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將七葉從浴桶中撈起來,感受到她身體的冰涼,臉上掠過從未有過的陰鶩,擡手朝窗外又是一掌三味真火。
長袖一揮給房間佈下重重結界後,重華抱着七葉朝內室走去。雖說他蒙着眼,但耳朵已經與眼睛無異,很快便將七葉塞進了錦被裡。擡起她的手掌緩緩地注入真氣,卻察覺她眼角不停地流着淚,他徒手幫她逝去,沒想到卻越拭越多。
眉心都快皺成一團麻花,重華想不透她爲何突然就尋短見?區區亡魂,她的法力又見長了不少,不用三成力也定能將那亡魂擊出窗外,她爲何不反抗?
蕩手的淚珠越拭越多,重華只好幻化出一方手帕,輕輕擦拭着。印象最深的便是這小花妖的哭了,她實在太愛哭,重華邊擦邊微微搖頭,嘴角不知何時已牽起了笑意。
周遭的冷終於都被那溫熱吞噬,七葉輕輕地動了一下手指頭,發現自己是有力氣的。羽扇輕顫了幾下,七葉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但眼球滾動了好幾下就是不敢掀開。
她現在是光着身子啊怎麼辦!這麼快就和帝君坦誠相見嗎?她不敢!害怕!害羞……
重華收回手,察覺牀上這小妖的掙扎,忍不住笑道:“本君出去便是,你且起來穿衣罷。”
空氣中已經聞不到那股萱草香,甚至也聽不到帝君的心跳聲,七葉這纔敢睜開眼睛,卻被眼前負手背對着牀的高大身影給嚇了好大一跳。
“帝、帝君……”
不是說出去了嗎!怎麼還杵在牀邊不動!等等……那條黑布是?難道他救她的時候就一直蒙着這黑布?
一股暖流滑過心頭,七葉嚥下到嘴邊要驅趕他的話,抓着錦被不知道說什麼好。
“衣服就在牀頭,你且穿上吧。”重華身形不動,仍舊負手說道。
半響沒聽見動靜,重華只好又道:“那本君出去吧。”說着擡腳便朝外走。有他在這那隻亡魂居然還能襲擊七葉,可見很強大。眼下她光着身子,他直覺地不想她被任何東西窺視,便站在牀邊守護,可是她好像還是很害羞……
“帝君……”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重華的身形一滯。
七葉此時已經坐起來,一手抓着錦被,低下頭道:“你且站在這兒吧,不礙事……”
“嗯。”
小手放開了他的胳膊,一陣窸窣聲響後,兩隻微涼的手從背後環住了他。
“帝君……”
感覺到好像有滾燙的液體已經滲到後背,重華無奈,轉過身將那小人圈進了懷裡。
重華撫着那顆佈滿綢緞青絲的頭,長嘆道:“愚蠢的花妖。”
“噗……帝君你總是取笑我!”懷裡的人埋着臉,捶打着他的胸膛。
“方纔爲何不用法術?”
懷中的人一滯,卻將他圈得更緊,道:“帝君,我有點乏了,我們歇息吧。”
“嗯,睡吧,本君就在旁邊的小榻上。”重華說着將她放到牀上,拉過錦被幫她蓋上,七葉卻趁機扯掉了他眼上的黑布,還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做什麼?”重華的身體緊繃,忍不住皺眉。
“帝君……今晚、今晚也睡牀上吧……”七葉的聲音越說越低。
“你說什麼?”重華身體更加緊繃,臉上掠過一絲慌亂。
而七葉的回答是直接掀開被子,一把將他扯了進去。
兩人臥定,卻都不說話,直到七葉抱着他的胳膊呼吸開始均勻,重華還未從方纔所見的那幕回過神來。
這丫頭方纔不是在穿衣了麼?穿得那樣少就扯開他的布條,還拉他到被子來,現在卻睡得像一頭豬?
重華的臉上滿是無奈,只好用仙力平復了身體的激動,轉過身將她攬進懷裡。嘴角忍不住牽起笑意,閉上眼睛也漸漸沉入了夢鄉。
隔日醒來,帝君果然不見了蹤影,七葉懊惱地衝房門,剛出帝君的寢宮就被眼前的陣仗給驚呆了。
人,靈寵,坐騎,地上坐的天上飛的,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整個幻琉宮滿滿都是。
幻琉宮從來就沒這麼熱鬧和……喧譁過。
這什麼情況?七葉眯着眼,努力在人羣中尋找小胖或者耳非甚至是青鸞的身影,但幾乎不可能。
因爲太多人了,各種鳥類也很多。
遠處宮強上依舊站着一排排歸然不動的銀鎧兵,那比衛朗還魁梧的守門大兵應該也在門口吧?怎麼就放這麼多人進來?
七葉皺眉看着眼前的雜亂,心裡卻一樂,乾脆就趁亂悄悄溜出去,準能行!於是悄悄朝後退了幾步,慢慢地沿着殿牆遁退。
“大家快看,帝君的侍女出來了!”
人羣中有人發現了七葉,立刻高興地喊了起來。衆人極快地圍過來,帝君寢宮前高高的臺階瞬間便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
七葉不想理會他們,轉身想繼續遁走,不料一個老神仙模樣的人已經上前一步朝她行禮了。
“仙子萬福,不知仙子可否告知帝君何時歸來?”
七葉朝下一掃,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射向她,衆目睽睽,她想立刻遁走怕是不可能了。於是只好轉過身對着底下一陣傻笑,這位老人家的問題她根本沒法回答啊,帝君他出去尋那三個物件,尋到了還要去修補魔界缺口,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爺爺,仙子姐姐的衣裙好漂亮。”聽那位老神仙身旁的一個小女童一說,人羣騷動起來。
“原來並沒有人冒充帝君,是帝君親自去天衣神女那兒製衣?”
“嘖嘖,那爲何天帝陛下仍舊懸賞通緝冒充之人?”
“這個侍女竟是一隻花妖!”
“帝君製衣竟都是給這小妖穿?”
“就是啊,還是一隻區區幾萬年的小妖!”
“她到底是不是帝君的侍女啊,打哪兒來的啊,會不會是冒充的?”
“要不是這是帝君的地方,我找就想去試試這仙子的功力了……”
……
底下的女神仙已經開始有些不滿,甚至有人要出去稟報天帝。七葉一聽這話急了,她早說過拿去燒了,是帝君不讓,如今惹麻煩了。於是伸手祭出自己的荼白色骨笛,朝身上一揮恢復成了之前萬年不變的紅衣。
七葉清了請嗓子,朝下喊道:“諸位,這衣服是我照着古籍幻化而來的,與帝君無關。至於帝君何時歸來,我也說不準。”
“你這大膽小妖,居然敢幻化這種舊物,不知道陛下不喜歡嗎!”一個年輕女神仙不滿地看着七葉,說完就撇過了臉。
“哎!怎麼這麼和帝君的侍女說話?還想不想拜師了!”女神仙旁邊看起來較年長的女仙嚴肅訓斥了她一句。
轉而帶着歉意地朝着賠笑,“舍妹無知,並非有心頂撞,還請仙子海涵。”
七葉朝她微笑着點頭示意,心裡焦急地想着這種情況該說些什麼好。說我有急事要走了諸位再見?還是說你們各自回家吧,別在這裡擾幻琉宮安寧了,帝君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的?
七葉突然無比懷念衛朗,要是他在早就將這些人全給轟出去了吧?
七葉正想着,人羣又騷動起來,有人好像認出了七葉,狐疑道:“我看這小妖眼熟得很,可是四海水君婚宴那日的那隻小花妖?”
他這一聲猶如一顆炸彈,剛要靜下來的人羣又沸騰起來。天上飛的坐騎和靈寵這時慢慢圍攏過來,大有爭搶的架勢。
“就是那花妖,我那日看得十分清楚。”人羣中另一個神仙接過話,人羣中馬上有人祭出了武器。
“就是那隻身上有帝君氣息的花妖?”有人驚呼,方語罷更多的人祭出了武器,頭頂盤旋的各靈寵和坐騎也開始嘶鳴。
“沒想到帝君竟真收了她!”之前叫囂的女神仙仍舊一臉的不滿,“四海水君婚宴那日,幻琉宮明明只去了一個小弟子,一定是這小花妖用身上的氣息要挾帝君收她爲徒!哼,小花妖你到底有何居心!”
“方纔見她鬼鬼祟祟的想遁走,怕是想趁帝君不在逃走吧?我們快替帝君將這小妖拿下,等候帝君發落吧!”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喊着,號召大家向七葉動手。
“那就讓我先來吧!”先前嫉妒的女神仙急不可耐地飛身來到七葉不遠處,祭出一把極細的劍,狠狠道:“你這妖怪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哼,一隻小小的妖,竟然敢到我們神仙的地方撒野!”女神仙說完一劍就刺了過來。
七葉慌忙將骨笛湊到脣邊就吹了起來,笛音在七葉身前豎起了一道屏障,誰知那女神仙的劍法着實不錯,一個倒轉便到了七葉頭頂上方,只聽她輕哼一聲,細劍便朝七葉的天靈蓋刺下。
“她再如何也是帝君的侍女,而且還是身含帝君氣息的人,令妹這是要作甚?”第一個詢問七葉的老漢轉頭對驕橫女神仙的姐姐說道。
這中年女子見自家妹子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拔得頭籌,本還在沾沾自喜,聽這老頭提醒才發現誤了大事,轉頭朝老頭示意便提身飛了過去,“鈴兒,住手!”
“何人敢傷帝君大弟子!”
兩個小身影比那中年女子快,合力一擊便將那驕橫的女神仙震到了百米開外。
小胖和耳非一身嚴肅的童子服,站到七葉的前面。他們左右各持一把浮塵,眼神肅穆地掃向底下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