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遊戲?!”
張老師的眼睛瞪得很大。
烤肉已經在吱吱地冒油了,土豆片的邊緣也烤得焦黃了翻卷起來,只差加上佐料就可以吃了,可現在,孩子們卻都不在,安也不在,大家全都被安集中在附近的一個小樹林裡,交頭接耳地說着些什麼。
張老師等得不耐煩,叫夏綿去喊他們吃飯,夏綿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只帶回了這麼一個回答。
張老師顯然很不滿意:
“都快吃飯了,還玩什麼遊戲?夏綿,你再去催催,再不來的話肉就涼了,吃了對他們不好!”
夏綿點點頭,剛準備再去一趟,卻發現安已經帶着孩子們從小樹林裡鑽了出來。
看到孩子們出來了,張老師拉長的臉也縮回去了一些,不過還是板着臉,訓斥安道:
“都快吃飯了,玩什麼遊戲?你這個姐姐也不能太順着他們讓他們瘋了!對了,剛纔大家忙着烤東西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
安摸摸後腦勺,抱歉地笑道:
“我去了一趟管理處,借點兒風油精花露水什麼的,這雖然是秋天了,也難保有些蟲子之類的。”
張老師哦了一聲,面色緩和不少:
“洗手了沒?帶孩子們去洗手!”
安諾諾地點了點頭,回過頭去,卻衝孩子們做起了鬼臉。
夏綿看到了,不禁輕輕笑起來。
這個女孩,真是有太多有意思的地方了。
讓孩子們洗完手,帶回來之後,新一批的烤肉也已經新鮮出爐了,孩子們歡叫一聲,一擁而上。爭搶烤肉,饞兮兮的可愛樣子讓張老師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不少,他一邊嚴厲地訓着“不許搶!留一點給妹妹!”“還有還有!”“別把籤子亂扔!”,一邊手下不停地翻着鐵板上的肉,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孩子們中間。他們雖然沉默着,但也不是一點事兒都不做,偶爾會替孩子們拿兩串土豆、玉米什麼的。得到孩子甜甜的道謝聲時,他們的表情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只會生硬地點頭,彷彿在說“知道了”一樣。
不過。在場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注意到這兩人的古怪,叫夏綿感覺到很奇怪。
於是,夏綿決定趁着在大家都在的時候。好好問一問他們。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問他們:
“兩位怎麼稱呼?”
吳瀚不開口,照例由哥哥,那個冷冰冰的吳瑄講話:
“我叫吳瑄,我弟弟。吳瀚。”
夏綿繼續問:
“吳大哥,你們喜歡孩子們嗎?”
吳瑄還是那副沒什麼感情的樣子:
“還好。”
夏綿感覺和這個人講話很吃力,他每句話都好像是在有意掐斷話題,不讓對話繼續下去。即便如此,他仍硬着頭皮問:
“你們有孩子嗎?”
吳瑄低下頭去,拿起一支烤串。咬了一塊肉在嘴裡,慢慢咀嚼着,吃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
“我有過,我弟弟還沒結婚呢。”
張老師也注意到了夏綿和吳家兄弟的對話,已經支棱着耳朵聽了一段時間了,他看樣子也挺不滿兄弟二人的態度。張老師的資格比較老,而且習慣用訓斥的口吻說話。張口就很不客氣:
“兩位如果想到我們院裡當義工的話,不僅是需要有充足的時間。還要有足夠的愛心,跟孩子講話的時候,需要你們主動發起話題,而不是讓孩子照顧着你們的情緒,知道不知道?”
張老師這番話是火藥味十足,可吳家兄弟的反應卻很平淡,吳瑄低下頭繼續去吃盤子裡的烤肉,吳瀚則站了起來,準備去把不遠處的一件飲料搬過來。
張老師感覺自己的一番訓斥完全沒被這兩人聽進去,好像自己狠狠地發出了一拳,卻砸在了棉花上一樣,當即面色就冷了下來。夏綿坐得離張老師不遠,他清晰地聽到了張老師的咕噥聲:
“怎麼能讓這麼兩個人來我們院裡!”
不過,這個小聲的咕噥,被淹沒在了孩子們的歡笑聲中,夏綿轉而看向安,卻發現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剛纔的事情,她正在努力地伸手,想把不遠處的一隻烤翅拿過來,她旁邊坐着的是小七,正眼巴巴地盯着雞翅,口水眼看就要流下來了。
夏綿只微微欠了欠腰,把手伸出一點,就把烤翅拿了起來,遞給了安,安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用口型道了謝後,就把烤得金黃髮亮的雞翅放到了小七的碗裡。
小七吃得很歡快,但夏綿注意到,在吃東西時,小七的眼神總是偷偷地瞄向吳家兄弟所坐的位置。
注意到這點後,夏綿開始關注起其他的孩子來。
他越觀察越感到奇怪:
所有的孩子,都是一邊開心地吃着盤子裡的食物,一邊有意無意地看向吳家兄弟,有時還彼此交換一下眼神,好像在傳達什麼只有他們才能看懂的暗號。
夏綿又一次看向了安,她卻絲毫不看吳家兄弟,只忙着把生的雞翅放上烤肉架,小乾偷偷地想去拿,被安敲了敲腦袋,警告說東西還沒熟,吃了會拉肚子的,小乾纔不甘心地把小手縮了回來,轉而覬覦上了小零盤子裡的烤玉米,想要搶,卻及時被張老師發現,腦袋上捱了一筷子。
一切,看上去都那麼和諧。
但在這些和諧中,夏綿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吃完飯後,孩子們圍坐在一起,開始玩丟手絹的遊戲,本來要送給小零的手絹被夏綿貢獻了出來,當做遊戲的道具。
孩子們玩得開心,張老師則安排了吳家兄弟去收拾烤肉的殘局,他們也沒有一句怨言,默默地去收拾了。
等兩人走遠了,張老師站到了安和夏綿旁邊,纔出聲抱怨說:
“老司找來的這是什麼人!副院長居然也能答應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出來。當個打雜的還可以,照顧孩子,就憑這兩個悶葫蘆?”
夏綿聽得出來,張老師對這兩個人完全不滿意。有了張老師的反對,估計這兩個人不會到孤兒院來工作的,畢竟張老師也算是院裡的半元老級人物了,他的話,院長還是能聽進去一些的,更何況,這兩個人的表現,的確不像話,夏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禁菸車廂裡抽菸,完全不顧孩子們的感受,和孩子們打不到一起去,還動不動就失蹤,這樣的人,怎麼能和孩子們相處得好?怎麼能指望他們真心實意地對待孩子們?
張老師雖然對孩子們嚴厲,但是一旦涉及到孩子們的切身利益問題,張老師就會把孩子們當成自己的親生子女一樣對待。孤兒院的孩子們,需要的是更多的溫暖,像這種連話都懶得講的人,還不知道會對孩子們的心理產生多嚴重的影響呢。
這種只允許自己批評孩子但決不允許別人傷害孩子半分的心情,正是很多父母對待自己孩子的心情。
安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安慰了張老師兩句,讓他消消火,就走到了孩子們中間,組織他們玩兒。
夏綿起初還不知道安爲什麼一副要急着離開的樣子,但等他和張老師站在一起,聽張老師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孩子們的種種調皮之處以及他自己的難處時,他終於明白了安及時離開的高明之處。
張老師要是嘮叨起來,也夠人受的了。
張老師的嘮叨,讓夏綿在回到自己住的帳篷時,耳朵裡還是嗡嗡嗡嗡的,好像有馬蜂在耳邊不停地飛。
他揉着耳朵,想起了安剛纔站在篝火旁邊,衝正在經受着精神折磨的自己露出狡黠笑容的樣子,也無奈地笑了。
簡遇安,是個適合做朋友的人。
孩子們玩累了,個個吵着要睡覺,夏綿和司司機住在同一頂帳篷裡,小七和安睡在同一頂帳篷裡,剩下的十二個孩子兩兩睡在一起,吳家兄弟住在一起。小乾最調皮,結果被懲罰了,和張老師睡在同一頂帳篷裡。
半夜,夏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覺得帳篷裡憋悶得慌,就想出去逛逛,順便上個廁所,於是,他輕手輕腳地拉開帳篷的拉鍊,鑽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果然要比帳篷裡要清新得多,因爲他們選擇的這片露營地比較偏遠,且距離一片小森林不遠,空氣裡浮動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夏綿在上了一趟廁所之後,一時沒了睡意,就在小森林邊緣轉悠起來,就當是夜半散步了。
植物的清淡芳香和秋蟬的叫聲,叫夏綿神清氣爽,樹木吸入二氧化碳,釋放出氧氣,行走在旁邊,好像真的有“森林在呼吸”的錯覺。
可當他走到某處的時候,突然聽到小樹林裡,傳來細微的說話聲。那聲音也古怪,像是有人捂着自己的嘴,貼在某人耳邊耳語發出的呢喃聲。
夏綿的第一反應是,有孩子跑出去了。
這麼晚了,很危險的好嗎?
他一邊猜想着會是哪個孩子,一面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但是,沒走兩步,後面的陰影裡,突然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捂住了夏綿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