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恐怖真相

晚上,偌大的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梨子一個人。這次的案件她雖沒有親身經歷,但最後那段驚心動魄的搏鬥和曲尉的話又讓她有所感觸,她用電腦寫着對曲尉的心理分析:

“潛意識是種奧妙無窮又恐怖的東西,大多數心理疾病都源於潛意識的異變,扭曲的潛意識將會造就一個又一個的心理問題,所以,盡己所能地控制好‘野馬’……”

木梨子寫到這裡,眉頭稍稍擰蹙,想問的事情又再度浮現在她的腦海。她輕輕敲了兩下鼠標右鍵,把文檔頁面切換成了聊天界面,她的網名是“梨子樹”,對着網名是“隨遇而安”的好友發送了消息:

梨子樹22:30:28:安,你睡了嗎?

隨遇而安22:31:25:還沒。你還好吧,昨天的事實在是太危險了,讓你們都冒險了,是我不好。

梨子樹22:32:23:好吧,我接受道歉。我剛回來就給我下這種苦任務,還讓我扮成個暴力狂一樣的角色,明明修比我厲害得多,你不捨得使喚他?

隨遇而安22:33:12:如果我是劫持犯,如果說一定要交換人質,一個看起來柔弱的美女和一個一看就很不好對付的年輕人,我肯定選那個美女。

梨子樹22:33:26:……承蒙誇獎。不過,安你也是,幹嘛教我說那種話?我是心理諮詢師,在那種情況下應該勸導他纔是,這要是讓我的患者知道了,還以爲這種粗魯的疏導就是我的治療風格,那你還讓我怎麼幹下去啊。

隨遇而安22:33:35:呵呵。你放心,這事情大家不說是沒人知道的。這麼晚還聯繫我,有事嗎?

木梨子略思忖一下,就把自己在蘇黎世的咖啡室碰見跟蹤狂的事情詳細給簡遇安講了講。她說了自己的推理,並把自己給那個跟蹤狂照的照片傳給了安。

安在她講述的時候只是偶爾地“嗯”一聲,並不插嘴,但在梨子把照片傳給她之後,她許久沒再給木梨子回信。

木梨子等得有些焦躁。說實話,在蘇黎世的時候,她就有些焦躁了,起因就是那個跟蹤狂。

木梨子也不知道爲什麼,當時只是覺得那個跟蹤狂有些莫名其妙,跟平常她所遇到的搭訕的男人都不大相同,尤其是他最後趴在窗戶邊,神情詭異地對自己講的那句話,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什麼意思。

但在她碰上跟蹤狂的第二天,蘇黎世的報紙上就刊載了兩起古怪的謀殺案。

一起發生在距離自己所住賓館不遠的另一家賓館裡。有一個住戶被勒死在自己的房間裡,據說是個來旅遊的法國大學生,在蘇黎世已經住上近一個月了,兩週前被人控告在地鐵上猥褻女性,但因證據不足被釋放。他隨身的財物沒有丟失什麼,在死者的遺物中顯示他是一個學德語的學生,但他的隨身物品裡有假髮,假鬍鬚之類的化妝用品讓警察很費解。他的死狀極爲怪異:他躺在牀上,眼神恐懼異常,舌頭上佈滿紫筋,嘴角卻被人硬彎成了一個笑容,他的脖子上的勒痕呈雜亂交錯狀,是被某種特殊的繩子勒斃的。但這個兇器很快被發現了,是死者隨身皮箱裡攜帶的假髮。發現的契機竟是兇手在現場留下的一盤循環播放的錄音帶,著名歌劇《死屋》,其中的主人公鮑爾因爲新情人偷看自己亡妻的遺物,認爲其褻瀆了自己的愛妻,盛怒之下竟用亡妻的遺物——一縷金色頭髮勒死了情人。要把犯罪證據留在現場是很需要勇氣的,犯人不僅堂而皇之地留下了兇器,還把假髮收拾得妥妥帖帖放在死者的皮箱裡。警方由此認定兇犯就是留下假髮的人,目的是在刻意挑釁警方權威,利用歌劇中角色的死亡犯案,製造恐怖氣氛。

更讓木梨子在意的是下一個犧牲者。那是自己碰見跟蹤狂的咖啡室附近炸土豆片店的老闆娘。據法醫調查她胃內有大量鎮靜劑和安眠藥的混合物質,在使用某種手段讓老闆娘喝下含有大量安眠藥的水之後,兇手把她的整個頭都泡到了沸騰的油鍋裡。等到鄰居聞到奇怪的焦糊味發現屍體時,她的臉已經被炸得亂七八糟。現場的音箱循環播放着《波契亞的啞女》。在這部歌劇裡,主人公啞巴舞女法尼拉爲了反抗統治那不勒斯的西班牙公爵阿爾方索,在哥哥瑪薩尼埃洛被殺後悲憤地跳入熊熊噴發的維蘇威火山口自殺。若是兇手有意把油鍋比作火山,這場殺人事件就可以跟殺死大學生的案件併案了。炸土豆片店的財物同樣沒有丟失,但只是那隻折耳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兩起詭異莫名的案件讓蘇黎世陷入了惶恐的氣氛中。被殺的旅遊大學生和炸土豆片店老闆娘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換句話說,兇手很有可能是出自變態心理的無目的殺人。

對於木梨子來說,雖然兩年前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可以稱之爲屠殺的夢魘,但她相對於江瓷來說,對死亡本身的感受並沒有那麼敏感,她率先分析的是殺人者的心理:受害者的值錢財物均未丟失,而且兩名被害者之間確實毫無瓜葛,也就是說極有可能是變態殺人,而且兇手性格自負,對自己的手段相當自信,證據就是他在現場留下了兇器和提示死者死法的歌劇錄音帶。讓死者按照歌劇中人物的死亡方法死去,更是對他內心某種需求的滿足。

木梨子並未在聊天中把這兩件案件和自己所想到的事情告訴簡遇安,她想聽簡遇安對於她遇上跟蹤狂這件事本身的分析,她想弄明白這兩件謀殺案是否真的和自己碰上跟蹤狂的事情有關。此外,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底線,有些事情是不能跟朋友分享的。

她的內心並沒有她的外表那樣完美。

這時,電腦上的聊天框又開始亮起來:

隨遇而安22:57:14:你給我看這張照片,是因爲你發現什麼了嗎?梨子樹23:00:49我只是有點懷疑,你能從這張照片上看出什麼?

隨遇而安23:01:09根據你的描述,我在這張照片上可以看出你是在當地時間上午十點左右照的,你在咖啡室裡,碰見了一個喜歡易容的據你所說是跟蹤狂的人。剩下的看不出來。

梨子把鼠標光標移到“喜歡易容”這個定語上,她的腦子一時間有些木,沒明白這個詞所代表的意思。她回味了兩遍,才隱約明白了其中意思。她快速地敲下一連串問題,指甲都有些抖:

“什麼易容?”

之後,有十分鐘聊天框上一直在顯示着“正在輸入”,梨子一直在等着,心情卻變得越來越煩躁,心臟跳動也開始慢慢加快,她盯着聊天框上不斷跳動的光標,心裡不好的預感緩緩滋生。十分鐘後,一大段文字發送過來,木梨子快速地讀完,心隨着文字漸漸沉到了谷底: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正好是笑着的,可以看見他的牙齒,我剛纔把那張照片尤其是他的嘴部進行了放大,牙齒上面有明顯的齒質斑附着,而且齒尖也有了磨耗,這根本不會是一個17、8歲的少年的牙齒,只有年齡段在24~35歲之間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牙齒。這是我確定他易容的依據之一,而且,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他的體型,完全是亞洲人的骨架形態,骨骼較歐洲人短小。但我實在想不出來他跟蹤你的理由,除非他是一個真正的跟蹤狂,可這又有疑問了,一個跟蹤狂哪裡需要用易容過的臉跟女孩搭訕?從他的臉上除了牙齒看不出其他的破綻,這就說明他要麼是一個精於製作面具的人,要麼就是擁有一個專業稱號的化妝師,既然有着這麼精心的準備,他到咖啡室裡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我至少可以確定,他不是一個跟蹤狂。向你搭訕的目的我實在想不出來,或許只是把和你搭訕當做一個消遣,或是一個幌子。”

木梨子呆呆地看着這一段流暢的推理,許多事情迅疾涌入她的腦海:

不知何種目的來到一間咖啡室…………他並非向自己搭訕,也就是說他另有目的……附近炸土豆片店的老闆娘……向自己說出的那段脣語……

那段脣語……

電腦又發出了消息傳來的滴滴聲,安又發了一段話:

“我雖然不知道他向你搭訕的目的,但我覺得那是一個危險的人。你說過他的那身衣服很邋遢,但聽你的形容那身衣服太不合他的身,那麼衣服也有可能並不是他的。你仔細回想一下,有什麼你忽略掉的細枝末節嗎?”

木梨子開始仔細回憶那天碰見他時的細節:他的褲子和鞋子十分不合腳,褲子的腰帶扣在最後一個眼上,還是鬆鬆垮垮的,一副快要掉下來的樣子。他既然骨架像是亞洲人,那假設他就是亞洲人,胯骨肯定比一般歐洲人要小,他穿着不合身的歐洲人的衣服,扮成一個17、8歲的少年……

木梨子全身一激靈。

被頭髮勒死的大學生,好像就是一個法國人,剛上大學不久,也就是18歲左右……

木梨子想到了一個最恐怖的可能。

她打開網頁,開始在德文網站上搜索這起歌劇變態殺人案。果然,幾分鐘之後,她就找到了關於這件事情的網上報道,詳細介紹了這件事,還附有大幅的彩照。

照片上是兩位死者生前的照片,炸土豆片店的老闆娘身旁站着她的兩個和她一樣胖得誇張的兒子,而來蘇黎世旅遊的法國大學生,長着一張木梨子極爲熟悉的臉,就是那個跟蹤狂的臉。

木梨子坐在電腦前,久久沉默,但心裡卻是一派驚濤駭浪。

這怎麼可能?大學生的死亡時間明明是蘇黎世當地時間的十點十五分,自己碰見跟蹤狂是在十點半左右,已經死掉的人,是怎樣活過來的?

對了!那句隔窗對自己講出的脣語,可能就是他的目的!

木梨子起身,伏在玻璃窗上,把臉整個兒貼上去,她想象着,外面是一個晴朗的天氣,下面走着一個美麗的女人,但自己並不是跟蹤狂,而是利用這個女孩爲自己做掩護……

他會在女孩臨行前,對女孩說些什麼?

她的記憶力還算好,跟着記憶中跟蹤狂上下開合的嘴脣,模仿着跟蹤狂把臉貼在玻璃窗上上的動作,甚至在臉上還原出他那詭異的表情,他說的是什麼?

用德文來講,完全不知所云,可以說是驢脣不對馬嘴的一句話,那就是說,他講的並非德文嗎?

假若是英文呢?或者,中文?

木梨子的眼睛陡然睜大。

一道炫目的車燈光通過白色的百葉窗橫掃進來,還伴隨着碾過一灘水的“刷”聲。沒點燈的室內亮了一下又暗了,映出木梨子因爲驚懼,或者說是因爲壓在玻璃上而變形的臉。

她就這樣把臉死死貼在玻璃上,忘了其他的動作,直到電腦音箱傳來一聲清亮的滴滴聲,她才如夢方醒,把頭扭向電腦屏幕,卻有些畏懼,不敢靠近。

屏幕上顯示着來自安的消息:

“我知道你可能在懷疑什麼事情,我不大想知道事情的全貌,假若你不打算告訴我也無妨,早些睡吧,不用回了。”

木梨子走回電腦邊,並未坐下,只是叉掉了聊天框,切換到網頁上,盯着那個大學生的生前遺照,腦中恐怖的推想已慢慢成形:

兇手,簡稱a,第一個被害的法國大學生稱作或許是個有偷窺癖的人,從他的前科就可以看出來。因爲住的離自己比較近,離自己常去的網球場也近,他是有時間有條件去網球場的女子更衣室做偷窺這件事的。b也因此在衣服上蹭上了女更衣室後窗口附近生長的青苔,鞋子也沾上了紅泥。但b在那天早上去過網球場之後回到賓館——從網球場回到他所住的賓館連五分鐘都不用——就被a殺害。之所以不是a去更衣室偷窺,是因爲b的死亡時間是十點十五分,賓館服務員也說過在十點十五分左右的時候看見了疑似b的身影,穿着b的衣服的人出了賓館,那應該是就剛殺了人的a,倘若a再去網球場,根本來不及在十點半出現在咖啡室。

接下來,a換上了b的衣服,來尋找自己已經確定好的下一個目標,也就是炸土豆片店的老闆娘,正巧在咖啡室這邊碰上了自己,就姑且拿自己作爲消遣的對象,卻被自己反認爲是個跟蹤狂。

可能推斷與事實尚有出入,但事情的大致就是這樣子了。那人應該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纔會如此從容不迫,甚至在殺人前去找人搭訕,而且搭訕的對象,也在事先調查過。至少兇手知道自己跟簡遇安有瓜葛。所以纔會那樣說。

他說:

幫我向親愛的小安問好。句多了,連不上。如果是算些事在前面交代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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