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汐澈去過醫院之後，又回到了家中。他想進房先去看下兒子，然而卻沒有發現。他下樓找到端木塵。
“這麼冷的天你抱他去哪裡了？”
“我帶他去外面走走。”
她努力地掩飾好自己心中的委屈說道。
“讓我來吧。”他順手接過她懷裡的孩子。
“今天我去看過你媽了。”她的手撫摩着孩子肉腿上的小襪子說道。關於孩子的一切，都那麼讓人感到新鮮，可愛。儘管她已經當了三次的母親，仍然覺得孩子是天底下最純潔的小天使。今天雖然主動提出把孩子交給何月來帶，可心中還是萬般地不捨得。
“我不是讓你不要去嗎？”他聽了之後，起先是一愣，接着就反駁了她的話。
“我已經決定把小滿交給你母親來帶。”
孩子太調皮了，只要他醒着，就時常把襪子蹭掉。現在孩子的小襪子又被蹭掉了半截，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掉下來。
這下輪到他大驚失色了。
“你怎麼改變主意了？”
他想端木塵千辛萬苦才把孩子搶回來，現在又拱手相讓，真不知道她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她保持沉默，望着熟睡中的孩子。
小滿的樣子全像她，所有與鬧鬧長得很像。不過這些話她沒有跟丈夫提起過。
她看着小滿有時候會想起鬧鬧。睡覺的時候做夢會夢到跳跳。永遠是相似的場景。夢到死去的兩個孩子，總是與他們出事的場景聯繫在一起。血肉模糊的兩個孩子，永遠哭喊着讓她救他們。醒來的時候，總是發現枕頭的一角淚溼了。
她多想兩個孩子能夠回來。
可同時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事。
“對不起。”
他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有多喜歡這個兒子。可是爲了他的母親，她唯有作出讓步。
她的眼裡有熱乎乎溼漉漉的東西涌了上來。她一直都忍着不哭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在心裡對着小滿說了多少句對不句。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心痛這種感受。可爲什麼聽到丈夫的話，反而令自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呢。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出了月子她就恢復到以前那種身材了，這兩天看看好像又瘦了一點。
他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她。
明明是她的兒子，她吃盡苦頭才生下來的孩子，卻因爲礙於他母親，不得不硬着頭皮把兒子送過去給他母親撫養。
“你放心，不出三個月，我就把孩子給你抱回來。”
她相信當時丈夫說的這句話是真心的，是出自肺腑的。可計劃改不上變化。三個月無限期地挪長，變成了半年，又從半年成了一年。
她因爲兒子不在身邊，只得重返工作室，經營後清瀚的事業，也漸漸忘記了兒子不在身邊的痛苦。
可是他們夫妻間的關係卻在悄悄地變化着。
“明天是週日，我把兒子接回家，一起去遊樂場吧。”
“兒子太小了，去遊樂場也玩不了什麼。我看還是算了吧。”她對着手機，頭也不擡地說道。
他朝妻子的屏幕上一張望，原來在聊微信，眉頭就皺了起來。自己一方面是有愧於她，所以對於她重返職場也並無異議。可是她越來越忙，忙到連家庭也顧不上，以前還說過一週要接回兒子一次，現在有的時候兩週她都不去見下兒子。他真懷疑是不是有了工作，她就什麼都可以不要了。
“那麼我們帶兒子去郊外野餐。”
面對他的提議，她又一次搖起了頭。
“小滿太小了，根本什麼都不能做。還是算了吧。再說明天有個記者招待會，我也沒空陪他去。”
看到她拿着手機摁個不停，他覺得很苦惱。
“小滿雖然小，但我們作爲父母的也要多陪陪他。”
“本週我真的沒有空，明天那個招待會對我們工作室很重要，我不能不去的。這樣吧，我上午忙好之後，下午就沒什麼事了，到時我們一起去你媽媽那裡看孩子，這樣成嗎？”
沒得到他的迴應，她又埋頭於那手機裡。
他真想把她的手機使開，問問她到底在她的心中，工作與兒子誰比較重要。本來過了半年之後，他曾提議再生一個孩子，到時說什麼都不給他母親。可被端木塵一口回絕了，她沒想過再替他生第二個孩子，這在生小滿之前的決定是一致的。
可他覺得爲什麼她能替秦然生兩個，可輪到自己了卻只能生一個呢。但理智拉住了他，他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很傷人，會傷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他覺得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跟沒孩子之前沒什麼兩樣。她比過去更加地投入工作。
他喜歡她能安心地當個主婦，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她不那麼認爲。
是不是因爲她的工作才導致她根本就不想呆在家裡。也許事業上的成功與出色能給她帶來極大的安全感與榮譽。
可他一想到因爲工作才能給她滿足，他的心裡就不好受。身爲一家之主，照顧妻子與孩子，是他的責任與義務。可是維護一份婚姻，靠的不僅僅是物質，還有精神需要。
他曾試圖想與她溝通交流，可是她都沒時間。
“我們已經一個星期都沒有見過兒子了，不應該去看看他嗎？我記得你說過兒子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寄託。可爲什麼讓你現在抽出幾個小時去跟他見面也這麼難？”
“我沒有說不去看他。我不是說了嗎？我上午要開記者招待會，下午就可以去看他了，順便陪你們一起吃晚飯。”
“那麼晚上接不接他回來住？”
“週一我會很忙的，恐怕沒有時間照顧他。你不也要上班嗎？”
“一週沒見到兒子了，你就見他幾個小時？你有這麼忙嗎？”
他不能理解她這種做法。兒子才週歲，她就可以棄他而不顧。不要說陪兒子了，即使是陪他吃飯，一週也難得擠出時間來。尤其是那個後清瀚新電影上映，那更是恐怖，一出差就是一個星期。有時他一天也難得見到她一次。
“對不起，等我忙過這一段時間，等他進了劇組，我就沒這麼忙了。我向你保證，到時一定擠出時間來照顧孩子。”
本來她是爲了婆婆照顧小滿的事而不開心，可現在因爲有了工作的寄託，她思念小滿的時間反而是越來越少，而且婆婆一心一意地替她看孩子，更少了許多後顧之憂。
“這樣的話我已經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錯過就不再回來了。可你的工作，我說句難聽點的話，賺錢的機會以後有的是。”
“我工作並不光光是爲了掙錢。我工作是覺得能獨立，不那麼依靠別人。”
“我讓你依靠，也十分願意，我情願你留在家裡也好過在外面拋頭露面，你明白嗎？你把明天的招待會給推了，跟我一起去把兒子接回。”
“那是不可能的。”她瞪了他一眼，就立刻拒絕了。“這是我的工作，請你理解一下，你想想看，如果是你的案子，做了一半就拒絕客戶了，你能做到嗎？反正明天我無論如何都回趕回來陪兒子，晚上也會跟你一塊吃飯。這樣行了吧。“
他沉默着，沒有接腔。
翌日，他還沒有醒的時候，她就已經出門了。接着程汐澈就去玩具店裡給兒子挑了兩件玩具，去何月家裡。
一週歲多一點點的小滿活潑可愛，身高比同齡孩子要高上一截，各方面的發育也很正常。他感謝自己的母親，把孩子教得很好。何月已經陸續教了他識了幾十個字，雖然他還不會開口說話，只能發出幾個簡單的詞。
一見到他，小滿就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開心地拊掌，露出長了幾顆小牙的嘴巴，發出爸，爸的奶音。
他從童車裡抱起兒子，在他白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小滿對他親得不得了，這也是因爲他常常去看他的原因。
“小塵呢。”何月不由得問道。因爲端木塵把孫子交給她撫養，所以她對小塵的看法也沒有像先前那樣有偏見了。
“她在開招待會。”
一提到自己的妻子，他立刻就擺出一副不滿的態度，當自己意識到的時候，連忙正了正臉色。
可是已經被何月盡收眼底。
“還是那麼忙啊。”何月替兒子抱怨道，“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把小滿交給她去撫養了。這一天到晚忙得不見人影，也不算是個事兒啊。”
小滿已經揪着他脖子上的衣領，把自己的口水留在了上面。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何月哇哇地叫起來，忙不迭地扯過幾張紙巾替他擦拭。“你不如勸她，不要那麼拼命了，又不是靠她養家。何必要自討苦吃呢。有空就來看看兒子。”
“我不是沒有勸過她。哎，算了，她說下午會過來，晚上跟我們一起吃飯。”他不想當着老媽的面說妻子的壞話。
“是嗎？上次不也說過來吃飯，結果也沒來呢。”何月說着，吩咐顧姨去泡瓶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