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月面露難色,遲疑着不肯開口,最終迫於方筱竹視線的緊逼才低聲道:“也算是故人了,你也見過的,就是那個來買玉石水的人,”鏡月越說越氣,音量也逐漸變大:“我好說歹說,又答應了那麼多的無理要求,他才答應幫我,結果,結果……”
“結果人家看完之後被狠狠的噁心到了,直接把當時的場景給你們看了一遍,然後人家看着你們噁心的表情就釋然了,之前提到的那些要求也因此而免掉了,是不是?”
鏡月睜大了眼鏡看她:“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方筱竹隨口說道。
鏡月點點頭:“沒有全部猜中,那些要求我還是要照做的,其它的倒是符合的。”
方筱竹皺眉:“星棠很好說話的,如果日剎和他同行的話,會稍微有些難辦,但是日剎也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頂多爲難你一下子也就可以了。你們幾個都被折騰成這樣了,他也早該消氣了,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要求?莫非,當時你們看那些場面的時候,還有外人在場?那個人是誰?我也認識麼?”
鏡月看着方筱竹,遲疑了很久才輕輕點了一下腦袋。方筱竹摸着下巴,玩味地笑了……
焰緋拿着芊媚所說的那個木匣子回到店裡時候就看到自家姑娘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容,再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臉菜色,她出門前做好的素湯還好好地盛在碗裡,所有人都沒動過。她收起疑問將東西交給芊媚:“您要的東西取來了。”
芊媚收了,沒有說話。方筱竹卻是開口道:“焰緋我有點餓了,突然很想吃你上回做的豆腐和素肉鬆,再配上一點稀飯,想想就開胃。”
焰緋笑道:“姑娘總算是開了胃口了,我這就去做。幾位的午飯也沒動過呢,有什麼想吃的麼,我一起做了拿過來。”
方筱竹笑:“他們不餓,看着我吃就好了。哎呀,餓了幾天了,難得有胃口了,我可要大吃一頓了。”
不多時,焰緋便把熱騰騰的飯菜送了過來,分量很足,味道很香。方筱竹打量着擺了小班張桌子的飯菜道:“真的好香,你們真的都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方筱竹吃飯一般是先喝湯的,但是這次她直接端着飯碗就開始吃菜,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先是用勺子攪了攪那盤紅白相間的麻辣豆腐,又翻了翻那盤子燒素排,再挖了挖那碗素肉鬆,最後盛了半碗她平時甚少會吃杏仁酪,一小口一小口的送進嘴裡。
玉人方看着那一桌子紅白相間色彩豐富的飯菜,喉頭滾動;芊媚用帕子捂着嘴,不時地輕輕拍拍自己的心口;子凌轉過頭去,盯着店外的街角;鏡月苦了一張臉,眼睛四下亂瞟;紫宸直接仰着頭,眼不見爲淨!
方筱竹臉上滿是自得的笑容,心情也很不錯,連帶着嘴裡的杏仁酪也沒那麼甜了,吃的也更開心。因爲正在用飯,所以她沒有坐在玉人方身邊,而是坐在店中的大桌旁,她現下坐的位置正好對着店外,所以她一眼就看見了那輛馬車和車轅上坐着的那個女人的丫頭,車子走得很慢,似乎是爲了掩人耳目,特意在距離奇齋不遠的地方停下了,那個女人裝模作樣地下車,在一個小小的雜物攤位前挑挑揀揀。方筱竹揚聲道:“焰緋,我還要吃杏仁酪,再給我拿一大碗玫瑰醬過來。”
焰緋端着一小盆剛蒸好的杏仁酪過來:“姑娘今兒這是怎麼了,以前沒見你吃這麼多甜食啊?姑娘做的玫瑰醬前些日子已經吃完了,這是之前芊媚小姐送來的玫瑰醬,我剛開了,
姑娘嚐嚐,若不順口,等新鮮玫瑰開了,我再做。”
方筱竹搖搖頭:“不用,這就很好了。”她惡趣味地笑着,將那一碗晶瑩彤紅的玫瑰醬一勺一勺地舀出來,再一勺一勺地倒進瓷白冒氣的杏仁酪裡。她淋一勺玫瑰醬攪一攪杏仁酪,看着那一勺紅色的醬塊變成一線一線的紅色直到消失,然後再淋一勺醬繼續攪動,如此反覆。淋到第三勺的時候芊媚捂着嘴奔去了後院;淋了半碗的時候,鏡月起身快步去追芊媚了;碗底還剩一勺玫瑰醬的時候,玉人方敲打着自己的心口溜溜達達進了後門。方筱竹看着碗底的玫瑰醬,先吃了一口粉紅的杏仁酪,然後將碗底的那點醬汁仔細颳了刮送進了嘴裡,脣邊沾着的粉白和紅色的汁液,隨着方筱竹咀嚼的動作而慢慢動着。紫宸本就黑着的臉色這下更是烏雲罩頂,他深吸了一口氣拐去了後院。
方筱竹自得的笑,讓焰緋把所有的食物都收走,然後悄悄告訴她去後院燉煮紅燒肉,越香越好。方筱竹摸了摸下巴,估摸着那幾個人沒一兩個時辰是不會過來了,再加上焰緋還在煮肉,時間應該夠用了。
方筱竹倒了杯熱茶漱口,那玫瑰醬太甜了,雖然只吃了一口,但是嘴裡還是黏糊糊的。剛放下杯子,客人已經進了店門。方筱竹含着茶水沒有說話,只示意她隨便坐。
那女人四下打量着,問道:“玉老闆還沒回來?”
方筱竹擦擦脣角的水漬,回道:“回來了,只是午飯後又出門了。爲什麼夫人每次過來都讓隨侍的下人在店外等,是要說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麼?”
“方姑娘說笑,就算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比起您這家店也是遠遠不及啊。您自個兒摸着良心說說,做了不少虧心事吧?”
方筱竹笑得坦然:“奇齋不做虧本的買賣,也不做虧心的買賣。如果夫人不信,大可讓人來查,只要您請得來。哎呀,今天關店之前阿玉是回不來了,夫人要怎麼辦呢,是等到我關店逐客還是改日再來?”
“看樣子,姑娘還是沒有記起我是誰,不然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夫人可別這麼說,好像我們真的見過面似的。”
“看來是我高估了姑娘的記性,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給姑娘一個提示吧,姑娘好好看看我的臉。”
“夫人容貌幾近天人,麗質天成,根本就看不出來是位年近半百的婦人,倒像是新婚不久的少婦呢。”
“姑娘不必話中帶刺,這麼些年我爲了保住自己的容貌花了很多心力,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再見到姑娘時,姑娘能一下子就認出我來。如今看來,姑娘的言行可真是讓我多年的心血白白浪費了。我誠心問姑娘一句,姑娘就算認不出我來,難道就一點也不覺得我很眼熟麼?今天也到了這個時辰了,我店裡不能總是空着,我先回去,我過幾日再來。”
方筱竹看着她起身告辭,在人即將離開店門的那一刻,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門邊的身影頓了一下,低聲道:“若若。”
方筱竹皺眉,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便又問道:“姓氏呢?”
“現下隨夫姓李;之前隨亡夫姓過周、張、劉、王、鄭、吳;在之前我爲人妾室,不能隨夫姓;未嫁人時,我爲人奴婢沒有姓氏;未曾成爲奴僕之前,我是街上的乞兒,連名字都沒有。若若是我學字後,給自己取的名字,是我的名字。”
方筱竹繼續皺眉,卻是再也沒有說話,眼看着她上車離開。方筱
竹倒了杯茶,透過嫋嫋的水汽思索着,方纔她在門邊停下的那一剎那,她的動作和背影看起來有點眼熟,可是隻有那一瞬間而已,那種熟悉感便消失了。方筱竹撇了撇茶葉,嘀咕道:“她根本就不認識阿玉,卻曉得利用阿玉來牽制我,她到底是誰呢?”
玉人方挑簾而入:“她就是之前讓你氣得連杯子都砸了的那個人麼?我不認識她,她也不是店裡的客人,怎麼會對我們之間的關係這麼清楚?”
方筱竹搖頭:“我也不知道,而且我確信我沒見過她,按理說,奇齋的客人身上都有我的禁制,不可能對外人提起奇齋,除非是能成爲奇齋客人的人,但是一旦交易結束,關於你我的消息便會有選擇的從他們的記憶中淡化消失,她是怎麼知道我們的關係的?”
“要不要讓紫宸查查他的底細,畢竟她現在也是做生意的,應該能查得出來。”
“我再想想吧,”方筱竹看了看玉人方:“你都吐乾淨了?”
“沒呀,我沒吐,我畢竟是從無憂城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些血腥的場面也見過不少。看着那些場面是不太舒服,我到了後院就直接進了花房,那裡冷香襲人,待一會兒就舒服了。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幾個也都緩過勁來了,推說還有事情要忙,都回去了。我記掛着你吃了那麼多甜食,想看看你怎麼樣就過來了,沒想到還是沒趕上,只聽了一半。”
“既然不覺得噁心你爲什麼要走呢?”
“你不是希望我去盯着,不讓別人過來麼?”
方筱竹搖頭笑了笑:“也沒吃多少,漱了口舒服多了。其實你早就餓了吧,卻還要陪着他們幾個不吃飯,我讓焰緋煮了紅燒肉給你配飯吃,晚上你多吃一點,你還有什麼想吃的?”
“想吃你做的魚羹。”
“我看見廚房裡放着的鮮魚了,用來紅燒,一定很好吃,你說好不好呢?”方筱竹抿着嘴笑:“你要不要說實話,說你想吃什麼啊?”
“魚面,我想吃魚面,可是都這個時辰了,你要做到天黑才能弄好呢。”
“怎麼,你不能等?反正都這會兒了,客人也不太會上門了,我先去後面做飯,你若餓了就先吃,如果顧不過來的話,就先關了店門吧。”
玉人方笑着應了,略作了片刻便關了店門,卻不進後院,只在店裡坐着等。天色漸漸暗了,玉人方也不點燈,只是坐着,直到聞着一股鮮香之味從後門處傳來,她才嘴角一勾。
方筱竹提着去了蓋子的食盒進來:“怎麼不點燈?如果我不小心摔倒了,潑灑了麪碗怎麼辦?這可是剛做好的,燙着呢。”邊說邊小心地向前走着,憑着自己對店中格局的熟悉,摸索着走到最近的桌子前放下了食盒,轉身去找燈燭。尚未走到櫃前,燈便亮了。
玉人方站在燈前笑笑:“當年我把自己關在石洞裡,寒煙拖着瀕死的身子到處找我卻怎麼也找不到,無奈之下她找到了你。你只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就找到了我,可是當時天已經黑了,又下着雨,你看不見,又怕冷,卻執意要等在洞外和我說話。你問我在這黑乎乎的山洞裡待了這麼多天難道就不餓了?”
方筱竹將食盒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笑:“你說你不覺得餓,什麼也不想吃。”
“你又問我愛吃什麼?”
“你說,你長這麼大就吃過一次魚肉,非常鮮嫩美味。”
“你竟然爲此大笑起來,嘲笑我未見市面,不曾嘗過真正的魚味兒便說好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