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從辰時一直做到酉時,直到禮官唱出那一聲禮畢,蘇花漾隱隱的看見太陽將每個人的身影,都拉成斜長。
?她覺得全身發僵,若再不結束,只怕自己會堅持不住。幸好臨出宮前,靈兒替她準備了兩碗湯元,有着這些硬貨打底,才讓她沒有餓暈在衆人面前。
夜梟被人拖去喝酒,臨走時,他湊近了她耳旁,對她低語。“乖乖等我過去。”
心中盪漾,這個死鬼,這是什麼意思,等他幹什麼。
雖然如此,仍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手中,還有他掌裡,溫溫的熱度。
她由靈兒攙扶着,走向她的新家,芝芸殿。
走到半路,花木扶疏之處,她們卻被人攔下。有個陌生的婆子將她從靈兒手中接過。
“靈兒,去哪?你們要幹什麼?”蘇花漾沒了熟悉的人陪,心裡有些慌張。
“皇妃別怕,新人入新殿,穿的戴的都要是新的,連服侍的下人,也要換成新人。靈兒今天不能服侍皇妃,等明天一早,就讓她再過來。”
呼,鬆了口氣,她還以爲出了什麼狀況,嚇一跳,差點就掀起蓋巾逃跑。
被人攙扶着進了殿,蘇花漾纔算是喘了一口氣。
宮人說了吉祥話,就退了出去,她安靜的坐在一片紅燭之中,等夜梟而來。
蓋巾掩在頭上,從絲絲縷縷的織物經脈之中,她看見房中燭火搖曳,她就這樣,成了他名義上的妻,不管彼年如何,至少今朝如此。
若是他一會兒過來,藉着酒意……那什麼,該怎麼辦?前兩天小酌,才知道這個大男人的酒量,竟比她還不如。萬一他……
不敢想太多,深吸一口氣,把自己邪惡的念頭都壓下去。他們約好的,只是做做戲而已。雖然現在,很多事,都和當初約定的,有了很大出入。對於他對自己有沒有性趣這事,她實在是,沒什麼太多的底氣。
見慣了海陸空大餐的男人,對她這種開胃小菜,恐怕,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吧?
左右動了動衣裳,挺了挺胸膛。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這倒也不能全怪他。
房門被人輕推開,蘇花漾的心忽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聽着男人熟悉的腳聲,沉穩的來到她面前。
他的呼吸,像是比她還要緊張。站在她面前,卻是一動也不敢動。盯着他的鞋尖,她輕輕的揚起了嘴角。
一杆金色的秤柄,靜靜的,伸到蓋巾下來。蘇花漾低着眉眼,看着它輕輕一挑。
天地,一片光亮。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她是他最美麗的新娘,不知他可還喜歡?
“我還以爲你要喝酒喝到很晚呢……”他不說話,讓蘇花漾有些緊張,沒話找話的說着。
下頜被人擒起,她仰起頭。
“怎麼……是你……”
她的心,好似坐過山車,從山頂一瞬間就衝到了山底,想要尖叫,卻不能。
夜暮手裡還拿着那柄小稱。稱心如意,百年好合。
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初婚,和她拜天地的是一個人,而挑開她蓋頭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夜暮看着蘇花漾的笑容在臉上凝結,眸中的光芒漸漸消失。別過臉,從桌上端起一碗花生桂圓蓮子羹,送到她手中。
“餓了好久吧?先喝點東西暖暖胃,我讓她們再給你準備些吃的。好不好?”他對她笑着說,好像這是句最自然不過的話。
“小白,爲什麼會是你。”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抓了他的衣袖,不想放開。
夜暮把碗又端了回去,坐在她身旁。“怎麼?是我不好嘛?”他輕輕攪動着蓮子羹,不動聲色的問。
蘇花漾張口結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只是,沒有想到……小白,夜梟呢……爲什麼他不來……”
腦中一閃而過,竟是他受傷的樣子。她突然緊張起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才讓他不能過來。
夜暮盛了一小勺羹汁,舉到她面前。“你先喝一口,我就告訴你。”
急急的抿了一小口,幸好已經不熱了,否則非得燙蘇花漾滿嘴大泡不可。她滿眼焦急的等着他的答案,可夜暮卻像是做了許久的思慮,纔開口。
“花漾,其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剛剛喝酒的時候,綺霜的丫頭過來找二哥,說綺霜不慎摔傷了腿……二哥就過去了……後來派人傳口信,說他今天就不過來了……我怕你等得太久,又沒東西吃……”
命運,有時候,就像個躲在街角的癟三,趁你一個不注意,跑出來,抽冷子,打你個耳光。在你還目然不能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奸笑着走遠。
一口又甜又粘的蓮子羹,哽在喉中,想咽,咽不下,想吐,又吐不出。她覺得自己,要被這羹汁,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