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記載得很清楚,武誠是因爲沉溺於賭博,並不守規矩出老千,而被人活活打死的。
起初木梨子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以爲是神學院的安排,修改了武誠的死亡檔案,可是夏綿很確定地說的確是這個樣子的,而且要在這方面動手腳的可能性很低。
那麼……修當初拿起啤酒瓶子照着武誠的頭敲下的那一下……
也許是命裡註定吧,當夜,武誠因爲失手殺了人,心裡惶恐,把家裡所有能翻出來的殘酒全部翻了出來,喝了個乾乾淨淨,直至爛醉如泥,癱在牀上呼呼大睡。
修捱了一頓打,失魂落魄地跑回家來的時候,武誠仍在酣睡中,對於兒子的返家,竟絲毫沒有察覺到。
修在藉着劉家老人兒子的車燈,看清楚武誠手裡抓着的一條裙子後,他怒意上涌,揚手就把瓶子敲了下去。
問題就出在那個瓶子上。
瓶子裡裝的是紅色的油漆,但瓶子本體,是糖玻璃做成的。
所謂“糖玻璃”,就和糖塊的質地差不多。糖塊的凝結狀態大多是比較脆的,受力後很容易瓦解成小塊。
因此,它和普通的玻璃一樣透明,但比普通玻璃要脆弱得多。
當然,極端的情況也是有的,譬如,假如糖玻璃以高速擦過皮膚,仍可能對皮膚造成擦傷,但不會有刀割那樣的嚴重情況發生,這是可以肯定的
。即使加上瓶中裝滿的紅油漆的重量,也不足以對武誠造成致命的傷害。
實際上,武誠就是額頭擦傷流了點兒血,酒瓶砸下來的痛感和脆響根本沒能把他從朦朧的醉意中喚醒,僅僅是把他砸蒙了而已。
假如修再晚走三四分鐘,就可以聽到,那漸次的呼嚕聲,會再次從武誠的嘴中發出來。
修當時也是被嚇怕了。根本沒來得及查看武誠的呼吸是否還在,甚至沒有注意到那濺了武誠一臉的液體,基本上全都是紅油漆。
簡而言之,修當年並沒有打死武誠。
不過他也不用恐懼,在檔案記載中,“武誠”這個惡魔的名字已然被打上了死亡的烙印。
這個事件,有着詳盡的記錄。人證物證齊全,而武誠被殺的原因也很簡單。
在修走後。武誠樂得少了個拖累,家也被輸掉了,就打包着鋪蓋捲兒流竄到了臨市,白天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殘疾人去討點錢,晚上就去喝酒,要是哪天討來的錢多了,他還會去賭一把。
武誠的惡習不改,這給他招來了禍患。
他照例玩出老千的一套,可是這裡的人可精明得多,一兩次之後就發現了不對。在武誠第三次還打算出老千的時候,抓了他個現行。
本來這種事情,按照規矩辦的話,斬掉一根手指再暴打一頓就可以了,可是偏偏那天武誠灌了兩杯黃湯。腦筋不清不楚的,不僅反抗,而且還試圖逃跑,口裡還醉醺醺地罵着不堪入耳的下流髒話。
武誠囂張的舉動引起了賭場負責人的怒火,他叫來了一幫人,對武誠一陣拳打腳踢,致使武誠脾臟破裂,內臟出血而亡。
那個負責人還不解氣,吩咐那羣人把武誠弄得越悽慘越好,後來,連屍體都被人好好虐待了一番。
那些人挖出了他的眼珠,塞進了他的嘴裡,牙齒被打落了一大半。當發現他時,他的嘴難看地咧着,陰慘的血流得滿臉滿身都是。據說那兩隻血肉模糊的眼球嵌入了他殘缺的牙縫中,使他看起來像在咀嚼一場血淋淋的盛宴
。
不僅這樣的。
他的雙腿和左手的骨骼都粉碎在他青腫骯髒的皮膚肌肉裡面。頭皮被人揪落了三塊。他的喉嚨被割裂了兩寸,血肉凍結在裡面——那些人在零下十一度的冬天裡,扒光了他所有的衣裳,把他丟在垃圾桶裡。
據目擊者講,早起的人都順手把隔夜的垃圾塞進垃圾桶,就算察覺到垃圾桶過滿也懶得去管,自然也沒人發現已死亡了的武誠的存在。
當負責垃圾回收的清潔員一把揭開垃圾桶蓋後,發現在一堆骯髒的垃圾中,盤坐着一個全身裸露,滿身澆滿隔夜剩魚湯的死人。頭顱往上直挺挺地勾着,喉嚨直白地暴露在初光下,好像只剩下一點點筋絡連着皮肉。
他空洞的眼眶瞪着天空,大張的帶血的脣齒彷彿在宣讀一段動人的訃告。
武誠這個人渣,終於以這樣悽慘至極的方式死去了。
聽完木梨子簡單的講述,又把手上的資料看完後,修沉默了。
木梨子索性也不講話了,給修留出緩衝的時間。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對於修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消化。
而木梨子沒有想錯,修現在的腦中掀起了一陣風暴,雙手無意識地攥緊,用力到手指上所有的骨節都劈啪作響。
武誠不是自己殺的?
而且是以那樣一種殘酷的方式死去的?
此時,過去所有的記憶就像是被開啓了閘門一樣,刷地一下傾巢而出,佔據了他所有的腦海:
那具散發着酒氣的噁心軀體,那威逼自己穿上裙子的可恥面目,那隻撫摸過自己身軀的粗糙大手……
修的大腦承受不了瞬間涌入的如此巨大的信息量,躬下了身子,抱緊腦袋,好像是要把這些信息強行驅逐出去一般。
木梨子也相當識相,把沖泡好的咖啡端起來喝了兩口,假裝沒有注意到修的異狀
。
他還是死了啊……
修分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只能死死咬住牙齒,牙齦深處傳來了因用力過猛而發出的陣陣酸澀痛感。
一刻鐘之後,他才緩緩擡起身子,抹掉額頭上佈滿的虛汗,問:
“你還有別的事情吧?”
和木梨子相處了這麼些年,他也能稍微明白木梨子爲人處世的作風了。
看她這副樣子,十有八九是有事情要當面問自己。
木梨子也不再繞圈子,見修已經緩過了神,就把咖啡杯放回到茶几上,把雙手交疊着放在自己胸前,盯着修,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
“我從江瓷那裡聽說了一件事。大概是在八年前,在倥城遊樂場裡,你帶走了一個馬戲團的小男孩?”
修聞言一愣,看向木梨子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探詢:
“是。”
木梨子繼續追問:
“你殺了他嗎?”
修的眉頭稍稍一動,但馬上恢復了正常:
“我沒有。”
那是學院交給他的另一項任務,在他染上毒癮之前,他被學院分配,和6號一起去執行6號的一個任務,6號是主力,而他只是負責打下手而已。
6號要殺害的對象是一個馬戲團的侏儒,而要殺他的人,則是和那個侏儒同屬馬戲團裡的一個成員,殺人的原因也很簡單,不外乎是馬戲團內部的利益爭鬥和較勁,使那人起了嫉妒心和殺心罷了。
於是,那個人就向神學院求助,只不過他的膽子小,選擇的是讓學院代爲執行殺人計劃。
殺人的動機很簡單,但是那人的要求卻很特殊:
要讓他孤身一人死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
。
基本的計劃是6號,即當時的弓凌晨擬定的,修並不知道具體的內容,而修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負責尋個由頭把目標人物帶走就好。
當時的修也屬於一根筋,沒怎麼和當時的安商量,就跟着6號去了,而且他在以“有人找他”的簡單藉口把要殺害的侏儒帶走時,並沒化什麼妝,沒想到,他的模樣被當時在馬戲團裡打掃衛生的侏儒的弟弟,也就是在遊樂場裡被弓凌晨利用、後來又被弓凌晨毒死的朱曉敖看到了。
後來,幾天後,那侏儒的屍體便在摩天輪的某個包廂內被發現了。
據工作人員說,他們並不記得這個侏儒有上過摩天輪,
而修在回去後,向她簡單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後,被她狠狠訓了一頓。
在被她訓斥的過程中,修大致明白了弓凌晨使用了什麼伎倆:
弓凌晨可能是用了什麼藥,讓那侏儒陷入了昏睡之中,然後便殺掉了他,把他如幼童一般的身體塞進了偏大的斜挎包裡,然後便把他帶上了摩天輪,把摩天輪裡的座椅撬開,把他的屍體塞在了全封閉的座椅內部,又把座椅按原樣恢復好,並用預先準備好的海綿把斜挎包填滿,等到摩天輪轉滿一圈後,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這個計劃說起來簡單,可是可以想象得到,幾天之後,當摩天輪的乘坐者抱怨車廂內有股刺鼻的異味,保修人員撬開座椅後,發現裡面居然躺了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時,是怎樣一副驚慌失措外加恐懼異常的樣子。
而修在這件事中所犯的愚蠢錯誤有兩個,一個是使用的藉口太拙劣,二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修並沒覺得這有什麼,反正警方再怎麼調查,也調查不到身在神學院,幾乎與世隔絕的自己身上。
可是修沒料到,多少年過去了,當年目睹了自己帶走哥哥的侏儒朱曉敖,居然在元兇弓凌晨的挑唆下來尋自己的仇。
可嘆的是,這對兄弟,竟都死在了摩天輪這個本來是醞釀溫馨與甜蜜的娛樂道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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