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的心緒總算平靜了些,即使心裡仍堵得難受,可她好歹察覺到了,剛纔自己對徐起陽的態度實在是太無禮了些,於是她發聲道歉:
“對不起徐警官,我太沖動了。”
徐起陽輕輕笑了一聲,並不多說些什麼,用沉默表示理解。
木梨子盤腿在乾淨的地板上坐下,她並沒有就此掛掉電話的打算,因爲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別的事要問徐起陽:
“你們有沒有找到安的筆記本?”
徐起陽一愣:
“什麼筆記本?”
木梨子耐心地解釋道:
“我想你也看見過吧?她在和人說話或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是不停地在記錄着些東西。她的記憶力不太好,會通過這種方式記錄下她認爲比較重要的東西。有的是她的即時想法,有的是她在別人的話中得到的某種啓發,有的是她的備忘錄,有的單純是她隨筆的塗鴉……你們有沒有在她的家裡找到這樣的筆記本?”
木梨子之所以問到安的筆記本,是她覺得,那上面或多或少地肯定有安這半個月來的心路歷程,而且,安之前應該也記過了好幾本類似的筆記,如果找到它們的話,說不定就能從中找到安自殺的部分原因了呢?
徐起陽頓了頓,似乎也覺得這是條蠻重要的線索,他朝木梨子說了聲“稍等”,便沒了聲息,木梨子隱約聽他叫了小王警官,並低聲問了他些什麼,木梨子就耐心地等着他,並在心裡默默盤算着:
當時在發現屍體的時候,她雖然極力保持鎮定,但還是因爲情緒波動過大。而遺漏了許多東西。就比如說她剛剛提到的筆記本問題,本來是個最直觀的可以知道安心路歷程的東西,她卻在一時間忽略了。
後來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又因爲她覺得那個人並不是安,那些筆記本也不是特別重要,她就淡忘了這回事。
可當她確信死者是安的時候,她就無法再忽視那些筆記本的重要性了。
剛纔她在安臥室的書架上大致搜尋了一遍。上面全都是書。沒有筆記本,桌面上除了筆,居然沒有任何紙張。
在察覺到這點奇怪之處的時候,木梨子就更感興趣了:
那些筆記本。到底在哪兒呢?
現在的她,不想再放過任何和安的自殺有關的蛛絲馬跡。
即使修說過,他回去之後會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告訴他們,可是,木梨子對於修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不信任感。她更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
這種感覺說法似乎對修有些不公平,其實應該這樣講,木梨子對所有人都有若有若無的不信任感,她最信任的,也只有自己。
如果能找到安的筆記本的話。安在那兩個小時內經歷了什麼變故。也許就能弄清楚了……
徐起陽在問過小王警官後,重新接起了木梨子的電話:
“我問過了,在現場沒有發現這樣的東西。”
木梨子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問:
“確定?”
徐起陽的語氣相當肯定:
“確定。”
又一個線索斷掉了。
是她扔掉了那些筆記本?還是有別的什麼人做的手腳?
別的不敢說,但木梨子敢確定。在這件事裡,絕對存在着一個掌控者,“它”就像是一個上帝一樣,對安的死亡造成了直接的影響。換句話說,安的自殺,必定與“它”密切相關,畢竟,“而已”酒吧的調酒師abby曾說過,安是在接了一通電話後,有些情緒失控地急匆匆地衝了出去。
對了,那通電話!
木梨子又抓住了一線曙光,急忙問:
“徐警官,abby說過……”
徐起陽立刻明白了木梨子想說什麼,接過了她的話:
“你是想說那通打進簡遇安的手機叫她情緒失控的電話吧?”
木梨子點了點頭,剛剛興奮起來的心情陡然黯淡了下去。
徐起陽的態度很平和,這就證明,他們並沒有忽略這個細節,必定是調查過的,可是他們仍得出了“安是自殺的”這個結論,就證明,那個電話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果然,徐起陽說:
“我們調查過了,那通電話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打進來的,手機的主人也查到了,他是個失業者,那天晚上正好喝醉了,在馬路邊睡着了,他自己都不記得他曾經跟誰打過電話。所以,那也許是一個醉漢打進來的騷擾電話,因此她纔會情緒不好。”
對於這個牽強的解釋,木梨子並不能完全認同:
“這也有說不通的疑點吧,安就算是情緒不好,把電話掛掉不就好了,但她接到電話後,明顯地表現得很急,這又怎麼解釋?”
徐起陽無奈地道:
“這的確很牽強,但不無可能。畢竟顯示她是自殺的痕跡太多了,我們不會因爲這一點疑點就推翻之前所有的證據。而且,據我們調查當天她喝了酒,有可能是因爲酒精的原因也說不定。”
木梨子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下去了。
徐起陽說的,木梨子其實能夠能理解,她只是不甘心而已,纔會不依不饒抓住每一個可能追根究底。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安在那天晚上,真的只是接到了一通醉漢的電話,發了通脾氣,就把修撇在酒吧裡匆匆而去,兩個小時後,便回到了殯儀館,把自己生存過的痕跡全部抹去,接下來……
對了,安那天晚上似乎的確喝酒了,難道是因爲酒精的作用,再加上之前他們和她爭吵,她的心情壓抑,就此走上了極端?
難道僅僅就是這麼簡單?
徐起陽陪木梨子長久地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出聲打斷了她的不受控制的思緒:
“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就掛了。”
木梨子扶着自己滿是虛汗的額頭,盡力想把那些可怕的想法從自己的腦中驅除出去。並在雜亂的思緒中,好不容易挑出了一個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的疑惑:
“徐警官,我還想問,你對簡叔叔,就是安的養父簡白,有什麼看法?”
徐起陽一怔,語氣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問:
“你問這個幹什麼?”
木梨子把自己被汗水浸溼了的前額的頭髮抓了抓。語氣有些疲倦:
“我記得你們在國外讀過同一所高中對嗎?你、簡叔叔和郭品驥?你覺得簡叔叔是個什麼樣的人?”
徐起陽並不作答,他仍想知道木梨子突然這麼問的目的是什麼:
“你見過簡白了?”
木梨子勉強恢復了鎮定,答道:
“是的,而且他的表現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想問問你。你在通知他安的死訊的時候,他是什麼反應?”
徐起陽的聲音停了片刻,好像是在思索什麼。半晌,他纔開了腔:
“你既然這麼問,是看出來了什麼?”
木梨子從徐起陽的話裡,讀出了一層意思:
徐起陽應該也知道些關於簡白的事情,所以纔會這麼謹慎地試探自己!
於是,她開誠佈公地問:
“簡叔叔是不是有什麼心理疾病?比如說,情感淡漠症?”
徐起陽輕咳了一聲。反問道:
“是老簡自己告訴你的吧?”
木梨子“嗯”了一聲。繼續道:
“我想知道關於簡叔叔的事情。”
徐起陽卻拒絕了:
“抱歉,現在不方便。我在工作。”
木梨子堅持道:
“那就改天,約個時間。”
徐起陽沉吟了一會兒, 問:
“這件事情很重要?”
木梨子肯定道:
“很重要。”
其實重不重要,木梨子也不清楚。但現在的她本能地要去抓住每一條有可能的線索,她不願意相信,安僅僅是因爲喝醉了,或是受到了什麼一時的刺激,就選擇了自殺。
那熊熊燃燒的屍體,這些天來天天都在她的夢裡出現,讓她每每醒來時,都會出一頭一身的虛汗。
她覺得,這簡直就像是安的靈魂來反覆地提醒她她還有什麼未做完的事情一樣,要讓木梨子來幫她把一切調查清楚。
所以,一切的可能性,木梨子都不願放過!
徐起陽思考了一段時間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同時壓低了嗓門:
“行。兩天後中午12點吧,中南路附近有個茶餐廳很安靜。”
木梨子一聽,便知道徐起陽對於這件事也相當慎重,還特意選擇了僻靜的地方談話。
也就是說,他們當年或許也有什麼不能宣之於衆的秘密?
木梨子知道徐起陽所指的那個地方,一口答應下來:
“好的,沒問題。”
在敲定下見面的日期和地點後,這通對話也該結束了。
在進行掛電話前的幾句無聊的寒暄問候時,木梨子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現在是下午的三點。
她想起來一件事,便順口問了一句:
“徐警官你問完修問題了嗎?如果還沒問完的話,麻煩轉告他,我們找他有點兒事,讓他被問完後就抓緊時間回來,可以嗎?”
誰料到,徐起陽說:
“他早就走了啊。上午11點半的時候。我本來就沒什麼特別的問題要問他,文煜又說他的心神耗費得太巨大,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叮囑了他幾句,他就走了。”
什麼?
木梨子猛然再度把視線轉回了牆上的掛鐘。
的確是下午三點鐘了沒錯!
他不是說,等問訊結束後,就要把他知道的秘密告訴所有人的嗎?
而且,她還特意派江瓷和龍熾回到自己家裡,囑咐他們等修回來就馬上與她聯繫的。
可是……爲什麼到現在,江瓷和龍熾還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