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一見她來,開心地大跳起來,笑道,“還是小八有辦法,最近我們想找姐姐玩,但是四哥總是說你不方便,不許我們去打擾你,小八便說找你來玩。”
說着便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無奈地嘆了口氣,握上永康的手,“你也夠淘氣的,去府裡玩,你四哥能說什麼,不要總是編排他。他沒故意不讓你們去玩!”說着又回頭瞪了沈睿一眼,“安王殿下不要去辦公務嗎?混在女孩子堆裡算什麼?”
心裡氣他如此,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更是來氣,又想着沈醉那邊安排好了,自己從永康這邊回去,是不是還能趕上,心頭隱隱不安。
“我不過是好心,你如此對我,也罷,我還是走,免得礙你的眼!”沈睿哼了一聲,卻還不走。
永康看着他笑道,“小八,你別小氣,姐姐纔不是這個意思。你去忙吧,有好玩的我們不會忘了你的!”說完拉着裴菀書往房中走,“姐姐,我們那日掰兒掰囡了,你肯定會生一個白白胖胖大小子的!”
裴菀書輕笑,如果兩根車前草拉一拉就能預知生兒生女,那倒是好了!
“姐姐,你別不信,小八說宮裡後山上的草很靈驗,他特意去踩來的呢,不信我們一起去試試看!”永康卻忽然執拗起來。
裴菀書也不與她爭執,“那就託公主姑姑美言,到時候我們家小子多給你磕幾個頭。”
“啊,我可不敢!”永康忙笑眯眯地擺手。
“他給姑姑磕頭,哪裡就不敢?”
“說不定他可是未來的小太子,我自然--”
“永康?”裴菀書猛地打斷她,雙眸圓睜地盯着她。
永康撅着嘴,疑惑道,“姐姐,我哪裡說錯了嗎?小八說父皇想要四哥做皇帝呀,而且我們也覺得四哥最合適,到時候你就是皇后,他自然是小太子,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到時候你管着後宮,我們一起出去微服私訪,是不是很威風?”
裴菀書眉頭緊緊蹙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一點苗頭也沒看出來皇帝想讓沈醉做新君?沈醉也不曾說過。
難道是因爲如此,他才急着要帶自己走?
不對,她直覺得有什麼不對。
“姐姐,怎麼啦?樂壞啦!”永康笑嘻嘻地拉她的手,然後低頭去聽她的肚子。
裴菀書下意識地後退,躲開她。
永康詫異地看着她,一臉不解。
“永康,這樣的話,別亂說,你,會嚇壞我的。”她擡手捧住自己的腹部,一顆心怦怦地跳個不休。
有什麼東西,開始亂起來,是自己不知道的。
“姐姐,算了,這些事情我們不要管,給父皇和小八他們煩好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小八挑的。他早就說今天找你來,讓我給你介紹看看呢。”永康拉着裴菀書的手,招呼宮婢出門。
“永康,去哪裡?在宮裡頭,我們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裴菀書想勸她,永康卻不容置疑地拉着她往外走,然後兩人同乘一轎。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轎子停下來,永康拉着她的手出了轎子。
“姐姐,你看這裡,以後做皇后宮是不是很好?”永康笑嘻嘻地指着一座雕樑畫棟,翹腳飛檐的宮殿給裴菀書看。
被飛檐上的琉璃瓦片晃了眼,裴菀書覺得有點頭暈。
“姐姐,我偷偷告訴你,這是小八偷偷聽來的,沒有告訴四哥和別人,有天晚上晚上母后好像跟父皇商量這事,小八聽來偷偷告訴我的,樂死我了!”永康喜滋滋地說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這皇宮,要是你來管,四哥也不會弄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妃子,太太平平的,我們過得也舒心。那樣該多完美?姐姐,你說是麼?”
裴菀書一時間心亂如麻,忽然心頭一跳,想起沈睿別有深意的目光,他,會不會知道他們的計劃?
“永康,我們都沒有準備,也從沒想過如此,這樣會讓我們無所適從的。”她覺得有點沒有力氣,小腹處一陣陣地下墜,忙深呼吸。
永康本以爲她會很開心,可是沒想到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有點內疚,想是太過震撼,有點嚇到她了。忙拉着她的手,“姐姐,別害怕,你就當沒聽見,我們去走走吧!”
她一聽到消息,立刻就開始拉着小八給裴菀書準備皇后宮,大周曆代皇后住的地方都不一樣,反正只要皇后在哪裡,哪裡就是皇后宮。
她提議沈睿便說在瑤華宮好了,那宮殿是五年前竣工的,但是一直沒有人住,如此一看給裴菀書住再好不過。
“姐姐。我們快去看看,瑤華宮後面還有座小山呢,真的好大!”永康拉着她的手,喜不自禁,彷彿是自己得了最想要的寶貝一樣。
裴菀書看她一臉興奮神采飛揚,不忍心拒絕,按耐着疑惑隨着她往裡走,慢慢地去逛那些或金碧輝煌的大殿,或清雅韻致的樓軒。
越往裡走,越是清幽雅緻,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或是蘭草蔥翠,亦或者桃花燦爛。冬暖夏涼,四時花開不斷。
“永康,”裴菀書輕喚了一聲,隨即卻覺察到不對,忙回頭去看,卻見跟着的西荷和宮婢竟然都不見,只有她和永康兩人。
永康扭頭應了一聲,要領她去看轉角的那座假山,有一棵幾百年的古鬆。
“西荷!”裴菀書大叫一聲,立刻拉着永康往一邊走。
永康隨即也意識到不對,“咦,她們人呢!”
“我們往回走!”她竟然沒有聽見西荷的聲音,而且如果有危險西荷會提醒自己的,可是現在她竟然沒有了蹤影。
突然,一陣陰風四起,桃花紛落如雨。
永康一驚之下忙拉着裴菀書往一座假山邊上退,將她護在身後,大喊了一聲來人。
這座宮殿雖然無人居住,卻常有人打掃,而此刻,她們竟然全都不見。
感覺到永康手心溼的厲害,裴菀書雖然也緊張卻強自鎮定,握了握永康的手,低聲道,“永康,我們從最近的門出去,到了外面就好了。”
卻感覺永康的身體越來越抖,見她臉色煞白,忙抱住她,擡手拍拍她的臉頰,“永康,別怕!”
“姐姐,這裡,這裡有鬼!”永康顫聲說着,身體抖得像風中飛舞的桃花瓣一樣虛弱。
“別怕,這裡沒有鬼,哪裡都沒有。”她慢慢地說着,扶着永康往回走。
“姐姐,你快自己走,不要管我。”永康如此說着卻用力地抓緊了裴菀書的手,似乎後面真的有什麼,讓她嘴脣發青,看都不敢回頭去看。
“永康,你看到的是什麼樣子的?”裴菀書扶着她,走得很慢,永康比她高大,加上有了身孕,幾乎扶不住。
“他,他臉上黑黑的,除了白森森的牙,就是白白的眼球,沒有黑眼珠,沒有眼瞼……啊……”她突然大叫了一聲,伸手用力地去摳自己的喉嚨,“不要來抓我,不要抓我,”
裴菀書蹙眉,將頭上的髮簪拔下放在袖中,一手緊緊地抱着永康,看來花追風的復仇竟然是從永康着手。將她嚇成這個樣子。
“你別嚇唬人了,出來吧!永康是無辜的。”裴菀書擡眼看了一圈,卻只有花瓣隨風飛旋,落滿了她的裙裾。
如果花追風是沈醉的師傅,那麼他有能力讓西荷一聲發不出的。
“放了西荷她們,你想做什麼,儘管說吧!”她總覺得身後如同有雙眼睛,但是回身過去卻又覺得依然在身後。
突然,四面八方響起隱惻惻的笑聲,那聲音彷彿是從一隻破敗的嗩吶裡發出來的一般,刺耳剮心的難受。
她猛地回頭,卻見謝小天站在她的身後,神情呆滯地看着她,那雙本來澄澈如水的眼眸卻如同被什麼定住一般,目光哀傷地讓人不忍細看。
“小天?”她微微蹙眉,然後用力地將永康摟起來,拍拍她的臉頰,低聲道,“永康,永康,什麼都沒有,是人啦,快點起來。”
永康轉了轉眼睛,看着裴菀書,忙爬起來又將她順手拉起來,戒備地看着謝小天。謝小天她在王府的時候見過一次,對他沒什麼印象,今日見他竟然在此出現,倍感疑惑。
“姐姐,他怎麼會在這裡?”永康轉了個方向,將裴菀書擋在身後。
“可能是爲了殺我的。”她淡淡地說着,看着謝小天慢慢地靠近。
永康厲聲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陰陰的笑聲再度響起,“公主殿下,老婆子是爲了幫公主治病的。”
裴菀書忙回頭去看,卻見一個矮胖的婆子,身穿普通的宮廷奴婢衣服,一臉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
看起來有點眼熟,似乎哪裡見過。
“親身涉險,這等危險,無非爲仇或者爲財。嬤嬤不妨直說,我二人可與你有仇?”裴菀書握住永康的手,讓她鎮定。
那婆子又嘿嘿笑了幾聲,搖頭道,“不曾。”
“那婆婆是爲財了?不管別人給多少,我們願意出十倍!”如果對方真的是爲了財,她自然有辦法打動她,不過裴菀書懷疑婆子實際沒那麼簡單。
“好呀,不過老婆子怎麼知道夫人不會欺騙於我呢?”她陰陰地笑着,朝裴菀書走進,嘴裡唸唸有詞,一邊的謝小天便朝她走過去,站在她旁邊。
在離裴菀書兩丈開外之處站定,一雙小眼如豆,目光詭秘地盯着裴菀書的肚子。
永康下意識地想擋在她面前,厲聲道,“你是哪個宮裡的婆子?竟然敢在這裡出現?”
那婆子看看她們身後的廊道,詭異地笑了笑,“公主殿下,這裡現在可是老婆子的天下。爲了找到這麼個機會,我們可是費盡心機。夫人是瑞王殿下最心愛的人,而公主殿下卻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如果拿了你們兩個,那將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便宜。”說着得意地笑起來。
“你要是想要財,儘管開口。”裴菀書用力拉着永康,不讓她衝過去。
“夫人,不管想要什麼,只要婆子拿住了你們,那是要什麼有什麼!”那婆子繼續笑着,朝裴菀書伸出手,圓圓胖胖的手,指端寒光閃閃的指甲在三月春光裡妖異瘮人,如同要將那煦暖春光割裂一般。
“你要是敢傷害我們,不管你要什麼都休想,大不了魚死網破!”裴菀書拉着永康往後退。
“嘿嘿,夫人,太高估您對婆子的抵抗力了。”她笑着,突然飛身上前,一蓬粉紅色的煙霧陡然升起,隨風飄浮而來。
裴菀書忙屏息,拉着永康往後退。
突然幾許寒光,映着陽光突地襲入粉色煙霧,一條妙麗身影自一側月洞門處飄忽而來迎上抓向裴菀書的婆子。
見是西荷,裴菀書心下一定。
西荷橫劍而立,將婆子逼退兩步。
“西荷!”裴菀書本以爲她被謝小天等人給殺了,如今見她平安無事,欣喜萬分。
西荷朝她笑笑,微微道,“我走進這裡發現不對,似乎被人布了陣,裡面看似無恙,卻根本出不去,只好藏起來不去驚動他們。這婆子在韋側妃院子裡見過。”
裴菀書忽然想起來,那日大火,韋姜身邊有個婆子差點撞到自己,被翡翠一腳踢了個筋斗。
“這位婆婆,韋側妃能給你的,我們也能給你,你又何必在此時做無謂犧牲呢?她和二皇子已經失勢,掀不起什麼大風浪,難道婆婆還指望她能給你什麼好處嗎?不如你開出價來,我們合計一下,如何?”
那婆子仰頭嘿嘿直笑,“夫人誤會了,我們沒想從韋側妃那裡得到什麼?我們不過是借她勢力進駐大周國而已。而且我們要的夫人也給不起,還是乖乖地隨了我去,我們也好跟大周的皇帝談判!”婆子手指一捻,又開始唸唸有詞。
裴菀書立刻發現一側的謝小天雖然神情木然,但是兩隻眼睛卻慢慢地轉紅,嗜血一樣瞪着她們。
“小姐,我攔住他們,您帶着公主從後面出去,然後放飛這個信號!記住馬上躲起來,別亂跑。”雖然此處被擺了什麼陣勢,但是信號飛上天空,自然可以被發現。西荷說着將一個信號棒塞進她的手裡,只要將下面的紅絲線拉下來,信號就會飛上天空。這個裴菀書知道,在一次聊天中,沈醉他們說起過。
“西荷,你小心!”
留下也只會拖累西荷,而西荷也絕對不肯丟下自己離開,所以裴菀書當機立斷,帶着永康就走。
“姐姐,我留下來幫西荷,你快走!”永康不確定西荷能不能一下子擋住兩個人,但是裴菀書卻拽着她飛快道,“永康,聽話!”
她用力拉着永康地手,頭也不回地往一側走。
如果最後永康死了,而西荷活着,西荷作爲護衛的下場也只有死。況且永康留下來,根本不能幫助什麼,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對手。
西荷有信號,之前沒放,是怕那婆子狗急跳牆,傷害到她們,所以交給她來放。西荷想了這麼多,自己怎麼能辜負她?
身後一陣金屬相撞的清脆聲音,空氣中飄浮着淡淡的腥氣,裴菀書頭也不敢回,拉着永康就走。
永康從那婆子出現就在自責,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將裴菀書拉來,不會如此。如今如果逃不掉,她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兩人出了月洞門,裴菀書立刻拉掉紅絲線,手裡的小竹筒“嗖”的一聲直衝天空,“蓬”的一聲脆響,明亮之中爆出一團藍色的焰火。
“我們往外走!”永康拉着裴菀書的手,往大門外走。
裴菀書不想打擊她,便跟着她,走了一會,聽不見後面的打鬥聲,可是卻似乎依然在原地,離大門還是隔着幾層院牆廊道。
“菀書姐姐,怎麼辦?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永康猛地蹲在地上,急得哭了出來。
裴菀書忙將她拉起來,柔聲道,“永康,別這樣,不要灰心。”如果失了勇氣和意志,不用敵人來鬥,自己就跨了。
她曾經看過幾本陣法的書,講究陣眼,很多地方看似深潭,實際是路,但是如果不能打破陣眼,幻象就是真實的,水能將人溺斃,火能將人灼傷。
她在每一個自己走過的地方,都小心地丟下自己隨身的飾物,希望救她們的人能夠找到她們。
“公主,何必呢?”那婆子突然從一棵樹後閃了出來,眼中滿是憐憫地看着她們。
裴菀書忙回頭看了一圈,沒見到謝小天才鬆了口氣,想是西荷並沒有被他們殺死。
“既然婆婆一定要纏上我們,那我們也不跑了!”裴菀書於袖籠中捏緊了銀簪,一手握着永康的手。
“老妖婆,你想做什麼?你弄了什麼障眼法?”永康跳起來,揮拳朝那婆子打去,裴菀書拉不住她,被她甩退了兩步。
“永康!”她想制止卻見永康被婆子扒拉了一下,身子便軟在地上。
“爲了讓你們聽話,就算被救走也沒辦法,所以對不住了!”那婆子臉色突然冷寒起來,手腕一翻,裴菀書只覺得眼前一花,便見一隻綠色的小蟲子落在永康的頸上,轉眼消失不見。
“小綠,你安心地呆着吧!”婆子開心地笑起來,伸出手摸了摸永康的脖子,然後朝裴菀書走來。
裴菀書往後退了兩步,那婆子不耐煩地跑過來,伸手朝她胸口抓來。
“吉三姑!”突然柔柔的聲音傳來,眼前一條淡紫色的身影閃過,一泓秋水如九天流瀉,接着便是一蓬血雨飄灑,裴菀書只覺腰間一緊,被人帶着向右側飄開。
天若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