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戴安南說的那樣,戴山林的母親八十多歲高齡去世被當做了老喜喪,不管是家裡人還是客人都沒有一點悲痛的樣子,反倒像是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每個人都開懷暢飲。
這頓晚飯直吃到十一點左右,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才漸漸散去,段碧書和幾個尼姑也去村子裡的信徒家裡歇下了,只有院子裡幾桌本村的年輕人猜拳行令喝到了十二點多才散去。
戴安南和戴悠然在十二點左右去樓上睡覺了,樂正弘又被戴威和幾個朋友多勸了幾杯,已經有點不勝酒力,戴威的媳婦在一樓的一個房間裡給他安排了一個臨時鋪位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樂正弘被什麼聲音吵醒了,開始意識還不太清醒,以爲睡在自己家裡,躺在那裡楞了好一陣,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拿起枕頭邊的手機看看時間,沒想到纔是半夜三點多鐘,躺在那裡繼續迷糊了一會兒,慢慢坐起身來想出去方便一下,可剛坐起身來,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稍稍楞了一下,馬上意識到自己竟然渾身一絲不掛。
說實話,如果是在自己家裡倒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他本來就經常裸睡,有時候和關馨幹完好事之後也懶得爬起來穿衣服。
可問題是現在是住在別人的家裡,怎麼會吧自己脫的光溜溜的睡覺呢?並且他覺得自己做完並沒有喝的人事不省,依稀還記得自己是身上穿着襯衫短褲躺下的,怎麼醒來就變得一絲不掛了呢?
難道是睡下之後自己又爬起來把衣服脫光了?或者是有人幫自己脫光了?
這個念頭閃過腦際的時候,樂正弘忍不住把自己嚇了一跳,他知道戴安南今晚是和戴悠然一個房間睡的,她不可能半夜偷偷摸摸來自己房間。
即便來自己房間也不可能只是爲了替自己脫光衣服,可除了她還能有誰呢?真他媽見鬼了。一想到鬼,忍不住又把自己嚇了一跳,哪裡還再睡得着覺,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找到開關打開了燈,一瞥眼就看見自己的衣褲竟然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牀邊的一把椅子上,最上面是內褲,下面是疊好的襯衫和褲子,椅子的靠背上掛着外套。
見鬼了,見鬼了。
樂正弘一把抓過內褲套在身上,然後三兩下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站在那裡怔怔發呆,如果說剛纔他還懷疑有可能是自己喝多了酒失去了記憶的話,那麼現在他幾乎百分之百幹肯定自己是被人睡熟之後脫光了衣服。
因爲他從來沒有睡覺前把脫下來的衣服疊整齊的習慣,即便關馨也沒有這種習慣,並且他覺得這個幫自己脫衣服的人之所以把衣褲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椅子上的目的就是讓自己知道昨晚睡下之後曾經有人進來幫自己拖過衣服。
可問題是他沒覺得自己跟什麼人幹過什麼,即便喝的再醉也不至於沒有一點感覺吧,如果真喝的人事不省的話還能幹什麼事呢?難道這個幫自己脫光衣服的人只是想讓自己睡的舒服一點?
樂正弘閉上眼睛儘量回憶自己睡夢中是否曾經有過異樣的感覺,漸漸的好像真有那麼點意思,覺得有那麼一陣自己好像真有種無限溫暖的感覺,可再想想,卻由什麼都想不起來。
媽的,說不定是戴安南偷偷來過,說不定是這婆娘見自己喝醉酒搞的惡作劇呢,等天亮問問她就知道了。
樂正弘的房間沒有衛生間,他依稀記得外面的院子裡好像有個廁所,於是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客廳裡靜悄悄的,那些桌子還在,只是上面的菜餚已經清理乾淨了。
按照戴安南的說法,接下來的五六天時間客人們還要在這裡大吃大喝,也不知道戴山林兄弟兩哪來這麼多的親朋好友。
房間的大門並沒有上鎖,只是虛掩着,樂正弘小心翼翼地儘量不弄出聲音,慢慢推開了大門,走到了院子裡。
雖然早就立夏了,可鄉下的夜晚還是有點涼意,不過,天氣卻格外的好,一輪明月灑下滿地的餘暉,整個院子裡的情境都看的清清楚楚,一張張桌子筆直排在那裡,讓人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餐廳。
樂正弘並沒有去院子西北角的廁所方便,而是走出了院子的大門,在一顆大樹下面解決了問題,站在他那個位置幾乎可以俯視整個村子,月光下的村子顯得朦朧而靜謐,只能隱約聽見河水嘩嘩的流淌聲。
不過,等他轉身想回屋子的時候,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山坡那邊居然燈火閃爍,忍不住楞了一下,隨即就想起昨晚戴威說的話。
後山那邊應該是戴山林家的一棟老屋子,聽說他母親的遺體裝進棺木之後就停放在那裡,這麼說來,今晚戴山林兄弟以及孝子賢孫們這個時候都應該還在那裡守靈。
月光下能夠清晰地看見那條通往後山的曲曲彎彎的小路,小路的兩邊長着半人高的茅草,茅草裡有蟲豸鳴叫,配合着遠處嘩嘩的河水聲,構成了鄉村特有的夜聲,一切看上去聽上去都似乎這麼美。
樂正弘頓時忘記了自己爲什麼會光屁股睡覺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沿着月光下那條灰白色的小路蜿蜒而去。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幹什麼,潛意識中似乎想找個人說說話,而這個時候還沒有睡覺的人自然都在那燈火搖曳之處。
不過,當樂正弘走到距離那棟房子五六米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心中的那點浪漫情懷消失了,一想起此刻在屋子裡守靈戴山林和戴龍,讓他馬上回到了現實世界,鄉村的美景也就不那麼美了,甚至顯得有點殘酷。
不過,隨着一陣晚風吹過,他似乎隱約聽見了戴龍和什麼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好像對他有着強烈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向着那棟老屋子靠近。
漸漸的,說話的聲音清晰起來,他的心跳也慢慢加劇,在感到緊張的同時卻有種刺激的快感,終於,他來到了屋子的一個窗口跟前。
就像是天生就有偷窺的天賦,身子靠在牆上,一個腦袋慢慢朝着窗戶伸過去,沒想到窗戶的一塊玻璃只剩下半塊了,正好能看見屋子裡面的情形。
只見屋子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具棺木,棺木的前面放着兩個大燭臺,上面是兩支手臂一般粗壯的蠟燭,燭光中那具棺木閃爍着暗紅色的幽光。
距離棺木不遠的地方有一張搖椅,戴山林就躺在上面,嘴裡叼着一支菸,而在他的右側的椅子上坐着戴龍,嘴裡也叼着一根菸。
除了兄弟兩之外,再也沒有看見其他人,看來,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今晚是兄弟兩在替母親守靈。
說話呀,怎麼不說話了?聽說兄弟兩老死不相往來,如今深更半夜待在母親的靈前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剛纔不是已經開口了嗎?繼續說下去啊。
樂正弘豎着耳朵在窗戶邊聽了半天,也沒有聽見兄弟兩說一句話,心裡忍不住有點着急,因爲,他隱約覺得這兄弟兩這次難得的相會應該會說一點不尋常的話,而這纔是他像個夢遊者一樣來到這裡的真正目的。
“老大,那你說,娘臨死前都說了什麼?”終於,戴龍好像有點忍不住了。
樂正弘忍不住一陣興奮,慢慢順着牆蹲下身來,窗戶下面正好有一個用磚頭砌成的狗窩,他正好能夠捲縮在角落裡,這樣能夠讓他有種安全感。
“能說什麼?孃的心思難道你還不知道?”戴山林甕聲甕氣地說道。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以至於讓樂正弘心裡有點恨戴龍,恨這個男人的沉默寡言。
“我怎麼能不知道?她自然是希望我們兄弟和好了。”戴龍終於嘀咕道。
戴山林沒出聲,沉默了一會兒,戴龍又說道:“你不是大孝子嗎?應該不會違逆孃的意思吧?”
戴山林哼了一聲道:“一直以來,我都琢磨着等娘去了以後再跟你好好算算老脹,可娘去世之前苦苦哀求我,生怕我們兄弟反目,我也想開了,不過……”
“不過什麼?”戴龍問道。
沉默了一會兒,只聽戴山林說道:“老賬可以不算,不過,你今晚當着孃的面把話說清楚,當年你爲了搶走小妹是怎麼陷害我坐牢的。”
戴龍憤憤地說道:“這件事我早就說過了,不是我乾的,你讓我怎麼說清楚,我總不能承認自己沒幹過的事情吧。”
戴山林哼了一聲道:“這件事我都思來想去十幾年了,除了你沒有別人。”
戴龍說道:“我就奇怪了,你爲什麼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小妹呢?”
戴山林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信她會害我去坐牢,說實話,直到今天,我都相信當年她喜歡的是我,如果我不坐牢的話,你根本沒機會,她跟你在一起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也是你陷害我坐牢的動機。”
戴龍哼了一聲道:“怪不得你這麼多年還保存着她送給你的這個破菸袋,既然說到這件事,我乾脆就讓你死了那條心吧,說實話,在你坐牢之前我就跟她睡了,你坐不坐牢她都不可能跟你。
不過,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現在談這件事情還有什麼意義?你也這麼一把年紀了怎麼就想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