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你挺住！我馬上去叫救護車，你一定會沒事的！”簡小希失去理智一般胡亂的擦了擦那怎麼都擦不完的血，臉上大顆大顆的淚水順着下巴滾落到他的臉上，轉身便想要去找手機打電話。
剛剛站起身，手腕便被輕輕的扣住，她滿眼淚光的回過頭去看，修長蒼白的手正勾住自己的袖口，分明沒有多大力氣，卻讓人一步都無法再邁出去。
林程遠灰色的眼睛移向她，俊逸的臉龐滿是斑駁的血漬，薄脣微微動了動，一個音調都發不出來……
簡小希重新撲到他身側，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詢問而又期待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你想說什麼？你說啊……你說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只要……只要你能平安無事。
林程遠微微搖了搖頭，一個微小的動作又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帶血的泡沫不斷從口中涌出來。
她知道，他的呼吸道一定全都是血，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窒息……
焦急之下，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再也沒辦法裝作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她知道他快要死了！
“林程遠！你別死……你看着我，你好好活下來……你不是說你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體會過什麼是幸福？我知道你受過很多苦，我知道伯母的死讓你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但是，但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不會再有事了，從今以後，就讓我保護你……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不會讓你吃苦了！所以……”她哭着喊着，上氣不接下氣，“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別走……”
林程遠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一樣看着她。
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充滿了殘忍與惡意，他從小便討厭這個世界，討厭這世上的所有人，無論是那個拈花惹草的父親，還是那個喜歡家暴的瘋女人……
他原以爲自己這輩子的生活就應該一直在黑暗之中，一生只爲了扳倒那個將自己踩在腳下的自以爲是的傢伙……
但偏偏她出現了，像是命運早已經做好的安排，爲他黑白無色般的一生增添了一絲光彩，讓如同在大海中漂泊而孤立無援的自己
最終能找到一個靈魂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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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死，甚至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只是唯獨在這一刻，她趴在自己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哭時，仍然還是會感到一絲不捨。
如果命運的安排不是這樣，他跟她都只是普通人，沒有怨憤與仇恨，像世間最普通的情侶一樣相遇、相識，再相戀，那該有多好？
儘管心底有再多的不捨，但越發沉重的眼睛與漸漸失去的神智都讓他意識到——自己沒有時間了。
很後悔，明明那麼喜歡她，卻依舊無法控制自己利用她來威脅林敬東的做法。
“簡……小希……”他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最後一次喚出她的名字。
簡小希一愣，錯愕的擡起頭看着他，迫不及待的點點頭，“我在！”
“我……咳咳……我……”林程遠的聲音，就像是漸漸枯萎的老樹根一樣乾澀沙啞，連說話都十分艱難，到最後只剩下沉沉的喘息聲。
他拽住她袖口的那隻手突然毫無徵兆的垂落，微睜的眼睛裡，光彩一絲一絲的褪去，終於被無盡的黑暗所取代。
可她依舊聽見了，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出的那句……
“對不起。”
簡小希眼神空洞的看着他，低垂的眼睛裡，淚光慢慢聚集，在凌厲的冷風中緩緩滑過臉頰，沉重的落在地上……
沒關係……
從來……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沉浸在痛苦當中不可自拔的簡小希並未發覺，身後一束幽邃的目光緊緊的注視着自己，神情幽暗複雜。
……
寧靜悠遠的山林，空氣中只剩下寒風瑟瑟的呼嘯而過。
兩個身影一動不動的佇立在風中，目光緊緊的注視着身前的石碑。
——愛孫林程遠之墓。
簡小希沒有想到，最後林程遠竟會是以林老太孫子的名義，下葬到了林家的祖墳之中。
甚至包括他的母親，也靜靜地躺在一側，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這或許，是對他而言最好的結局了吧……
“奶奶，謝謝你能
夠這麼做……”簡小希看着身旁的老人，呵出的氣息漸漸凝結成白色的霧氣。
短短一個星期，老太太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蒼老的幾分，她搖了搖頭，嘆着氣說道，“程遠這孩子受了不少苦，是我們林家對不起他，我一直都想接他回來，可敬東那孩子的脾氣你也知道，他們兩個那麼深的仇怨，如果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一定不會有一天安寧之日……是我不好，是我偏心了，只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沒想到會牽扯到兩個孩子的性命，真是不應該呀，不應該……”
簡小希聽了也不由得跟着嘆息，兩邊都是自己的親孫子，其實奶奶這些年一直夾在中間也很難受。
老太太上前一步，隨後接過傭人遞過來的花束，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林程遠的墓前，有些渾濁的眼睛裡閃爍着淚光。
“小遠啊，奶奶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如果你還恨的話，就把我的命拿去抵了吧，我一把老骨頭了，已經活夠了，只是那些恩怨就到此爲止了吧……”
簡小希微微擡起頭，望着墓碑上林程遠的照片。
他這個人似乎跟林敬東一樣不喜歡拍照，當然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不能暴露自己……甚至連遺照都是警方調查他的時候偷拍到的……
”林程遠，你這一輩子都在怨恨命運的不公，爲了報仇，將自己的生命都搭了進去……如今你的父母親人都在身邊陪着你，不知道能不能夠讓他重新感到一絲絲的幸福呢？”
簡小希心中的情緒翻滾着，回想起他臨死時說的那一句“對不起”，她知道，其實他已經沒有當初那麼恨了……只不過，他已經失去了所有他能夠失去的，發展到那一步他已經身不由己。
“小希啊，我知道你跟程遠是朋友，今天是他的頭七，別忘了等會跟敬東一起回來吃晚飯。”奶奶囑咐了一句，帶着一行人緩緩的往回走，“說起來，敬東這孩子居然同意讓程遠入祖墳，想必程遠離開之後，他也沒有當初那樣牴觸了。”
簡小希點點頭，跟上奶奶的步伐，“是啊……”
在林程遠死前，他們兩兄弟註定明爭暗鬥不死不休，沒有人可以勸解也沒有人可以釋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