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香遙安靜下來了,她身上的枝葉變成了黑色,盒子上一半的金色枝葉變黑,盒頂有兩朵花低垂着,從花蕊中不斷滴下黑色的**落入盒中。每滴下一滴黑液,另外的兩朵花就會垂下一朵滴下一滴透明的**,周而往復。慢慢地,香遙身上的枝條重新變回金色,頂端的四朵花慢慢閉合恢復成花苞,無數的枝條從兩人身上抽離,盒子又慢慢縮小,再度變回原來髒兮兮的模樣。
方筱竹終於停止了吟誦,輕輕抽走香遙臉上的手帕,用它包住那個小盒子,遞到身後去,玉人方連忙抖開荷包裝入盒子收進袖袋裡。方筱竹呼了口氣,一直跪着的身體癱坐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氣,她低低地笑了起來:“還以爲死定了呢,穿成這樣難受死我了,臭丫頭,不聽話,差點讓我被梵音花紮成篩子,以後要是再有這麼一遭,我可真沒辦法了……”
玉人方斟了杯酒一飲而盡,隨手將杯子朝着方筱竹砸了過去:“你混蛋!騙我拿梵音盒子出來,現在搞得一身傷,還不能動!萬一真的死了怎麼辦!”
“這不是沒事嘛,這會兒不太能動彈,等會兒傷口現出來就好了,雖然傷口挺深的,但是都在不要緊的地方,修養一陣子就沒事了,這一身傷能換一條命,還是值得的。這樣以後無論香遙是否能有自己的植根,她都不會凋謝死亡,因爲寄生在梵音盒子上的虛幻之花是不死不滅的。芊媚,香遙雖然是你撿回來的,但是大家從未把她當外人看,今天的事情不要和香遙說,她還太弱小,容易出事。另外告訴你們一件事情,香遙沾染的邪氣是一個叫做墨姬的魔物釋放出來的,之前我以中毒爲代價,用翡翠紫珠釵將墨姬定在了梅家小姐的身上,梅府失火以後,墨姬就消失了。墨姬也就是梅府千金的容貌大家都認得,她絕不是泛泛之輩,所以務必多加小心……”
芊媚放下自斟壺,對着子凌嘆道:“我都忍住了,你怎麼就不能再忍忍呢?就算你真的忍不住,難道你沒有酒杯嗎?你扔我的酒杯也就算了,爲什麼偏偏要砸筱竹的臉,她醒過來以後找我算賬怎麼辦,再也不給我做好吃的了怎麼辦,再也不住挽香園的後院了怎麼辦?這些都是小事,如果筱竹生氣了,一走了之怎麼辦?”
子凌看着她,眉頭微皺:“你信不過我的醫術?只要我願意,我可以讓她一輩子都走不了……哎呀,你幹嘛打人!”
芊媚舉着自己的酒壺:“你敢動筱竹一根頭髮試試!老孃現在就滅了你!”
鏡月抽抽嘴角:“這個,還真是難伺候啊……”
紫宸盯着玉人方,玉人方盯着筱竹道:“子凌快點,筱竹的傷口開始流血了,其他人先出去!快呀,這可是掙命的時候,不要拖拖拉拉拉的!”
方筱竹之前讓子凌用酒杯砸暈了,蜷縮着倒在地上,衣裙上華麗的花朵刺繡沾染了血跡越發妖豔。子凌一探脈息便大驚失色:“天哪!怎麼傷得這樣重!筱竹不是說那是虛幻之花麼,爲什麼還會有這些又深又多的傷口?既然這樣包紮也沒用了,幸好我提前有所準備。”玉人方,我現在要給筱竹施針,我每扎一針你就把這紅瓶中的藥汁給筱竹灌一口,要全部都喝完,開始了。”
兩人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是止了血,子凌長出一口氣,將銀針取下:“你
守着她,我去開方子,他們幾個一定還守在外面呢,剛好有東西要準備,筱竹的傷口也要包紮。”
玉人方點點頭:“我有事要與你們說,關於筱竹剛剛用的那個盒子。”
子凌腳步一頓,開了門,外間衆人有的直盯着他看,有的直接就想進去,子凌伸手擋住:“我們還有事忙,讓她們兩個人待一會兒吧。”
紫宸命人安置了香遙,芊媚和玉人方兩人幫着擦洗包紮了傷口,一切收拾妥當,天已是矇矇亮了。玉人方看着躺在牀上的方筱竹,皺了皺眉取出袖袋裡用錦帕包着的盒子:“這梵音盒子是奇齋少數絕不賣出的貨品之一,以前筱竹說過,這世上沒有絕對的聖物和邪物,但凡有力量的東西,用的人心正此物便是聖物,反之則是邪物。梵音盒子自然是有力量的,但是這個盒子很奇怪,無論是否被使用,哪怕是使用的人心存善意,還是會有邪氣施放出來。梵音花是寄生在盒子上的虛幻之花,是盒子自身的封印,只要沒有外力注入,花朵會令盒子沉睡。倘若盒子被喚醒,梵音花就會綻放,吸入或者放出施術者想要的力量,但是無論施術者想要的是什麼力量,四朵梵音花中最少會有一朵吸入或放出與此相反的力量,梵音花會生出新的枝條從施術者身上汲取這種力量,直到施術結束,如果在施術過程中,施術者無法供應這種力量或者直接死亡,那麼梵音花就會迅速逆生,在施術中的所有生靈都會被吞噬掉,然後盒子會再次被封印起來。”
紫宸看了眼昏睡着的方筱竹道:“筱竹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讓我們所有人都不要動,意思就是,如果她沒有撐到最後,我們就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和香遙一起被盒子吞掉?真不知道該說她仁慈還是惡毒……”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我低估了墨姬的能力,沒料到香遙身上的邪氣會這麼重,不得已多唸了一遍經文……阿玉,你違背店規了……”
玉人方一愣,芊媚早已湊過身來:“筱竹你醒了啊,藥熬好了,在竈上溫着,先讓子凌給你看看吧,玉人方你還不快端藥過來?”方筱竹沒有動彈,實際上,子凌施針後沒多久她就醒過來了,只是傷口上了藥之後疼痛變得有些麻木,昏昏沉沉的,聽見阿玉說話,她就徹底醒過來了。
子凌推了玉人方一把:“把藥端來,我診脈。”玉人方站起身,讓出牀邊的位置卻沒有走。子凌無奈坐下,開始診脈:“筱竹,你身上有傷,失血又多,如果這個時候還要動怒的話……玉人方,你快去把藥端過來!”
方筱竹一字一頓冷聲道:“不必勞煩,我喝不下。”
鏡月將玉人方扯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紫宸端着茶盞揚聲道:“藥還是得吃的,方姑娘喝不下玉老闆端來的藥,我親自去端,不知道方姑娘肯不肯賞我這個臉面?”
“怎敢勞煩大人動手,筱竹自己去喝就可以了。”方筱竹仍舊是清冷冷的語氣,言罷便要起身,子凌和芊媚忙一同摁住,兩人顧忌着她身上的傷口,一開始倒是都沒敢太用力,方筱竹與兩人僵持着,芊媚猛然發力摁住筱竹的肩膀:“你別鬧了行不行!痛得嘴脣都白了,傷口也裂開了,你要鬧到哪個地步才滿意?我讓他們都出去,重新幫你上藥,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子凌立刻站起身來:“我
再去配些藥粉,換完傷藥也要把藥汁喝了,咱們先出去吧。”
衆人一時也無話可說,只得先出去,鏡月拉着玉人方的袖子小聲道:“別傻坐着了,先出去再說。”
玉人方扯回袖子:“芊媚,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問她,傷藥我來換就可以了。”
芊媚看着玉人方,眨眨眼:“還是我來吧,你幫忙把子凌配好的藥粉和竈上溫着的藥拿過來就行,你有什麼話等筱竹吃完藥再問也不遲啊。”
“芊媚,我就不送你了,你先出去,我想聽聽阿玉想問我什麼。好了,現在沒人了,你想問我什麼?那換我問你吧,爲什麼要違背店規?我們創立奇齋的時候就說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能說的事情絕對不說,這次我只是受了點傷而已,你有必要慌張到說那些話的地步麼?你是奇齋的老闆,奇齋的每一筆生意都需要經過你的首肯,你怎麼可以先亂了陣腳?梵音盒子是很危險的東西,我們使用的時候就算小心翼翼也難保平安,更何況是不明就裡的別人?倘或因此害死了無辜的性命,豈不是我們的罪業?”
“罪業?”玉人方一聲冷哼,怒道:“什麼是罪業?你怕害死別人,所以什麼都不說,連我都瞞着,你瞞得好!你開盒子的時候,外頭那幾個不知底裡的都坐不住,更何況是我!梵音花的莖葉堅韌如鐵,鋒利如劍,香遙是被施術者,莖葉只是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就如此難受,你卻是差點被莖葉紮成篩子,而且還是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什麼叫‘只是受了點傷’!你差點就萬劫不復了知不知道!你自己說說,如果你今天有個什麼,算是誰的罪業?”
“這是兩回事,而且我說過,這次是意外……”
“你騙鬼啊!哪裡會有準備得那麼周全的意外?我承認我不聰明,但是你不可以把我當傻瓜!你知不知道,你施術的時候,我魂兒都差點嚇飛了,可是我必須坐在那裡,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心情嗎!你問我爲什麼說那些話,我就是想看看,如果大家都清楚這一切的話,會是怎樣的表情,會不會比我更冷靜?”
“阿玉,我說最後一遍,這次真的真的是個意外……”
“去你的意外!”玉人方猛吸了幾口氣,忍住繼續罵人的衝動,轉身衝着門口大吼:“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也該聽夠了吧,要上藥、包紮、端藥的都趕緊點!那個因爲‘意外’差點死掉的某人,傷口真的裂開……”
話未說完,門開了,芊媚端着藥進來,子凌緊跟其後,紫宸和鏡月站在門口,臉色黑得跟陰天的晚上差不多,玉人方出了屋子,順手關上房門。
子凌對於這次的事情是否是“意外”毫不在意,再次包紮時,他在給芊媚的藥粉裡“意外”地多放了一倍的止痛草粉,讓方筱竹的傷口麻癢難忍;芊媚在包紮時“意外”地用錯了藥布,好容易癢完一遍的傷口,又上了一遍藥……
好容易折騰完了,方筱竹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挨個抓過來重述一百遍“真的是意外啊”,可惜早就沒有那個力氣了。因爲衆人的“意外”,方筱竹昏睡了好幾天,回到奇齋之後也一直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在做夢,又似乎是醒着,恍惚間又夢到了之前病中的那個夢境,那個人應該不是櫻月吧,爲什麼一直出現在病中的夢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