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白霓裳心中已拿定注意,掀被而起,穿好衣裙,邁着蓮步,走到了梳妝檯邊坐下。
她含笑看着鏡中的自己,身着淡青色銀紋百蝶穿花式的上衣,只是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寬大些,迎風而舞。腰身緊收,下面是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梳簡單的蝶花髻,僅戴幾星淡緋瓔珞,映襯出青絲烏碧亮澤,斜斜一支翡翠簪子垂着細細一縷流蘇。
細細描好黛眉,塗勻胭脂,戴好耳墜。臉色略顯蒼白,連胭脂都無法遮蓋,但眼睛卻是格外的明亮清澈,黑瀅瀅的瞳眸中像有兩團小小的火焰在燃燒。她對着鏡中的臉孔嫵媚一笑,喃喃說道:“能不能勸說墨羽雲放棄奪嫡,就全靠你了。”
白霓裳在鏡子前顧影徘徊許久,覺得一切打扮得體之後,便出了帳篷……
快到墨羽雲帳前,她的腳步不覺緩了下來。雖然已經拿定了主意,可是事到臨頭,心裡還是有掙扎、不安,但想着他對自己點點滴滴的照顧付出,還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帳前。
掀簾而入時,一個陌生的太監正在服侍他用膳,兩隻手都不便利,只能由陌生太監代勞。
墨羽龍見白霓裳進來,停止了用膳,靜靜看着她。陌生太監低頭立在他身後。
她和他默默對視了半響,朝他甜甜一笑,上前幾步,對着陌生太監吩咐道:“公公你先下去吧。”
那陌生太監飛快地瞟了一眼墨羽雲。
墨羽雲淡淡的吩咐說道:“王福,你先下吧。”
王福聞言,才躬着身子快速退了出去。
白霓裳拖了凳子坐在墨羽雲身側,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着小碟,夾菜送到他嘴邊。
他並未張口,只是默默凝視着他,清澈深邃的眸子裡隱隱含着不安。她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聲問道:“雲,你不喜歡我服侍你嗎?我承認,我平時是有點大大咧咧的,不過我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好吧?!不要對我那麼沒有信心嘛!”
他瞅着她,笑說道:“如果這是第一次,我會高興都來不及;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我寧願永遠留着將來用。”
白霓裳溫柔地看着他,嘴邊含着笑,把菜夾起,又送到他嘴邊。他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笑了起來,張嘴吃了菜。
墨羽雲吃穿用度極其精細,一切都是精益求精。這段時間出門在外,他倒是沒有在府中時那麼挑剔,可碰到稍不合胃口的東西,就會一筷子也不動。
白霓裳沒事的時候,也會來到墨羽雲的帳內和他一起用膳,她也是個挑食的人,不吃皮,不吃內臟。
估計這段時間爲了墨羽雲做飯的廚子應該很苦惱,要顧及墨羽雲往日的口味,還要應付墨羽雲的諸多忌口。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還要味道鮮美可口,真是難爲他們了。
但凡做過一次,她不吃的,就絕不會有第二次上桌的機會。她感動於他的細心,讓他不必如此,她不愛吃的,不見得他不愛吃,可每次只要她要
來,他都會按照她的喜好備膳,連魚都是去好皮後才端上桌。
用過飯之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白霓裳說道:“做晚冥軒王沒有再找你麻煩吧?”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問得太愚蠢了,大是失態,不由又紅了臉,低聲道:“我愚鈍了,看你今日精神抖擻的,想來冥軒王也沒有爲難你。”
他寬和地笑,說道:“沒有找我麻煩,他疑心是有的,不過他疑心就疑心吧,反正我馬上要回宮了,回去之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霓裳回去之後,我也該辦我們的事情了。”
她凝視着手中的茶杯,微蹙眉頭,沒有說話。
驀然,墨羽雲站起身,也拉了白霓裳站起來,牽着她走到書桌旁邊。
她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着磨,墨羽雲則靜靜地寫字。皇帝一直嫌棄他字跡柔媚有魚,剛健不足,常說他因該好好練字。不過她看墨羽雲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把寫字當成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墨羽雲寫完一張,卻沒有繼續,只是沉思地盯着紙面,好半響都一動不動,白霓裳不禁好奇地探過頭去看——
泰胤:正二品酉川西陝總督(文職外官)
王琦:正二品南江西江總督(文職外官)
葛力:從一品南江提督(武職外官)
潘玉峰:寧江提督(武職外官)
年豐羹:從二品酉川巡撫(文職外官)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她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可看到最後一行,卻不禁低低念道:“年豐羹。”一絲狐疑不禁在她的心底泛起,清朝雍正有個得力的大臣,就叫‘年羹堯’,這位也姓年?會不會是‘年羹堯’的祖宗啊?
墨羽雲側頭看了一眼正在盯着紙面出神的她,伸手用力一攬,摟着她坐在他的腿上,他順勢將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問道:“霓裳,你不愛太子,爲何對他的事情如此上心?”
白霓裳聞言,心的節奏不禁漏掉了半拍,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着,一面嘴裡回道:“因爲他現在和你同仇敵愾,所以也就對他的事情上了點心。”她的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心裡還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墨羽雲相不相信,可她再沒有更好的藉口了。
她見墨羽雲不說話,忙岔開了話題,問道:“這就是皇上最近的官員調派嗎?”
墨羽雲捏着她的手,說道:“差不多吧,不過年豐羹的調令還沒頒發,怕是要等回京才能下來。”
她心裡一緊,忙問道:“那這番官員調動對你有利還是不利?”
墨羽雲輕笑兩聲說道:“不好不壞吧,幸虧六弟及時前來,再加上太子手下留情,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
她忍了好一會兒,可還是沒忍住。她覺得自己心中又沒有愧疚,幹嘛要躲躲藏藏呢?於是便開口問道:“那年豐羹的調派對你,是好還是壞呢?”
墨羽雲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摟着她的
胳膊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笑着說道:“你若不問,我今晚上恐怕是要失眠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
她揚起眼眸凝視着他,漆黑的瞳眸更加幽深,他的呼吸,也越來越重,溫柔的眸光,如同平靜無波的湖面,清澈而深沉……
驀然,她在他肩膀上打了下,他笑道:“不過是個包衣奴才而已,現在談好壞還太看得起他了,總得讓太子得些甜頭,一則順了父皇的意思,二則我和太子也好相處,畢竟這次多虧太子吩咐他的人在宮中幫了我們一把。”
白霓裳微微蹙眉,盯着年豐羹的名字沒有說話,心裡想着:墨羽龍幫了你這次,未必肯幫你下次,或許是我多心了吧!雖然清朝的年羹堯是很有能力,但畢竟這又不是清朝,說不定此‘年’非比‘年’呢?
墨羽雲凝視着若有所思的白霓裳,笑着問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這些事,怎麼會獨獨對這個年豐羹感興趣呢?”
白霓裳自顧自的在心裡嘆道,我不是對年豐羹感興趣,我是對年羹堯感興趣,同樣都是姓年,難免心生疑慮,不過聽他這樣說年豐羹,想必他定然是一位出身低微,官階又低,在天煌城中又排不上號,可他的姓氏,畢竟姓年,不得不防啊!想來,現在自己的確沒有對他敢興趣的理由,只好繼續借用他和墨羽龍同仇敵愾的理由了。
心念於此,她笑着回道:“我無意間聽到太子殿下提過此人,誇他”爲人聰明豁達,嫺辭令,善墨翰,辦事能力也是極強;再說了,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在你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關心他,也就是關心你嘛!你說對不對?”
墨羽雲點了點頭,嘆道:“你說得對,不過以他的出生,不到五年即升爲從二品酉川巡撫,固然有太子的囊助,可他自己也的確給太子爭了臉面,不過以後能不能常坐這個位置,還要看他的造化了。”
白霓裳只默默地聽着他溫柔的耳語,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依偎在他懷裡,頭埋在他胸前,腦子裡卻不能抑制地在想,以後會不會有別的女人,也像這樣坐在他懷裡?這個男人的溫柔,我只想一個人獨佔,我不願別的女人見識你的溫柔……
她心中各種念頭不絕,嘴裡卻柔聲念道:“我心匪石,不可移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念着,一面伸手與他十指緊扣,緊握在一起,說道:“雲,你還記得這句話嗎?你曾對我說過上半句,我亦回答過你下半句,今日,我還要再加上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墨羽雲聽後,靜了好一會,重重地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低下頭,一聲溫柔的呢噥,一字一頓地盪漾在耳邊,“定不負相思意!”
她聽着墨羽雲在耳邊的溫聲細語,只覺耳根處傳來一陣酥麻,不由得臉上如火燒一般,直燒得耳根也如侵在沸水之中……
墨羽雲凝視着她羞澀的嬌顏,微笑道:“霓裳害羞起來真叫我愛不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