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把自己拍在椅子上,神色木然,無論玉人方怎麼問,都是一副恍若未聞的樣子。包子把自己的大腦袋架在寒煙的身上,發出“嗚嗚”的聲音,寒煙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摸,包子舔了舔她的掌心,溼漉漉地觸感讓寒煙回過神來,她拍拍包子的腦袋,輕聲道:“去門外守着,給我們撐個最最結實的結界,乖。”
玉人方看着包子拱出門去,感覺到屋內氣氛的變化,知道結界已經撐起,便問:“搞得這麼神秘,到底怎麼了?”
寒煙咬咬牙,開口道:“老大……”
玉人方渾身一顫,他們以身高確定名字之後,寒煙一直都很不滿,她覺得自己才該是老大,因爲她認爲自己的個子比玉人方要高,所以一直都是“喂”、“哎”的叫着,後來幾個人一起生活,情誼漸深,只兒時習慣難改,玉人方也不強求。記憶中,寒煙唯一一次這麼叫她是在奪取城主之位的時候,那天早晨,她一個人出門,臨行時玉人方送她,她扭着頭道:“這次行程若是順利,我便可取得城主之位,但是你可別忘了,就算我是城主,你也還是老大,不過那時候咱們就可以被喊成當家了,你是大當家,我是城主,”寒煙說着,慢慢地笑了,她回過身笑道:“我走了,等我回來,老大。”之後,他們六個……
玉人方摁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聽好,我們不再是以前爲了生計而不得不拼命的小混混了,我們有家,有朋友,我是無憂城主玉人方,是你們的大當家,也是奇齋的老闆。你是無憂城的總管水寒煙,也是我們的二當家,咱們還有三當家、四當家、五當家、六當家、七當家這麼多家人,還有很多的朋友,有這麼多人陪着你,你怕什麼?有事你只管說,天塌下來,還有我這個不濟事的城主給你頂着,無論你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把你撈回來。”
寒煙閉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方姑娘,沒得救了……”
玉人方心內劇震,頓覺五臟六腑一陣緊縮,她強壓下心頭涌上的詭異的嘔吐感,勉強說道:“你慢慢地細細地說清楚,你稍等一下。”玉人方不知想到了什麼,匆匆走開,寒煙不自覺地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抱着自己打顫。
鏡月“咿咿呀呀”地被包子叼着衣襬拖進門來,包子對着玉人方甩甩尾巴,歡樂地出門繼續支撐結界。鏡月打了個哈欠,幾步歪倒在椅子上,睏倦道:“玉城主,你請人的方式太特別了,這纔剛過四更啊,說吧,有什麼事啊?”
玉人方已經不復剛纔的慌張,她給屋裡的兩人斟了茶,點上鎮定心神的香塊,輕拍寒煙的肩膀,柔聲道:“喝點水,有事慢慢說。”
冰冷清新的香氣聞起來有些像冬日裡的臘梅,深吸一口氣,肺腑之間都被凍到發疼,可也因此得以讓冷冽的香氣充盈身體。寒煙放鬆手腳,慢慢道:“方姑娘中了錐心咒,而且時日並不短,剛開始的時候應該是沒有好的活餌或是活餌與方姑娘聯繫並不密切,所以方姑娘的痛楚並不明顯。”
鏡月靠在椅子上,幽幽道:“現在呢?”
寒煙搖搖頭:“我只能說,有一個很厲害的活餌以承受噬心咒爲代價,控制方姑娘的錐心咒,而且這種咒術是有時限的,除非在時限
內讓施咒者和活餌死亡,否則……”
鏡月直起身:“我知道了,多問一句,你知道活餌是誰嗎?”
“無法確定,其實活餌不一定要由人來當,活的動物乃至於花木都可以,只是這種活餌造成的傷害會很小,而且只用一次就會死掉。這次的活餌卻不同,此人和方姑娘關係匪淺,聯繫密切。”寒煙喝淨茶水,逐漸恢復了冷靜,繼續說道:“現在咒術還處於穩定階段,活餌所感受到的一切方姑娘全都感同身受,但是最多再過一天,咒術就無法控制,開始噬心。活餌每日都要被噬心咒反噬,缺失一口心房,那種痛苦,實在是難以想象。方姑娘則在活餌反噬結束後,承受錐心之痛,痛苦的時間和程度會逐日增加,直到活餌的心房全部被噬心咒控制。那時候方姑娘若是還能活着,也形同朽木,更慘的是,她將永遠受控於施咒者,與前任城主手下的活屍無異。”
玉人方皺眉:“我們出入一向小心,筱竹怎麼可能會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寒煙鬆開自進入房間以來一直緊握的手掌,露出一個指甲大小的紅色紙包,苦笑:“是這個,這是最頂級的骨香,可遇不可求的貴重東西。怨念十足卻又毫無牽掛而自殺的女人,她的骨頭和着光鮮又醜陋的皮相和血肉會在晨曦之光的照耀下散出點點骨香,以骨塊收集起來,香味和功效永久不散。尤其是這份骨香當中還滲出絲絲咒術和某種極爲陰寒的力量,是多少巫師都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找這東西找了好久,只在老大面前抱怨過一次,讓她聽見了,誰承想她能記到現在……”
玉人方思索片刻,恍然道:“這是從梅夫人的屍身上收集的骨香!我記得筱竹當時說過,梅夫人服食過銀龍血,梅夫人死後第二天就傳出梅府失火的消息,梅夫人身邊能弄到銀龍血的人,只有墨姬!”玉人方揪着自己的頭髮:“筱竹當時曾與墨姬共乘一輛馬車,回來後,香遙就被邪氣侵蝕,難道是那時……”
寒煙點點頭:“以方姑娘的謹慎,直接對她施咒肯定會被發現,所以墨姬纔將咒術化開,溶入銀龍血和邪氣當中,那個賤人!”
鏡月站起身:“沒有時間抱怨了,我要去挽香園找人再多跑一趟將這個消息送給芊媚他們,玉城主你恐怕要和我一起回去了。這位管事巫師請振作一點,想辦法儘量多查探消息,我把帶來的人偶全部留下給你當幫手,有消息的時候就讓他們去挽香園送信。快點收拾東西,天亮我們就啓程。”
寒煙道:“人偶你帶走,無憂城內的事不勞費心,消息我會一字不漏地傳給挽香園主的。我們大當家暫時拜託你了,若是她少一根頭髮,無憂城將跟你誓不兩立!”
鏡月擺擺手,徑直出了房門。玉人方也開始收拾行裝,背對着寒煙道:“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嚇唬鏡月幹嘛?他可精明着呢,回頭又該訛我的銀子了。”
寒煙一聲冷哼,過來幫她一起收拾:“我看他敢?那傢伙本質上和我很像,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你沒看他知道你是城主之後態度變了多少?你這次回去又不知道要多久纔會回來看,有麻煩事只管吩咐他,放心,那傢伙不敢跟你要錢的,當然我也不會讓他吃虧就是了。”香遙
說完,又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了遞給玉人方:“這幾個是我平時預備好的巫術,黑色的是給你的,白色的是方姑娘的,必要的時候用來防身,還有,幫我謝謝她的骨香。這些黃色的是巫符,你收好,方姑娘若是痛得熬不住的時候,把這個燃了薰着,有一定止痛的功效。”
玉人方接過來,盯着一個紫色的紙包問道:“這個是什麼?”
寒煙咬着嘴脣,勉強道:“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好好收着就是了!”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敢留着?如果不小心誤用了怎麼辦?”
寒煙皺眉怒道:“真是囉嗦!算了,我不給你了,拿來!”
玉人方將東西包好收起:“都送給別人的東西你還拿回去?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寒煙愣了愣,還是說了:“這是萬不得已的時候,給方姑娘的解脫,你千萬別露出來,讓方姑娘看見了,只怕是不肯白熬這份痛苦與折辱,而直接選擇了斷。她是無憂城的恩人,我不忍見她淪爲別人的工具,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你……”
玉人方愣了愣,隨即笑道:“亂說什麼!你也說過現在只是剛開始,我們未必會輸。只要在時限到來之前殺了那兩個人,一切就都能結束了。放心,我們人多勢衆,他們逃不掉的。”
寒煙點點頭,笑道:“人多勢衆不是用在這裡的,我去準備早飯,你們吃了再走。”說完也不待玉人方回話,便自己走了。
一隻黑色的烏鴉迎着晨曦的光在傲立於鏡月頭頂,兩人出發時,只有寒煙一人送行,她笑道:“我沒讓他們來,我怕大家一起來送你,你會心酸,我們就在這裡。喂,你,對,這是用巫術養大的烏鴉,你們帶它去人界,它會自己找到挽香園主人,用來聯絡消息是最快最安全的。無憂城這邊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鏡月無奈應下,與玉人方抓緊趕路,走黑道返回人偶森林。鏡月把玉人方和烏鴉留在林地中央的湖邊,叮囑道:“我去做些準備,你在這裡等我,千萬別亂走,更不要碰這裡的水。”
玉人方瞥了湖水一眼,道:“我沒你的惡趣味,對這個沒興趣,你動作快點。”
鏡月匆忙地在林間行走,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玉人方逗烏鴉玩耍,烏鴉撲楞着翅膀,發出粗啞的叫聲,森林裡清風徐徐,枝葉晃動間,猶如無數人在竊竊私語。玉人方撫摸着烏鴉光亮的羽毛,嘆道:“乖一點,這裡是個怪地方,不可以亂來哦。”
鏡月輕咳一聲:“這裡好歹是我家,你別說得那麼陰森行不行?弄好了,我帶你出去。到達人界後,我們兵分兩路,節省時間,你先去挽香園找芊媚,我去見紫宸。”
玉人方道:“萬事小心。”
“我猜子凌應該在挽香園住下了,關於筱竹身中巫術之事,儘量不要讓子凌知曉,若是無法隱瞞,就在紫宸和芊媚都在場的情況下說給他聽,尤其不要在和子凌單獨相處的時候,回答他任何關於筱竹身上的巫術的問題,切記!到這裡就可以了,你沿着路直走,半刻鐘左右就能看到我們來時的路,我走那邊。”
玉人方不敢耽擱,帶着烏鴉不停趕路,穿過入口之後,直奔挽香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