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吼什麼?”我愈發冷漠,“是你親手造成今天的局面,我可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陸錦陽不說話,我冷笑一聲,上前扯着他的領子,蠻橫地把他往手術室拖,指着亮着的手術燈和他說:“你問我羅小若在哪兒是吧?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就在這裡面啊,她就躺在裡面那窄小的手術檯上,爲了你的一己私慾,爲了給你生孩子,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不就想問這個嗎?現在滿意了吧?啊?”
“你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兒的嗎?”我把陸錦陽推在地上,怒斥她,“半夜兩點,她疼的話都說不出來,想讓我救她還怕麻煩我,說不着急啊你注意安全慢慢開……你能想象嗎?一個倒在血泊裡的人,一個大出血話都說不出來人,求救的時候硬捱着疼讓別人注意安全,如果她不是自己孤獨的一個人,她犯得着這麼謹小慎微的嗎?你口口聲聲說你想和她在一起,可你明知道她快生了還讓她自己一個人住,這就是你說的愛,這就是你說的守護嗎?”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陸錦陽,失望透頂地說道:“你那麼有錢,安排個人注意她的生活有這麼難嗎?就算她真配不上你陸少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別說了。”段杭一見我越說越激動,上前把我拉開,和陸錦陽說道,“剛纔醫生讓籤風險協議,你不在,我籤的保大人,有意見嗎?”
陸錦陽頹廢地坐在地上,我打他罵他的時候他都沒出聲,這會兒聽見段杭一的話,卻立即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猛地擡起頭,錯愕地看着段杭一,說道:“都這個時候了,四哥你也要來寒磣我?”
“生氣?”段杭一惜字如金地說道,“懂點事兒吧,你不小了。”
陸錦陽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又握緊,他忍了好一會兒,卻還是忍無可忍地說道:“我還要怎麼懂事兒?羅小若她根本見都不見我,她鐵了心和我撇清關係我有什麼輒兒?”
“你們都說是我對不起她,可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是她不要我!”陸錦陽委屈地說道,“我不想陪着她嗎?我不想要兒子嗎?可她寧可捱到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給你打電話,都不願意聯繫我這個當父親的……難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嗎?”
我讓他說的一怔,倒是沒想過站在他的角度去考慮。
見了鬼了,剛纔一肚子氣,讓他三言兩語說的竟覺得他也很值得同情是怎麼回事?不不不,我不能被他的假象給騙了,他就是幼稚,就是不懂事,就是渣男,呸!
“如果不是你非要和別人結婚,她能鐵了心不要你嗎?”我跟他翻舊賬,“你自己做過的好事兒,你自己心裡知道。”
陸錦陽更冤了:“那我不是早就和她道過歉了嗎?婚也沒結成,還淪爲笑柄……”
“你!……”我想不出話來了,不由拍了拍段杭一的胳膊,小說說道,“你上,給我往死裡說!”
段杭一覺得好笑似的,摸摸我的頭,真的朝陸錦陽說:“女孩子說不要就是要,說不行就是有機會,你媳婦兒都快沒了,還想要臉?”
“我還不夠不要臉啊?”陸錦陽無力地說道,“你是沒看到我低聲下氣的時候。”
段杭一卻說:“愛一個人並不等於低聲下氣,你不能給她安全感,纔是最致命的,懂不懂?”
陸錦陽低頭沉思,片刻後突然擡起頭來看着我們,苦着臉說道:“不好吧?我要是也把羅小若綁起來哪兒也不準去,逼急了她會和我同歸於盡的。”
“隨你。”段杭一說道,“我先把沉斯帶回去,你們的事兒,以後我不會再管。”
說着,攬着我的肩膀就要往外走,我跟着走了兩步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頻頻回頭打量道:“你幹嘛帶我走啊,小若醒了沒人照顧怎麼辦?她情況那麼危險,我得等她醒過來啊。”
“你要是想讓他們倆永遠都這麼不上不下地吊着,那我不攔你。”段杭一收回了手,不悅地抱着胳膊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才知道誰最愛自己。”
我不解地看他一眼,不放心地說道:“就陸錦陽那花蝴蝶一樣上躥下跳的鬼樣子,他能照顧誰啊?”
“把小若交給他手裡由他禍害嗎?”我不滿地說道,“爲什麼你都是幫他的?你還給他出主意追小若,太過分了,我要去把他們拆散。”
段杭一長手一伸就把我抓了回去,無奈地說道:“你快跟我回家養胎吧,多少事都不夠你操心的。”
說着,不容拒絕地把我硬塞上車,帶回了家,還說我沒休息夠,勒令我一定要繼續睡,不然對身體不好,對孩子也不好,但我惦記着羅小若,根本睡不着。
在牀上窩了一會兒,我問他說:“生孩子都這麼嚇人啊?”
“你以前沒上過生理衛生課嗎?”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個人體質不同,手術風險也不同,並不是都這麼危險的。”
我想起羅小若倒在血泊裡的那個畫面,還是心有餘悸,我捏着他的大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碎碎念地說道:“寶寶啊,媽媽好害怕,你要爭氣啊,千萬要給媽媽面子知道嗎?”
“說真的,早知道就不帶你過去了。”段杭一突然握緊了我的手,說道,“即使上頭條,也不敢讓你看到那樣的上面,你肯定害怕,膽小鬼。”
我扁扁嘴,說道:“你把我帶回來,是不是擔心我會更害怕?”
“沒有,就是單純地想給陸錦陽留個機會。”段杭一躺到我身邊,大白天的我倆蓋着被子純聊天,“我瞭解陸錦陽,他是愛羅小若的。”
我撇撇嘴,說道:“看不出來。”
“你瞎。”段杭一損起我來毫不遮掩,“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眼神騙不了人,陸錦陽看羅小若的眼神,就像我看你眼神,膩的我自己都害怕。”
我讓他逗笑了,鑽到他懷裡親了他一口,感覺抱了個蜜罐子似的,周圍的空氣都甜的牙疼。
“別招我啊。”段杭一卻硬是要把我推開,“等會兒我要是忍不住了,有你哭的時候,還笑,沒心沒肺的小姑娘。”話說的兇,落在我臉上的吻卻輕柔的像春風一樣和煦。
我只要緊緊抱着他,那感覺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滿足的不行。
羅小若生了個女孩兒,發育不太好,在保溫箱裡住了一個月才睜開眼睛,羅小若本人就更慘,手術後兩個星期才醒過來,真正的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短短兩個月就瘦回了一開始的體重。
陸錦陽也幾乎把醫院當成了家,忙前忙後地伺候羅小若,羅小若一開始還很抗拒,不想讓他去醫院,但她說不了話也沒法趕人,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平時只當看不見他,但架不住陸錦陽不要臉啊,爭着搶着要給羅小若擦身洗臉,照顧起居,反倒每每弄的羅小若挺不好意思。
羅小若終於能出院的時候,我的預產期也到了。不知道爲什麼,越是臨近預產期,我越是覺得心慌意亂,而且極度易怒,看見人就煩。
爲了緩解我的緊張,段杭一請了好幾個專業的營養師和陪護師來照顧我,沉默來看過我幾次,見到我被人圍着的場景,立即嫌棄地說道:“段總有機會出一本《科學養豬》,一定熱銷。”
而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直到陪護師跟我說是羊水破了,讓聯繫醫生給我順產,我這才反應過來,顧不上從沉默那裡找回場子,就被人推進了手術室,那會兒段杭一沒在醫院,我頓時緊張的跟什麼似的,委委屈屈地讓沉默趕緊去喊她姐夫。
段杭一沒過幾分鐘就來了,穿着無菌服,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一雙眼睛。我瞧見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即便是疼的最撕心裂肺的時候,也硬是咬着牙一聲都沒吭,段杭一急的不行,讓我別忍着,我只是死死攥住他的手,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面無人色。
雖然疼的要命,但生產的過程其實很順利,因爲前期護養的好,醫生技術也高些,四五個小時就生完了,沒有像我在網上看到的那樣,生個一兩天還在疼。
孩子出來的時候我才終於鬆了口氣,攥在段杭一手上的手也沒有力氣了,但我都鬆開了,卻發現他還是緊緊攥着,而且還在不停顫抖,我感覺有點不對,下意識地擡眼看了看他。
瞧見他露在口罩外面的那雙眼睛時我驚呆了,以爲自己疼出了幻覺。
——段杭一哭了。
豆大的淚水從他眼裡滾落,滴在了我手背上,那一刻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故作輕鬆地碰了碰他的臉,氣若游絲地說道:“段總,這兒都是人呢,您的高冷形象還要不要了?”
“疼嗎?”段杭一小聲問我,“疼怎麼不告訴我?”
我沒回答這個問題,反正都生完了,而且我不喊不是怕他擔心,只是單純覺得喊起來太醜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那麼狼狽的樣子,誰生孩子不疼啊?
“沒事兒,我掐疼你了吧?”我勉強笑笑,調戲他說,“疼的都哭了。”
段杭一也覺得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聲,隨即卻說了一句讓我終生難忘的話,他說:“是啊,老婆太辛苦,我什麼都幫不上,只能幫她哭。”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明明分娩的疼都忍過來了,卻在這個時候哭成了傻逼。
“乖,老公在這兒呢。”段杭一把黏在我臉上的碎髮撥開,隔着口罩吻我的額頭,一遍又一遍地說道,“謝謝你,老婆,你真的太棒了。”
我頓時大聲哭了起來,含糊不清地問他:“我生的男孩女孩啊?”
“等會兒再看,你先休息。”段杭一的語氣充滿了隨意,“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先恭喜兩位了,是個大胖小子,哭聲可響亮呢,將來必定是個做大事的!”陪護把孩子遞給我看,我還沒有任何表示,段杭一就在旁邊嫌棄地說,“怎麼這麼醜?”
我瞪了他一眼,不滿地道:“你說什麼?”
段杭一冷着張面癱臉,無力地捏了捏鼻根,表示他什麼都沒說。
成功卸貨,我只覺得身心都輕鬆了不少,但剛做完手術不能亂動,我只能僵硬地躺着,被推出了手術室。結果剛一出去,就烏泱泱圍上來一羣人,七嘴八舌地問:“孩子呢,怎麼樣啊,男孩女孩啊,多重啊?”各個都喜笑顏開的,跟遇上了天大的喜事似的。
我擡眼掃了一下,發現居然全都是那天在段家飯桌上說永遠也不可能讓我進門的幾個!
段杭一從頭到尾冷着張臉,沉默寡言的樣子和在病房裡那位簡直不是一個人,強烈的反差讓我覺得這人特別的萌。
“沉斯累了,各位長輩改天再來吧。”面對各種問題,段杭一統一回復說,“男孩,其餘不知道。”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聽在別人耳朵裡明顯就是故意晾着人,他們心裡也都有數,只當段杭一還在生氣,便不再說什麼,和我打了招呼就陸續離開了。
“你何必那麼冷淡?”長輩們離開以後,我和他說道,“他們也是關心嘛。”
段杭一卻說道:“人多,吵。而且,我想和你單獨待會兒。有了孩子,就不是二人世界了。”段杭一的語氣滿是失落。
“那你不開心嗎?”我勾着他的脖子,問他,“不是二人世界,但我們有家了啊。”
段杭一這才釋然了一般,一邊溫柔地親我,一邊說道:“感恩,感謝,孩子他媽,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我真的很愛你。”
“孩子他爸……”我呢喃似的說着,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我也愛你,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你。”
何其幸運,才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這樣一個人?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遇到靈魂伴郎的機率只有七十萬分之一,如此難得的概率,如此僥倖的愛情。
既然遇見了,發生了,自然就會像當日婚禮的誓詞一般: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他,對她/他忠誠,直到永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