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回來的時候我勸了一路也問了一路,她一個字也不肯說,到最後眼睛都氣紅了也沒開口就直接下車走了,奇齋的那一位也緊跟着下車了。”芊媚說着說着火氣也上來了:“那日回來的時候,你和紫宸見狀況不對先開溜了,剩我一個拉着兩個人回來……”
鏡月低聲嘀咕:那麼恐怖的怒氣,傻瓜纔會留下來送人呢。
芊媚嘆了口氣繼續道:“罷了,一時也想不起還要多準備些什麼,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是先回去把東西準備齊全才好。”
鏡月並沒有多加挽留,親自送了人出去,然後繼續對自家的人偶發呆。
方筱竹在客棧選了一間上房暫住,進了房間又開始打量那枚印章,試圖找出其他的辦法。大半個時辰後,方筱竹收起了印章,懊惱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你弄來這樣一枚印章給我,又是什麼意思?嘖!頭痛死了!”她重重地揉着額角緩解着近日發作得愈加頻繁的鈍痛。
方筱竹皺眉:頭痛發作的時間又變短了。現在想想這幾天的事情還真像是做夢:她離開奇齋的第二天就找了玉人方,那個傢伙竟然,竟然沒事兒人一樣和自己最想不到的人坐在一起吃烤肉!不能想,不能想,越想頭越痛……不對啊,爲什麼有些記憶從見過那個人開始就變得這麼模糊……
方筱竹努力回想着那些遙遠的記憶,越是努力回想越覺得不對勁頭也越痛,正當她好像要抓住什麼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那些模糊的記憶和快要抓住的東西瞬間遠離自己,彷彿再也不會回來,方筱竹不甘心,用盡力氣靠過去,她感覺自己彷彿握住了一點東西,其他的全部都沒有拿回來……
朦朦朧朧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在客房裡了,方筱竹看着滿室明亮的日光覺得有些刺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在那間客房……”下一句還沒出口,腦海中突然晃過暈厥前自己抓住的某個記憶片段,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筱竹?可算是醒了,感覺怎麼樣,有哪裡會痛嗎?”芊媚紅着一雙眼睛湊過來,神色滿是關切:“子凌一會兒就過來,你再堅持一下……”
方筱竹只覺心如刀絞,尚未開口眼淚就滾滾而下,勉強開口道:“不要爲我這樣,不值得,你不欠我任何……”一句話扯到前塵往事,更是讓她心痛不已,話未說完又是滿臉的淚。
芊媚只當她難受得厲害,又不敢亂動她,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嘴裡又是哄又是心疼:“沒事,沒事,子凌一會兒就過來啊,你說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玉人方能闖禍你又不是不知道,身子要緊啊,氣病了還不是你自己難受,又不肯好好吃飯……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滿臉是血地暈倒在客房裡的時候心都涼透了!我給你擦臉的時候,你還不停地哭,眼角滲下來的全是血水,你想嚇死我啊!”
方筱竹閉了眼只是流淚不說話,未曾有過的記憶斷斷續續,她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次發病在昏昏沉沉的時候喝下的每一口藥汁,每次在夢中被無數的記憶壓迫追趕的時候喂進嘴裡的藥汁就像是一扇扇厚重的石門將緊隨身後的記憶阻擋下來。那時候自己最後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子凌突然把全部的藥汁都餵給了自己,記憶在那個時候被全部隔斷,再後來自己就因爲藥量過猛而陷入徹底的昏迷,很多往事迅速閃過眼前,再次醒來的時候關於那些追趕的記憶、飛速閃過的往事還有自己對這些東西
的感覺就都不記得了。爲什麼,爲什麼自己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些?不是這樣的,不是自己沒有注意到,而是自己,自己不能,不能注意到!方筱竹被這個想法嚇到了!突如其來的頭痛,記憶的不安定,陌生的記憶片段,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見過那個人後纔開始的,還有那個人所操縱的人偶爲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些是不是有什麼關聯?難道當年自己發病的事情還另有隱情?這一切都不正常,都不對……
芊媚急得跺腳:“怎麼又哭了?真得很難受麼?子凌怎麼還沒來!香遙你去把人帶來!”
默默站在房間角落的香遙低聲勸道:“小姐別急,如淼已經趕過去了,我現在動身也追不上如淼,許是子凌大夫正在準備方姑娘所需的藥物,我們這樣緊催反倒不好。”
“可是以前子凌都是先過來看過筱竹再回去配藥的,而且就算他要配藥也應該先讓人回來告訴我們一聲,算上如淼咱們這邊已經去了五個人,爲什麼到現在一個都沒回來?”
方筱竹聞言睜開眼睛,心中略有了點眉目:“芊媚,讓你的人立刻回來,現在不能去找子凌的,你也不能去,不要離開這裡,不,你可以離開這裡的,只要你願意。對不起,我的記憶現在有點亂,我是說,子凌不會過來的,他走不開。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再歇一會兒我就要回奇齋了,給你添麻煩了。”
芊媚哪裡肯讓她走:“你別胡鬧!你要是想見玉人方我讓人帶她過來,我這裡雖比不得奇齋但是勝在人多,你病着需要人照顧,焰緋一個人顧不過來的。”
“不是,我真沒事,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忘記的記憶而致情緒有些浮動,我需要回奇齋藉助那裡的地氣壓制這些記憶,這事兒子凌可沒法幫忙,你不讓我回去我就總是不能好,這樣拖下去才真的糟糕了,”方筱竹笑得很勉強,她壓制着翻滾的情緒以便讓自己的謊言聽起來更真實:“我現在除了腦袋有點亂,肚子很餓很餓之外沒什麼難受的了。”
芊媚連忙回身道:“香遙,快去廚房讓如夢撿着筱竹愛吃的做了拿來。”
方筱竹躺了一會兒強迫自己坐起身來:“芊媚,我出汗身上難受……”
“先稍微吃點東西再洗澡,不然會難受的,你今年的新冬衣還沒來得及送過去,正好給你穿回去。”芊媚語氣溫和,細心耐心地柔聲哄着,方筱竹看着聽着眼圈兒一紅差點兒又哭了,心下一陣翻滾,連忙忍住。
等到方筱竹換好衣服吃完飯,芊媚又壓着她喝了半碗參雞湯,這才讓如意過來梳妝,收拾出一個素淡的妝容才親自送她回奇齋。方筱竹久未上妝,不過好在這次的妝容素淡倒也沒覺得不適,反倒是開門的焰緋盯着她看到臉紅:“姑娘,真是漂亮呢。”
方筱竹笑笑:“芊媚,進來坐坐吧?”
“不了,挽香園還有事,香遙撐不住那麼大的場面,把你平安送回來就好了。”
方筱竹看着芊媚的車子走遠了才進了院門,輕輕推了焰緋一把:“怎麼穿得這麼少就出來開門,不冷麼?”
“姑娘今天真是漂亮,”焰緋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她:“姑娘你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姑娘這樣子真是好看極了。”
方筱竹想到焰緋生前的記憶,收起了笑容:“放等有機會了讓你看如意爲我妝扮的模樣。阿玉呢,在店裡麼?”
“沒有,自姑娘負氣離開奇齋的那天到現在
玉老闆一直都沒開店,天天出去要半夜才能回來呢,我說了幾次她也聽不進去。”
“我知道了,今晚我等她回來,”方筱竹進了房門道“焰緋,把凝神的藥香點上,我不在家你怎麼連香也不點了?以後不可以偷懶,也不可以忘記,那香盒裡不拘什麼香料,每天你都要拿幾塊點了薰着,因爲你比我更需要這些香。”
焰緋應下,拿出一塊淡綠色的香塊燃了放進香爐裡:“姑娘,玉老闆要很晚才能回來,她的屋子要不要先點上些燈燭?”
“稍後我會去店裡等她,晚上你早點睡,不用等我們了,”方筱竹邊說邊開了妝臺翻找一番取出兩根髮簪來,打量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將簪子收了起來,順手又將方纔不小心碰到的放在底層的百花露瓶子給拿了起來,打量了一番也一併收在袖帶裡,關了首飾匣子又陪着焰緋說了會閒話就去了店裡。
傍晚時分,方筱竹關好院門,將店裡的燈盞全部點燃坐等玉人方回來。夜半時分,方筱竹聽見後院門響,她無聲地笑着減去了一小段發黑的燭芯,很快地店門外傳來了極輕微的聲響,她開口柔柔說道:“今日已經太晚了,恕小店不能招待,還請明日趕早。”
玉人方的聲音有些含混:“鬧這些有意思?”
“沒意思,可我心裡不舒服!我離開奇齋才幾天,你就丟下店不管不顧,怎麼,估摸着我不行了,所以要去找更好的人選接替我麼?”
玉人方在店外先是一驚,隨即拍打着店門:“你這話什麼意思?有話就當面說清楚!”
方筱竹揉着額角,只覺頭痛欲裂,喘了幾口氣又覺得心口也痛,恍惚間竟像是回到了幼時發病的時候,她壓着心口無數見過沒見過的景象不斷地閃現,一個溫雅的女子站在竹林邊笑着伸出手來:“我看不見了呢……”一線腥甜涌上,方筱竹的心裡一陣酸楚:這女人是誰,看起來好眼熟?這又是哪一世的記憶,爲何既熟悉又陌生,最要緊的是爲什麼自己之前從未看到這段記憶?這些年我錯過了什麼東西,爲什麼現在才能想起來?
玉人方在店外聽不真切店內的動靜,只覺得方筱竹應該是出事了,慌忙間顧不得許多,大力拍打着店門:“方筱竹!開門!你也不想我驚動周圍的人吧!開門啊!”
方筱竹被重重的記憶殘段包裹,就算心裡是明白的,又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玉人方急得亂轉,正在她猶豫着要不要請那個人出來幫忙的時候,店門開了,焰緋一臉着急地拉着她進來:“姑娘身子不好,玉老闆多擔待一些不行麼,更何況,這次的事本就是您理虧在先啊。您先看顧着姑娘,我去請子凌大夫過來!”
玉人方几步搶過去,看見方筱竹臉色蒼白地暈倒椅子上,脣邊掛下一線黑紅,她一把拉住經過身邊的焰緋:“這個時候找子凌也沒用了,他救不了筱竹的,你在這裡守着她,千萬別動她,我去找能救她的人過來,很快就回來!我會關上店門,你把院門打開,生人這個時候可進不了奇齋!”
焰緋一時也沒了主意,既不知道玉人方這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要怎樣護着方筱竹,只能先關住店門,匆匆開了院門,再匆匆回到店裡看着昏迷中的方筱竹,時間一點點流逝,焰緋看着方筱竹滿臉的冷汗不知所措,玉人方一夜未歸。
天快亮的時候,方筱竹迷迷糊糊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體:“冷,想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