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錦堯低頭沉默不語,像個孩子一樣聆聽葛東的數落。
說了這麼多話,年錦堯一句都不答,讓葛東摸不清他的意圖,但他做爲一個‘知情’人,他現在要做的就只是表現出他應有的態度。
“你這樣讓她跟在你身邊,遲早要出亂子。”
葛東懊惱的搖頭,來到爐竈前,揭開鍋把菜給翻炒一下。
“我只是想弄清楚,林維山當初爲什麼要背叛父親。”
許久,他身後才響起年錦堯低沉的聲音。他目光微變,沉默一下繼續炒菜,沒有轉身,“你覺得在她身上,能查到真相?他已經死了,死時這丫頭才八歲!”
“八歲我已經記得很多事了!”年錦堯語氣有些過激的回擊。
他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很快做出道歉,“義父……我……”
“小堯,義父不是阻止你去尋找真相,可你要看清時局。爲了她,你連自己的前程都放棄,這樣值得嗎?”葛東回頭看着他。
他幽幽一笑:“前程?坐上總委一職雖然掌握重權,但那並不是我的前程。”
“你……”葛東臉色一冷,“你可不要忘了,查老爺對你寄予的厚望!現在,先不說總委一職的事,單小影這裡,你就不好交代!這次她氣得離家出走,你竟然一點都不在意!你讓查家的人怎麼看待我們?”
“她自己有腿,想回來就自己回來了。”年錦堯淡漠冷哼。
他的話引得葛東更加氣惱,“你這臭小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那我問你,你和小影到底打不打算生孩子?”
他瞟了門外一眼,眼神複雜:“你幫仇人的女兒養孩子,卻不捨得自己生一個?”
“我養的是好友的遺孤。”年錦堯目光落在地板上,脣角忽然微揚,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反正已經按你們的心意入了洞房,至於生不生就是她的事了吧。”
對於上次在x市被算計的事,年錦堯還耿耿於懷。
“混帳!”葛東呵斥一句,被他的話氣得發抖,“我是這樣教你的?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爲你做到這個份上,還不知足嗎!”
年錦堯一手插在褲兜,一手在廚櫃上無聊的畫着圈,聽着葛東的訓斥。半響,他也沒回話,只是用眼神望向鍋的位置,“義父,肉糊了。”
“糟了……”葛東都忘了還炒着鴨子呢,他連忙關了火,手忙腳亂的找盤子出來盛。
他只剩一左手,做起事來很不方便,但每次只要年錦堯回家,他都會特意給他準備一桌他喜歡吃的菜。
望着他這樣,年錦堯心中五味雜陳,不自覺的嘆了口氣,上前接過盤子,幫葛東將鍋中熱氣騰騰的鴨肉倒進盤子,還不忘記用手夾了塊放進嘴裡偷吃。
“看你這樣子……”葛東對他又氣又無奈,深深嘆了口氣,問:“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麼做?把她長久留在身邊終究是不現實的,你自己也很清楚。”
頓了頓,他突然擡頭緊緊盯着年錦堯,像要將他看穿一下:“你……該不會對她——”
“義父,您多想了。”年錦堯眼瞼微垂,咬合東西的時候,他嘴抿得很緊,臉頰上下輕動,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很是帥氣。
他打斷葛東的話,接着道:“現不現實,由我說了算,更何況,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和真相之後,我不會留她繼續呆在這裡的。”
“已經半年多了吧?我算算,快七個月還是八個月了?這麼久,你找到什麼真相了嗎?我看你只是在胡鬧!執着那些沒用的,到頭來你失去的只會更多!”
年錦堯在心中默算,好像是快八個月了,真快啊……這個女人跟在他身邊都這麼久了。
恍然回頭,才發現他都快習慣她這個悶油瓶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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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東的態度表達得很清楚,“我不管你和她的事,總之你必須找個時間去美國一趟,親自把小影接回來!否則成何體統!媒體笑話咱們的次數還不夠多嗎,你非要把家事鬧到人盡皆知才罷休?”
“我不想去接。”年錦堯撓了撓鼻子,“我讓明軒過去接行不行?”
“別找我說!這是你們倆口子之間的事,我管不着。”葛東不快的拉着他往門外推:“出去,別來吵我。”
“義父……”年錦堯被門阻隔在外,他嘆了口氣,無奈的隔着門說道:“您讓我去接,我說派明軒去吧,您又說不管,您到底要我怎樣。”
廚房裡沒有響應,正當年錦堯準備離開時,門又突然被拉開,葛東站在那裡板着臉,“你別說這種沒良心的話,小影是你自己氣走的,你自己決定要不要親自去接,接不接得回來還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滾回客廳裡,菜好了我會叫你。”
他推開年錦堯,向後廊喊了一聲,就見一箇中年婦女連走帶跑的走了過來,“請問老先生有什麼事?”
“進來幫我搭把手。”葛東看了年錦堯一眼,將廚房的門重新關上。
見再沒對談的可能,年錦堯才轉身回了客廳。
客廳裡,林悅藍正和王明軒說着什麼,見年錦堯回來了,連忙站起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點什麼。
她心裡很不安,因爲年錦堯消失這麼久,似乎在和這個中年男人討論查月影和她的事。
不知爲什麼,她總感覺這個面相慈愛的中年男人很危險,不像之前遇到的歐陽護,給她很純粹的感覺。可能是這個中年男人年齡沒達到歐陽護那樣的高度吧,所以看人的眼神稍微深沉了些。
“怎麼,有事?”年錦堯好像看不到她的不安,淡漠的問了一聲。
林悅藍語塞,心中有些難過,但很快被強壓下去,她搖了搖頭,重新坐回王明軒身邊,“沒事。”
是哦,她怎麼忘了,年錦堯向中年男人介紹她的身份是‘僕人’,即是僕人,還挺着個大肚子跟在他後面,多少會引人誤會吧。
她垂下頭,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上,暗中深吸一口氣:誤會就誤會吧,只要年錦堯認爲這個孩子是莫藍天的就好,其它的不是她該考慮的事。
“明軒,查一下近期有什麼行程,安排一下,後天跟我去趟紐約。”
她聽到年錦堯的話,神色一僵,更加不敢擡頭了。
年錦堯要去接查月影了嗎?是因爲他義父的話嗎?
她眉頭皺得很緊,坐在那裡不敢亂動,怕泄露自己的心境。
王明軒看看行程表,恭敬回道:“先生,近期都沒什麼必須出席的公衆會議,周濤在,有什麼事他可以出面打理。”
“嗯,那就安排吧,呃……換個時間吧,明天傍晚起飛,安排一架私人飛機。”
“好的先生,那……”王明軒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乖得有些可憐的林悅藍。
“我、我出去轉轉,看還在下雪嗎。”林悅藍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繞過沙發往前堂走去。
年錦堯的目光緊緊跟隨她的背影,沉吟片刻,他向王明軒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起身跟上她。
前院,林悅藍站在前堂的屋檐下,望着外面的景色。
“雪停了。”王明軒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林悅藍沒有回頭,只是默默點頭,“是啊,雪停了,冬天快過去了吧。”
“下個月就過年了,過完年,冬天就真的過去了。”他伸手去接從屋檐上滴下的冰水,側頭看着林悅藍,小聲問:“你很在意嗎?”
像偷東西被逮到一樣,林悅藍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她死死瞪了他一眼,又猛然轉開:“你說什麼!”
王明軒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收回手,目光落在指尖上停留的那顆水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沒什麼,你看,雪變成冰,冰化成水,水最後歸還土地,然後春暖花開。”
林悅藍摸不準他話裡的意思,不敢亂接話,她怕泄露太多,剛纔的倉惶撤退,本身就不太正常。
她好似這屋檐掛着的冰塊,只能儘可能的冰封自己,如果展露太多,她會被自己給溶化,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她也學着王明軒的樣子,擡手去接了一滴水,冰涼刺骨的感覺,讓她打了個寒戰。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王明軒把手插回大衣口袋,盼望寬廣並被雪染白了的院子,深吸一口氣,道:“回去吧,等先生在這吃過午飯,我們就走。”
“嗯。”林悅藍點頭,她跟在他身後往前走,想了想,忍不住問:“這位老先生,是他收--養了小時候的年先生嗎?”
見他點頭,她眉頭皺得更緊:那是不是證明這個中年男人也知道發生在年錦堯身上的童年往事?由此也知道她的身份?
她明白自己的恐懼來源了,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得壯着膽跟着王明軒回去。
“他的右手……”
“這個我不太清楚,先生沒說過,我也不會問。”王明軒停了下來,趁着四下無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好照顧你自己,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事。至於其它的……不要好奇,不要打聽,對你來說,纔會更安全,明白嗎?”
他的突然暗示讓林悅藍愣了愣,隨後連忙點頭,心中的不安卻越發強烈。
看來年錦堯不是單純的‘順便’帶她回來而已,有什麼暗中計劃的事,是她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