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沒說話,修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門邊,從貓眼裡朝外看了看,臉上的嚴肅表情有所鬆動:
“好像是送快遞的。”
這時,門外的人喊道:
“劉香在嗎?有快遞!開一下門!”
劉香是阿姨的名字沒錯。修把一扇門小心地打開,隔着外層的防盜門打量着那人,看到了一箇中年郵遞員。他很警惕,沒打算立刻開門。
門外的人卻似乎有些惱了:
“幹什麼不開門啊!我還急着下班呢!”
安示意修把門開開,中年郵遞員似乎還很不耐煩,也許是像他說的那樣,急着下班的緣故,他對修沒什麼好聲氣,還嘟嘟囔囔地責怪他不早點來開門。
修代阿姨簽下了快遞單後,拿回來了一個用膠帶綁得很牢固的黃色紙盒,和普通的快遞箱子沒什麼區別。
在關上防盜門的時候,他順手把門的保險按鈕旋了旋,把門反鎖了。
這是他在進到男孩家住的幾天內,在男孩的影響下養成的習慣:進門後,一定要把門從內反鎖起來。
修把那個盒子放在了茶几上,順便掃了一眼紙盒上的送貨單,說了一句:
“好像是化妝品。”
安湊上去看了一眼,的確如此。她揚聲叫男孩:
“小彤,你媽媽網購化妝品了嗎?”
男孩關掉水龍頭,在浴室裡喊:
“我不知道!”
修對化妝品之類的事情一向不感興趣,他在伸手去摸螺絲刀,準備繼續裝燈泡的時候,安突然叫了一聲:
“修!”
修的一隻腳已經踩上凳子了,他回過頭來,還沒等安說下文。他也感覺出不大對了。
他和安幾乎同時把食指壓到了嘴脣上:
“噓!”
安壓低嗓門問修:
“你聽到了嗎?”
修點點頭,把目光鎖定在了那個盒子上。
這個盒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雖然只是細微的聲響,但是那從盒子裡傳出來的滴滴答答的聲音,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不啻於是死神的腳步聲!
這個聲音,太像炸彈了……
修的第一個動作,是把準備走上去查看盒子的安有些粗暴地推開,他自己手裡還拿着螺絲刀,輕捷地用螺絲刀的刀尖把盒子封口處貼的黃色膠布劃開了一道口子。
修的手很穩,使用螺絲刀的時候。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但即使他們誰都沒看到盒子裡具體裝着什麼,但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就能猜到一二了。
果然。在修把盒蓋掀開後,站得很遠的安都看到了盒子裡交縱着的幾條黑白線路,還有裡面的加菲貓卡通鬧鐘,上面的嵌花指針正在一格一格地移動着。
在可愛的加菲貓鬧鐘和密集的炸彈線路間,夾着一張紙條。
修用手指把紙條夾了出來。連看都沒看,遞給了安。安把紙條接過來,上面是一行打印字:
“小小禮物,望請收下~”
沒有落款。
但安知道,必定是方寧叔無疑。
他這麼多天都一點動靜都沒有,如果他還不出現。安反倒感覺奇怪了。
在她看紙條的時候,修已經把炸彈的情況摸清楚了。他用一根指頭夾住其中的一條黑線,又鬆開。低聲蹦出來一句話:
“這個炸彈威力不小,不能劇烈震動,哪根線都不能剪,要不然肯定會爆炸。剩餘時間……五分鐘,。”
說罷。修就託着盒子的底部,輕輕地託着底部。把盒子擡起來,疾步朝門外走去。
安已經無暇去問修爲什麼對炸彈這麼瞭解了。以前,在那個女服務員梅顏被炸死的時候,他就曾從即將爆炸的炸彈下,把安救了出來。當時他好像早就知道,那個首飾盒子裡會藏着炸彈一樣。
她顧不上去細想這些,因爲她心頭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爲什麼方寧叔會把這個炸彈設置成有聲的?
如果他把這個包裹設計成無聲的,誰都不會多想些什麼,到時候,一旦爆炸,他們兩個,包括在浴室裡的男孩,都難逃一死。
他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地把鬧鐘的指針走動聲調得這麼大?
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有意想讓他們發現炸彈的存在一樣……
據修說,這個炸彈一旦受到劇烈震動,就會爆炸,那快遞員是怎麼把這個包裹順利送達的?又是怎麼掐好點兒,在炸彈即將爆炸的時候,剛好送上門來?
疑點太多了……
修站定到門邊,一手把盒子抱在懷裡,一手去擰門鎖,但擰了幾下後,修還是沒有出去。
安以爲他是因爲一隻手被佔用,不方便開門,就上前去想要替他打開門,不料,她剛朝修邁了兩步,修就一陣斷喝:
“別過來!”
修動作輕巧但迅速地把盒子放到地板上,用雙手去掰門鎖。
可是,門鎖卻紋絲不動!
修還把保險擰了幾圈,但事實證明,這個門的確是打不開了!
修從貓眼裡看出去,這一眼,就讓他的後背一乍!
靠外面的一扇防盜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居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方寧叔就坐在樓梯的臺階上,他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嘴裡叼着一根細長的鐵釺子,衝着門這邊的修挑起一邊嘴角,笑得無比邪氣。
笑過之後,他輕鬆地從臺階上一躍而起,擦擦手,朝樓外走去。
修半天才回過神,他直起腰來,再次擰了擰門把手,依舊是紋絲不動。
他的額頭上突然沁出了冷汗來!
方寧叔估計是把門鎖裡的鎖芯或是彈子弄壞了!
這樣一來……
修回頭看向窗戶的位置,這一看之下,他終於知道了方寧叔這樣設計的險惡之處了:
窗戶上,有兩層防盜欄杆!一隻拳頭塞出去都困難,更別說一個人要抱着裝着炸彈的盒子擠出去!
就算只把炸彈丟出去也是不可行的。方寧叔這個炸彈做得很刁,一旦完成後。就會進入倒計時,剪斷哪根線都會引起爆炸,那些線非常脆弱纖細,任何超出它們承受範圍的搖晃或擠壓都會導致線斷裂,從而引發爆炸。
盒子是這麼一個盒子,不能摺疊起來,更別說從窗戶裡硬塞出去了!
男孩還對此事一無所知,在浴室裡嘩嘩地洗澡,他還在輕聲地哼歌,能聽得出來。他的心情很好,對於門外千鈞一髮的危機,他絲毫未曾察覺。
安在一旁。從修的臉色上也看出了些端倪,她沿着修的眼神,同樣看出了方寧叔的目的。她明白過來,方寧叔之所以把鬧鐘走動的聲音弄得那麼大,就是爲了讓他們儘快察覺到包裹的異狀。卻在發現危險後,走不出這扇平時用來阻攔圖謀不軌之人的防盜門。
方寧叔是想把他們連人帶炸彈,都困在這個屋子裡!
而且,誅人先誅心,方寧叔確實是把他的人生信條貫徹得無比徹底。
要是男孩、或者任何一個普通人,獨自一個人面對這個炸彈時。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張皇失措,甚至陷入癲狂狀態。
而那樣,無異於是把自己往通向地獄的道路上再推進一步而已!
安正是想到了這一層。沒有恐慌,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去打擾修。她盡力地運轉自己的大腦,試圖想出一條能夠出去的道路。
現在,卸防盜窗上的螺絲已經完全來不及了,門也是被鎖死了……
修去檢查防盜窗了。看是否能找到逃生的路徑,盒子就這麼躺在地上。自從它被打開後。滴答聲更爲清晰了,一聲一聲,不輕不重地敲擊着她的心臟,讓她的心臟麻酥酥的,敲擊着她搖搖欲墜的理智。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個炸彈,安只感覺全身一陣陣燥熱麻木,汗水順着脊背流了下來。
是因爲眼下的情況發生得太突然了,她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嗎?
不對……
平時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枚炸彈,好像撩撥起了她什麼不好的回憶。
好熟悉……但又想不起來……
她知道,隨着秒針一寸一寸的移動,已經沒有時間讓她細細思考對策了,她必須要集中注意力,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思維的走向,她的全副精力都被迫放在了那個放在地上的炸彈上,好像她身體裡像龍熾一樣,棲居着另一個人格,在這分分鐘能要命的時刻,不斷地跳出來,擾亂她的心神。
她在和自己的內心作鬥爭,身體卻不由得她自己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了炸彈的擺放位置,她想仔細地看看那炸彈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彷彿這樣就能打消她心頭縈繞的謎團。
炸彈裡的加菲貓鬧鐘,笑臉賤賤的,或許是因爲幻覺吧,安在看到這隻平日裡看起來非常可愛的卡通人物時,內心卻掠過一陣又一陣的恐懼。
或許,越是可愛的東西,在這生死關頭,越顯得充滿了一股宗教的詭異氣息?
這時,修卻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一樣,從窗邊大步流星地走回來,看到安試圖靠近炸彈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抓起安肩膀的衣服,把她朝後一推,安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在吼出一聲“離遠點!”之後,修拿着不知道何時被他拿在手上了的螺絲刀,手穩穩當當地握在螺絲刀把手上,快速而準確地把門鎖的四個角上的螺絲都擰鬆了。
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只花了半分鐘不到。
但就算是這樣,時間也不夠了!
離爆炸時間,還有一分鐘零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