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號離去之後,修才卸下了全部的強硬的僞裝,鬆懈下了緊繃的肌肉,倒在了牀上。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了。在昨天,他還認爲自己無堅不摧,可是現在,他卻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牀上,動彈不得。
這樣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失了很長時間的神。
自己居然就這麼變成了一個廢人?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了?
一切就是因爲那些煙?
想起來,最近,他確實是太依賴菸草了,而6號每次都在他快要吸完煙的時候就及時地送來新的,因此,他的煙的來源從來沒有斷過,他也沒感覺到任何的不適,只是覺得精力過分充沛而已,沒料到,在這小小的煙背後,隱藏着6號如此巨大的陰謀。
他是爲了什麼?
6號的目的很簡單,甚至修憎恨自己,爲何之前沒有注意到。
在臨走前,6號這樣說過:
“自從見到你第一面的時候,我想要看看你生不如死的樣子。所以我才接近你,任由你欺辱,爲的就是看到你現在狼狽得像條狗一樣的模樣。怎麼樣?你生氣嗎?你要麼起來打我,我站在這裡不會動的,要麼,你就繼續躺在那裡吧。嘗試一下,感受一下,沒有我給你提供的特製菸草,你會遭遇些什麼?還有……計劃遠遠沒有結束,這纔是剛開始呢。希望你不要提前崩潰,否則,很多戲碼就沒意思了~”
想到6號臨走前戲謔的笑容,修咬了咬牙,他知道,6號想要看到的就是自己這個樣子,絕望地癱倒在牀上,等待着毒癮發作,他不能坐以待斃,否則就順遂了他的心意了。
可是。修仍對那樣的痛苦心有餘悸。一想到要經歷那樣的折磨,他覺得倒不如死了更痛快。
不,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的話,誰來保護她?而且,自己如果是自殺的話,反倒會牽累她。
這回,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她當初欲死而不得的痛苦了。
他能做什麼?
在6號的誘惑和欺騙下,他沾染上了毒癮,而他對毒癮只是略有了解而已。根據他那些簡單的知識,他清楚。要想戒毒,在眼下的條件限制下,只有硬戒一條路了。
他掙扎着努力爬了起來,僅僅這個動作就讓他冒出了一頭大汗,坐在牀沿上,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斷絕任何毒品的來源,而6號留下的錫紙包,無疑是在誘惑他,希望他徹徹底底地陷入毒品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儘管對於6號的目的十分清楚,可那錫紙包對於修的誘惑,實在是太強了。他的上下滾動了數次,顫抖的手指伸出了一次又一次,雖然每次產生的**都能勉強被他的理智壓抑住,但修自己最明白。自己快撐不住了。
因爲誘惑的力量一波比一波強悍,他想念那種身體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感覺,想念香菸的味道,離開力量,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生存。
不管是在神學院,還是在方寧叔的黑拳賽場,武力都是他賴以生存的工具,也是他自從離家之後唯一的生存工具,如果喪失了武力的話……
不行,絕不可以!一時一刻都不可以!
修知道,戒毒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在這期間,他不僅要忍受身體帶來的煎熬,還要重新恢復之前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態,變成一頭任人宰割的牲畜,他不想如此,他需要力量。
而眼下,這包毒品,會給他提供一定的力量的,至少可以讓他站起來……
至少……能站起來……
這就是6號的如意算盤嗎?讓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懷好意,卻仍抵抗不住心理對於毒品的渴求。
修正在進行着激烈的心理鬥爭,骨頭裡卻又傳來一陣酸澀的預警信號。
怎麼發作得這麼頻繁?
不管怎樣,留給修的思考時間不多了,他必須馬上做出決斷。
幾十秒後,修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把手伸向了錫紙包所在的位置,同時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勉強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門前,把6號送來的工具箱打開,取出裡面的工具,按箱子裡的說明書操作了很久,終於把一個初步的可供吸食毒品的工具完成了。
在他做出這些動作的時候,他體內噬人的疼痛瘙癢又開始肆虐了,他幾乎無法再憑自己的力量站立,只能用胳膊肘撐住桌面,他的所有動作都是抖抖索索的,像是個垂暮的老人。
誰能想到,在三天前,他的自信滿滿,意氣風發?
“你在幹什麼?”
他剛剛拆開錫紙包,準備吸第一口的時候,陡然聽到了從門邊傳來了她的聲音。
他手中握着的小管一抖,白色的海洛因粉末頓時從錫紙上落了一些在桌面上。
看到那些灑落的白色粉末,他的意識再次變得混沌不堪,夢遊一般地哆嗦着手,要把桌子上的粉末捻起來。
他的手已經抖得不行,什麼也捻不起來,可他幾乎是着了魔一般,口裡唸唸有詞地用手沾了海洛因粉末就往嘴裡送,對她的叫喊和離去的腳步聲充耳不聞。
修終於捻起了一部分粉末,就想直接往口裡送,突然,一盆冰水從後面兜頭潑了上來,把修全身澆了個透溼!
桌子上的海洛因澆了水,溶成了黏糊糊的漿糊狀東西。
修先是一怔,接着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甩手就推了她一把。
她本來就因爲擔憂焦慮過度,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剛纔又被6號支使去擦地板,這一股力襲來,她猝不及防,向後摔倒,胃部直接撞上了尖尖的椅子角。
她頓時臉上就沒了血色,捂着胃部疼得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手裡的盆哐噹一聲落在地上。
這聲響好歹喚回了點兒修的理智,他胡亂捋了一把溼透的頭髮,搖搖晃晃地撐住桌子。
她在他的眼裡變成了個幻影,她痛苦的面部表情完全被他忽視,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那從骨骼深處瘋狂啃噬的癢和疼是真的,骨頭不是自己的了,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他漸漸進入瘋狂,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抖索着手點起來,就往自己的腰和腿上亂戳,火苗左竄右竄,燒着了他的手指,他竟是一臉的享受與快感。
她強忍着疼,費盡力氣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拼命拍打他已經快燒起來的手,爭搶那個打火機,爭奪之間,她的腿捱了修好幾下的踹。
最終,修和她一起倒在地上,打火機落在了一旁,修還睜着一雙光芒渙散的眼睛尋找着打火機的去向。
她抓着修的衣服,大聲喊:
“修!武樂修!!”
修沒聽到一樣,往打火機所在的方向爬了兩步,喘氣的聲調都變了,那種極度的狂熱呼吸聽得她的聲音裡也帶上了哭腔:
“求你,不要……”
她已經沒了力氣,只是死死攥住修的衣服,被他生拖着往前爬,她深感到自己的無能爲力,她根本壓制不住修的**,也抵抗不了修的武力。
她冷靜的心防終於被修已瀕臨崩潰的模樣攻破了。
她只能絕望地帶着哭腔喊:
“修!我是舒子伽……你醒醒……求你了,算我求你……”
灼痛的胃部貼上冰涼的地板,受到刺激,疼痛又加劇了,她漸漸喪失了氣力,手指儘管還死力拽住修的衣服,衣服卻從指間依次滑過,在只剩大拇指和食指還捏着他衣服的一角時,修卻不動了。
她勉強擡起頭,只見修趴在原地,頭埋在地板上,全身抖得像篩糠,他回頭,看了一眼她,嘴角扭曲了一下:
“殺我……殺了我……”
緊接着,他往旁邊胡亂抓了幾把,把剛從桌子上落下的訂書機撈在手裡,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一揚手,把訂書機的底座狠狠砸在自己後腦,一聲不吭地暈了過去。
她強撐着扶着桌子站起來,手正好撐在已經被淋成糊漿狀的一灘海洛因上,硌得手心發痛。
她一愣,把手舉起來,回憶着剛纔手心的痛感。
怎麼可能……
她用修用來吸食海洛因的管子在糊漿中撥弄了半天,悚然發現:
海洛因裡面,含有大量微不可察的晶狀體,因爲同是白色,又混在粉末裡,不仔細看是根本看不出來的。看樣子,是鑽石粉末。
如果,剛纔修吸入了的話……
這些鑽石粉末將會經由修的鼻腔的吸入刺破動脈,劃過肺葉,會對心臟造成和肢解等同的效果:這些粉末通過鼻粘膜進入他的肺部,一旦進入循環系統,就會撕裂動脈,最嚴重的是他的冠狀動脈會停止對心臟供血,導致心臟大出血。
最終,將會猝死。
她完全想得到這種東西,在學院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下,是誰能給修的。
她突然感到無比的噁心,不知道是因爲胃部遭受到的劇烈撞擊,還是因爲人心的惡毒與不堪。
修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並非躺在牀上,雙手雙腳分別被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鐵鏈牢牢拴在了牆上,而她就坐在椅子上,背對着他,用紙寫着什麼東西,聽到背後的動靜,她纔回過頭,平靜地問:
“醒了?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