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炎俊美的容顏被睡意籠罩,顯得安靜又平和,把方纔冷漠疏離的違和感也盡數抹去了。寧卿卿藉着夜色遮掩,目光貪婪地描畫南宮炎的眉眼。
儘管同牀共枕的日子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她依舊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有這種運氣。
寧卿卿總怕自己哪天醒來,會發現這一切都不過是幻夢一場,自己仍然躺在次臥,甚至還窩在破舊的民宿樓裡,而南宮炎依舊冷淡地立於峰頂,遙不可及。
她永遠沒法排除這種可怕的可能性,所以不敢冒一點風險,也再無力承擔任何的失去。
雖然下定決心與AVIAN漸行漸遠,寧卿卿還是有些傷心,喉嚨發痛鼻間酸楚,看着對面熟睡的男人,腦海中突然鬼使神差地閃出一句——
她是那麼愛他。
可他呢……AVIAN今天的舉動彷彿拉開了一道閘門,強勁的水流沖垮了寧卿卿虛張聲勢的堅硬堤壩,露出柔軟委屈的內核。
南宮炎不會知道、也不會想知道她的生日。
淚水慢慢決堤,順着眼角浸進發鬢枕頭裡,寧卿卿咬着拳頭不敢哭出聲音。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患得患失,得寸進尺。
這樣就很好了。寧卿卿極小聲地抽噎着,暗下決心,明天早晨起來,就把今晚她跟AVIAN出去的事告訴南宮炎。
淚痕漸漸風乾,倦意席捲而來,墜入無邊黑暗之前,寧卿卿勾起蒼白笑意,無聲呢喃:既然你畫地爲牢,那我甘願作繭自縛。
在寧卿卿被睡意俘虜的同時,南宮炎緩緩睜開了眼睛。咫尺之外紅着眼眶的小女人永遠遲鈍永遠愚蠢,她騙不過任何人,也發現不了他裝睡。
柔軟了的目光隨着記憶回溯又晦澀了下去,罪證已經被他自己砸得粉碎,但那張刺眼的照片,早已如同一根尖刺深植心房。
南宮炎心痛難禁,再也無暇等待,直接傾過身去。手臂掠過寧卿卿嬌小的身體,劃出擁抱似的姿勢,南宮炎把小巧的手機撈進手裡,按亮屏幕。
有密碼。南宮炎遲疑了下,輸入了自己的生日。屏幕暢通無阻地打開,短信界面毫無緩衝,直接撞進他的眼睛裡。
界面上翻,南宮炎面無表情地看完寧卿卿跟AVIAN寥寥數語的互動,終於讀到最後一句:晚安,我的姑娘。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組成莫大的諷刺,像一把短小精悍的鋒利匕首,直直穿透南宮炎的胸膛;又像AVIAN趾高氣揚地站在南宮炎對面,狠狠甩在他臉上的巴掌。
而這一巴掌,也將南宮炎對寧卿卿的全部信任徹底擊碎。一點點堆砌積累的感情土崩瓦解,敞開的大門重新緊閉,心之堡壘再次固若金湯。
南宮炎看着手機屏幕冷笑,心頭卻只剩下不願承認的空洞荒蕪。
已經持續運轉、疲憊工作了整整一天的大腦不肯休息,思維在靜寂深夜裡高速回溯,無數記憶碎片被調出,擠滿腦海,無比清晰。
寧卿卿羞怯的眼神,倔強的質問,如瀑披垂的長髮,白皙柔軟的臂彎……還有她筆尖勾勒的精緻線稿,氤氳熱氣裡煮好的粥,搭在他胃上的溫暖掌心,絮絮不斷的輕聲叮囑。
南宮炎頭痛欲裂,心如刀割,被養得愈發嬌氣的胃也不肯老實,跟着抽搐抗議,全身上下都不得舒服。
眼底更是燃起冷凝的怒火,狠狠投射到對面渾若未覺的女人身上,幾乎想就這麼把她烤化燒熔。
一時間,千百個晦暗陰鬱的念頭在心頭翻卷噬咬。南宮炎想把寧卿卿晃醒,盯着她的眼睛質問她,如何做到欺瞞他、背叛他還能安睡;想把寧卿卿關在家裡,再也不許她出門,不許她去公司,不許她和AVIAN之流再見一面;甚至想用手掌覆上咫尺之間的修長脖頸,五指收緊,從此絕了對方放蕩勾連的全部可能。
南宮炎搖頭,揮去腦海中愈發偏執的妄念——他又能怎麼樣呢?難道真的把寧卿卿關起來,打斷她的腿,或者索性一把掐死她嗎?
沒用的。南宮炎自嘲地低聲呵笑:想要背叛的總歸會背叛。
從前的記憶像被按開了開關,洶涌地撞開閘門。兩股黑色浪潮彙集在一起,讓南宮炎的心臟劇烈疼痛,幾乎難以呼吸。
南宮炎死死盯住熟睡的寧卿卿,鳳眼眯起,半遮住眼底晦澀閃動的光芒。
夜色將被它籠罩的所有東西柔化模糊,產生光怪陸離的錯覺倒影,竟在那雙素來鋒芒畢露、所向披靡的眼睛中扭出幾分難以置信的委屈來:
可是既然要騙他,又何必擺出一副真心錯付的姿態?
既然只是做秀,又爲什麼偏偏要那樣敬業,花出十倍百倍的心思把他討好?
既然跟AVIAN藕斷絲連,又何不乾脆加入亞當,給自己謀個更好的前程?
無數疑問在心底翻涌,南宮炎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去尋找答案,憤怒的火舌逐漸熄減,被濃重的悲哀湮滅。
他閉上眼,終於在無人看見的夜色掩飾下卸下重重防備,露出柔軟的脆弱和一角剛剛化開的真心——爲什麼但凡他有點動心的女人,非得像姜靜和那樣背叛他呢?
大抵背叛,是每個女人駕輕就熟的必修課,無論她們口中說得多麼好聽……又或者,他怎樣掙扎也無法擺脫父親留在他骨血之中的陰影,他終究要跟南錦輝一樣,不配被愛不配愛人。
負面情緒蔓延滋長,南宮炎無謂冷笑,關了手中的手機,將堡壘重新鎖死。
縱然心中波浪千疊,走過漫長艱難的苦旅,表面上,南宮炎卻沒做出任何舉動。只是握住手機,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側臥,身旁還是那個讓他咬牙切齒又束手無策的女人。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原樣擱了回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幸好他以契約爲界,現在收手也不算晚。南宮炎安慰自己,閉目養神,許久,又憤怒地睜開眼。
證據確鑿,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心中居然還有渺小的妄念,指望這一切都只是所謂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