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間絕非春陽般溫暖,也無長久的秋風徐徐。
鬼國從來就是一個壓抑的國度,寒冬已不足以形容它的冷酷。
人們活着已經艱難,奢望抵禦住嚴寒的衝擊,希望堅持的久了,能從中找到溫暖身體的篝火。
凡人如此,魔修如此。
身陷囹圄,想要掙脫枷鎖,叩見曙光。
思無邪不知道自己前面一百年是如何堅持下來的,是什麼在支持他,求的究竟是那長生不死,還是對命運的抗爭。
對其他人,他無能爲力,冷漠決絕。而對自己人,即使暫時還是自己人的那些人,他都抱着能幫則幫,不能幫則好自爲之。
給這些弟子符石。
是幫助嗎?
是幫助,也是施捨。
無論別人怎麼看怎麼想。
思無邪都覺得無所謂,他只是爲自己而做的。
入了青燈一門,絕大部分弟子對他都挺好的,已故的譚金不必說,劉玉嬌等人對他也是頗爲關照,甚至就連叛逃的大師姐冷嫣,也在許多事情上幫助過他,想來想去,大概也就林俊林師兄和師弟楊玉鄆給他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感,其他人還是很好相處的。
如今他們這一脈,修爲最高的也僅僅是築基中期的劉玉嬌,修行煉體秘典《七段金身不壞體》,然後是鍾振濤和林俊,二者都是築基初期修爲,這種實力,在偌大煉屍堂裡面,毫不起眼。
他們這一脈,在失去青燈和大師姐冷嫣後,頹敗到了被人肆意欺辱的地步。
而作爲師叔的青牙,在追殺大師姐失敗後,似乎也對他們這些後輩失去了所有信任與關注,以養傷爲藉口,閉關不出。
他是殭屍之軀,有着靈柩在,只要不是當場死亡,或者遭遇不可逆傷害,那麼無論傷的多重,一進入靈柩,都能借助陰魔氣和屍魔氣快速修復傷勢。
思無邪此刻回想,發現這些年來,自己竟然沒有正式認識過對方,三年前前往蟒河拜訪,也被拒之門外。
如果思無邪知道他們一脈的經營權是被青牙當做酬勞給了別人的話,便不會在這裡思考這種事情了。
他們這一脈,今後該何去何從?
思無邪離開青祀苑,乘風御劍,心中茫然若失。
被迫加入煉屍堂五年,短短的五年,先是譚金被不化骨吃掉,後有大師姐叛逃,而青燈死亡,同門被排擠打壓……
若是無根無絆,無所顧忌的獨身一人,自己又怎會有這些煩惱?是不是,應該趁着根系尚未緊連青燈這棵枯萎的大樹,抽身離去?
以他玄階符石師的身份才能,別的長老不說,轉投勢力更爲龐大的符文殿殿主一脈,那是毫無問題的。
不久前,關殿主就有意無意對他說過一些話。
思無邪陷入糾結中,心裡那關過不去,師父纔剛走,自己轉身就投入他人門下,太過卑劣了。
“但是……我曾爲了返老還童起了那弒師的念頭啊……這種更過分的事都付諸行動了,那再背棄一次,卑劣與否,還有差麼?”
思無邪拷問着自己,手腕上縮小的無漏手鍊散發微光,聖潔純淨。
思無邪忽然笑了。
神色一動,思無邪停在半空,他拿起腰間一塊三角形符籙,一個聲音響起:“速回青祀苑。”
思無邪面色一沉,轉身往煉屍堂總部趕去。
……
“你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我入門最晚,我也是知道師父最器重你,現在師父屍骨未寒,你就要轉投李長老門下?你還有沒有一點良知?”
王騰衝着楊玉鄆大聲說着。
楊玉鄆面無表情,既不解釋,也不反駁。
反而是他身邊站着的一個高壯男子聞言嗤笑道:“良知?你在跟魔修講良知?啊哈哈哈……別說笑了,一點也不好笑啊!對了,我聽說你加入煉屍堂之前是某個小國的王子,對吧?你難道就是因爲天真,才被趕出來的?”
他在天真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充滿了嘲諷。
王騰拳頭攥緊,卻清楚知道自己修爲低微,遠不是對方的一合之敵,連劉師姐都被幾下擊敗了,他們所有人一起上,都打不過對方吧……
認清了現實,讓他更感屈辱。
“大師兄,讓我來跟他們說吧!”楊玉鄆阻止了高壯男子。
劉玉嬌和鍾振濤就站在對面,前者一臉怒容,後者沉着臉。在後面,是一排記名弟子。
楊玉鄆理也不理王騰,看向劉玉嬌說道:“風師妹也轉投了大長老一脈,她只是沒有告訴你們而已。”
衆人一驚,才醒悟對方這幾天一直都不在青祀苑,原來是早早就和他們撇清了關係。
楊玉鄆又看向王騰:“三長老也派人找過你吧?”
王騰一怔,哼道:“沒錯,但我拒絕了。”
楊玉鄆繼續道:“我還知道,符文殿殿主,還有意收下思無邪,相信我,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轉投。”
他嘴角微微扯了下:“青牙師叔都放棄你們了,你以爲青燈一脈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麼?就靠你們幾個?你們甚至連百脈坊市的經營權都沒有,還被聯合打壓,往後養屍,只能去珍寶殿購買材料,你們,將付出比其他弟子更多的功勳才能養成一頭殭屍。”
“我轉投,不過是看清了局勢,而你們盲目的留在這裡,纔是最愚蠢的選擇。識時務者爲俊傑,這裡是鬼國,不是名門正派。”
楊玉鄆越說越大聲。
“夠了!”鍾振濤忽然嬌喝出聲,他大聲說道:“你走吧,從今以後與我們青燈一脈再無瓜葛。”
楊玉鄆看着他,看着衆人。
他身邊的高壯男子接過話:“啊呀,雖然這種時候說這些話不太好,但畢竟是我師父交代下來的任務,我也沒辦法。咳咳……我師父說了,你們,包括記名弟子在內,只要有意轉投我們這一脈的,我們絕對不計前嫌的接納,哦不,應該是一視同仁纔對,一視同仁的接納。”
他微笑說道:“你們最近也感覺到了吧?那些打壓你們的人,這幾天已經消停了。爲什麼會這樣?因爲我師父出面擺平的,他老人家親自出聲,讓他們放你們一馬。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畢竟時間久了很難說,不過只要你們入了我師父這一脈,量他們也不敢繼續欺負你們。怎樣,有誰要轉投的?”
高壯男子轉頭看了看衆人,“不用顧慮什麼,只要你們想,那麼其他事都是小事。”他拍拍手,“想加入的就過來我這邊。”
劉玉嬌氣的渾身發抖,身體一動,就要動手,卻被鍾振濤死死拉住,“讓他們選擇吧。”
劉玉嬌銅鈴大的眼睛佈滿血絲,她掃了衆人一圈,發現居然真的有不少人意動,當即泄了氣似的閉上眼睛。
……
思無邪還是來遲了,他回來後,就看到楊玉鄆一行人離去。
“劉師姐,他們這是怎麼了?”思無邪出聲問道。
劉玉嬌沉默着,沒有說話。
鍾振濤開口:“楊玉鄆轉投李長老一脈,他們也跟着過去了。聽說風笑笑也加入大長老門下,你……”
思無邪蹙眉,“我什麼?”
王騰接過話:“師兄,你是不是也成了符文殿主的弟子?”
思無邪回首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成了符文殿主弟子了?”
劉玉嬌扭頭看向他,“這麼說楊玉鄆是騙我們的?”
“他說什麼了?”思無邪問。
“他說符文殿主有意收你爲徒。”王騰搶着回答。
思無邪點頭,“確有其事,我沒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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