紅色,他吞吐道:
“領隊。我……喜歡你……”
江瓷揉了揉自己的耳垂部位,“哦”了一聲,一臉淡定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用害怕。你告訴我,是龍熾弓凌晨那幫人叫你過來的嗎?”
司昴似乎沒料到江瓷會這樣回答。張大了嘴,結果被天台猛然刮來的一陣風嗆得猛咳起來。江瓷嚴肅地伸手拍拍司昴的背。用勁之大讓司昴咳得更厲害了。司昴的鼻涕眼淚全出來了,朦朧中,他看見江瓷露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放心,司昴,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找你的麻煩的。不過那羣傢伙,又玩到我頭上來了,嫌活得太長了?”
撂下這句話,她不再管司昴,轉身下了天台。
她回到教室,發現龍熾正在跟他的鐵哥們兒弓凌晨吹牛。她二話不說,幾步走過去,伸手擰住龍熾的耳朵,在教室裡其他人驚愕的眼光和龍熾呼天搶地的叫疼聲裡,把他硬拖出了教室門。
龍熾捂着耳朵委屈地蹲在地上,沐浴在江瓷寒冷的目光下,他幾次試圖站起來,都被江瓷按着腦袋按回了原地。他只能保持着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姿勢,準備聽江瓷訓話。
江瓷繞着這個原本一米八一現在只有一米四幾的傢伙,陰惻惻地轉了幾圈,問道:
“龍熾,你又找人玩兒真心話大冒險了吧?”
龍熾揉着耳朵,聽江瓷這麼問,委委屈屈地回答道:
“沒有啊,我早就不敢玩兒了。”
江瓷不大相信地接着審問:
“哦,是嗎?那弓凌晨他們呢?”
龍熾討好地對江瓷賠笑臉道:
“誰敢呢,你忘了,上次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
“啊,那次。你們賭跟我寫情書是吧?”
龍熾周身蔓延出一股惡寒,他擺擺手,心有餘悸地說:
“別說了,你也太下得去手了……”
江瓷輕描淡寫地迴應道:
“哪裡,不就是把輸了的那個寫給我的情書稍微改了改,轉寄給咱們學校最醜最缺愛的那個女的了嗎?我還沒把它寄給男人呢,你們至不至於?”
“至不至於?那你知道了之後還騙我們說要給我們籃球隊增強體力連威脅帶恐嚇逼我們繞球場跑了八十圈,還說八十這個數字很吉利,可以把我們腦子裡的魔障全部驅逐出來……”
“哦,那這次你們又想跑幾圈?要不然換成蛙跳?”
龍熾這纔想起來問爲什麼:
“又怎麼了?”
江瓷深吸一口氣,質問道:
“司昴跟我說他喜歡我,是不是你乾的?”
龍熾回味了兩遍“司昴”這個名字,纔想起來是誰:
“你說的是死貓啊?誰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不是你們,那是誰?”
龍熾無辜地眨巴着眼睛,看得江瓷也有些醒過味來了。她撂下一句“等會兒”就又朝通往天台的樓梯跑過去。
龍熾站起身來,摸着耳朵。看着江瓷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瓷在迴天臺的樓梯上,正和司昴碰上了面。
司昴的臉已經恢復了平日的蒼白,但是看到江瓷後,就又漲成了豬肝紅。他囁嚅了半天,衝口而出一句話:
“我……我不會放棄的。”
他又深深看了江瓷一眼,直接越過她跑下了樓梯。
江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
“說真的?不會吧?”
“說真的?不會吧?竟然有男的敢追江瓷姐?江瓷姐,你確定那是個男的?”
說出這句話的,被江瓷毫不客氣地砸了一個暴慄。她揉着被砸痛了的小腦袋,還是吐吐舌頭。偷笑不停。
江瓷、木梨子、安和四個人正在逛街,龍熾負責提包。幾個人走累了,到一個飲品店裡歇腳。龍熾好像是沒睡好。嘴裡叼着吸管,支着臉就睡着了。江瓷閒來沒事,就把上週司昴向自己告白的事情告訴了在座的人。結果,大家聽到江瓷的這個爆料後,興奮的程度完全超出了江瓷本人的預料。
安和木梨子對看一眼。木梨子忍着笑,問江瓷:
“具體什麼情況?跟我們說說嘛。”
江瓷潦潦草草地把司昴告白的過程說了一遍。看到周圍這兩個半女人眼裡熊熊燃燒着的八卦之火,又看看那個睡得雲山霧罩的白癡,江瓷強忍住吐血的**,抱怨道:
“你們怎麼都跟龍熾一個德行啊,這事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沒被告白過嗎?”
江瓷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口,木梨子直接笑出了聲。她爲了止住笑,咳嗽了兩聲,但嘴角還是掛着微妙的笑意,對江瓷說:
“江瓷,說真的。跟我告白的人的確不少,但是跟你告白的人。還是個瞭解你的熟人,這得……多大勇氣啊。”
江瓷翻了個白眼,不準備搭理木梨子。她憤憤地踹了打瞌睡的龍熾一腳,示意他趕快起來逛街了,龍熾睡眼朦朧地爬起來,莫名其妙地摸摸被踹疼的小腿,活蹦亂跳地跟着江瓷出了門。
安、木梨子和心照不宣地對看了一眼,默契地露出了一個頗具玩味意味的笑容。
飲品店附近有一家男裝店,江瓷走了進去,順手拿起一條男式的領帶,摸摸材質,覺得還行,就給其他三個女孩看:
“這條領帶怎麼樣?”
木梨子接過領帶,讚道:
“款式還行,材料也不錯。你買給誰?”
江瓷一邊把領帶放在龍熾胸前比劃了比劃,一邊回答木梨子:
“當然是這個白癡。我覺得是時候該把他打扮成個男人了。”
安接話道:
“江瓷,你就算不打扮他,龍熾也不會變成女人的啊。”
江瓷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非常認真地回答安:
“我認爲,不排除這種可能。”
龍熾卻絲毫沒有反對江瓷的話,他兩手正提着滿滿的購物袋站在一邊,並且竟以這種高難度的姿勢打起了瞌睡。
江瓷用手背拍拍他的臉,把他強行叫醒:
“幹什麼呢?你是馬啊,還能站着睡?做什麼白日夢呢。”
龍熾眨眨眼睛,這才清醒過來,口齒不清地回答道: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夢,困得很,小瓷你就不能讓我睡會兒嗎?”
江瓷反脣相譏:
“少年你就不能熱血一點兒嗎?一個晚上沒睡好而已,你不要搞得像縱慾過度一樣好嗎?”
龍熾替自己辯解道:
“真的是個很累的夢啊。我夢見,我和一個女孩子出去玩。那個女孩子特別小,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可是我每次想看她的臉,都看不見,後來我越來越想看她的臉,可是我都用跑的了,還是看不見她長什麼樣子。她走得也不快呀,但老是走在我前面……”
說着,他又打了個大哈欠,一副確實很困的樣子。
聽到龍熾關於自己夢境的描述,江瓷的手突然抖了抖。
木梨子敏銳地發現了江瓷微妙的變化,她問:
“江瓷,你怎麼了?”
江瓷的神色迅速恢復了正常,她把領帶掛回了原處,諷刺龍熾道:
“得了,好奇心太強沒好處。看到了的話,要是個貞子還好,萬一一回頭,是個嬌弱的男人,非要你對他負責,我估計你當即就被嚇得一輩子不舉了。得不償失,你懂?”
龍熾仔細地思考了一番,居然相信了江瓷的說法,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說:
“說得有道理。”
江瓷剛把手伸到另一條和剛纔的領帶款式相同、但顏色是深藍色的領帶上,就聽見背後傳來一個猶疑的女聲:
“然然?”
在聽到這聲試探性的呼喚後,除了反射神經寬敞得可以開闢一條八車道公路的龍熾外,其他三個女生清楚地觀察到,江瓷的後背肌肉在一瞬間,便變得僵硬起來。
來者,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