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老師,你過來一下。”老校長叫了單子傑一聲,兩個人向着後山走去。剩下了白惠一個人,她走向前面的山坡處,遠眺羣山。輕風吹過,她耳側的髮絲輕揚,淡青色的裙子輕輕飄動丫。
身後有聲音傳過來,磁性悅耳,卻滿含了嘲弄。
“昨天偷偷溜走,不敢見我,嗯?”
白惠的身形倏然一僵,她緩緩回眸,那人向着她走過來,頎長的身形,俊顏上略有笑容,但更多的是淡嘲。
“不是不敢見,是不想見。”她淡淡地張嘴說道,邁步想走,一隻手臂在她眼前倏然一橫,男人的大手握住了她身旁的一棵樹枝。將她的身形半圈住。
徐長風一挑長眉,慢悠悠道:“一個人跑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爲了和那姓單的小子孤男寡女日夜相處?”
“你——”他譏諷的話語讓白惠無語。她對着他瞪了瞪眼睛,“你別這麼齷齪!”
“呵,我齷齪。”徐長風笑得譏誚,語氣涼涼,“算我齷齪,污滅了你高尚的心靈好吧?”他邊說邊身形退後,一個轉身,向着人羣中走去。
白惠看着那道冷寒的身影,她的心頭沒來由地沉下去。午餐在幾個鎮幹部七手八腳的忙碌下做好了。餐桌和凳子是從領近的老鄉家裡借來的,也是十分破舊,但飯菜倒是挺香,起碼,白惠遠遠就聞到了那香氣。就因爲那傢伙一句要跟他們同甘共苦,就要這麼大費周章,興師動衆在這裡做飯。她搖搖頭,臉上露出譏誚。
視線裡,那傢伙走了過去,在一個位子上坐了下去,接下來是鎮長和幾位幹部。老校長也坐下了,樣子很有幾分拘束。接着她就看見那傢伙對着鎮長說了句什麼,鎮長便對着她這邊說道:“白老師,單老師,一起來坐。”
白惠看看那人,那人的眸光慢悠悠地向着她這邊瞟過來,那眼神總像是耐人尋味似的媲。
“快點兒,叫你們呢。”老校長生怕得罪了鎮長和那位身份金貴的徐先生,此刻已經催上了。
白惠看看單子傑,單子傑也看了看她,兩個人一起走了過去。
“來,來,坐這兒。”老校長指指自己身旁的木凳,示意單子傑坐下,單子傑便坐在了老校長的身旁,而現在,只剩下一把凳子了,那就是徐長風左手邊的一把。
“白老師是嫌棄徐某粗鄙,不願意與徐某爲鄰嗎?”那傢伙一張嘴準能把人噎個半死,然後再成功挑起鎮長及老校長對她的意見。
白惠在心裡將他罵了好幾遍,才邁開步子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了。
“是徐總不嫌棄白惠身份低微纔是。”她讓自己的臉上露出笑容,在他身旁坐下。卻是不知這傢伙安的什麼心思。
午餐是一些簡單的家常炒菜,還有一鍋香噴噴的米飯,幾瓶啤酒。
“白老師,來,給徐先生和許鎮把酒倒上。”老校長說。白惠皺眉,原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竟然也會有這種規則,要女人倒酒。
她正想着要不要起來倒酒,徐長風的聲音卻是響起來,十分醇越,“怎麼敢勞動我們辛勤的園丁呢?小北,來,把酒給大家倒上。”
小北便立即過來了,白惠不由側眸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深眸若有似無的劃過她的眉眼,脣邊有意味深長的笑意。白惠的心頭又是泛起了疑惑,這傢伙打的什麼主意?她一向不喜熱鬧,這樣的場合更不喜歡。她低着頭,一隻手捧着飯碗,慢慢地往口裡送着飯,耳邊鎮長的聲音,老校長的聲音,還有幾位鎮幹部的聲音此起彼落地滑過她的耳膜。
他們都在奉承這位徐大總裁,說的那些話也無非是徐總怎麼怎麼年輕有爲,徐總怎麼怎麼地熱衷慈善事業,徐總將會造福一方土地。
白惠聽得耳根子快要生繭子了,吃到口裡的飯差點吐出來。看樣子不管是窮鄉僻壤,還是繁華都市,這阿諛奉承的本事是人人都有的。
男人們喝的是啤酒,白惠喝得是白水。不知那些人從哪弄來的一次性杯子,或許是徐長風從城裡帶過來的,她也被分了一個。送到口裡的菜有些鹹,她伸手想將杯子拿起來喝口水,可是卻有一隻大手先她一步,拿起了那杯子,也沒看她一眼,慢悠悠地就喝了一口水。
白惠有些石化,那杯水她已經喝掉半杯了。是她用過的杯子呀!她側頭看那人,那人卻是沒事人似的,將她的杯子在桌子上放下,又和那些人談笑風生。
他一向話不多,只除了有時故意找她事兒的時候,面對這些幾乎都未走出過這座大山的人,他的談吐應對,自然是遊刃有餘。
白惠把杯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耳邊那些人還在說着什麼,她覺得這時間好漫長,坐在他的身邊,在他的意味不明心思裡,她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人的手又伸了過來,大爪子直接落在她的水杯上,她嘶了一聲,而他卻是大大咧咧地將那杯子送到口邊,咕咚地又是一大口水。
這傢伙一瓶啤酒還堵不上他的嘴。白惠有些鬱悶,她的對面,許鎮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些尷尬。
“各位慢慢吃,我吃飽了。”白惠覺得自己快要被煎熬死了。
“哦,白老師吃完了?”許鎮狀似關心地問了一句。
白惠嗯了一聲,人也站了起來,她想馬上就離開的,但是腳底下才一動,就忽然間被什麼絆了一下,她的身形一下子就向前跌了出去。
她驚叫了一聲,後面一隻長臂伸了過來,輕而易舉就將她的身形攬住了。
“白老師怎麼這麼不小心!”一道溫醇的男人聲音劃過耳膜,白惠的頭頂上有熟悉的熱氣噴灑。她瞪大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然在那個人的懷裡,她的屁股就坐在他的一條大腿上。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樣子就像是英雄救美,可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個絆了她一下的東西就是那人突然伸過去的腳。
而現在,他正在裝腔作勢地做出了英雄救美的樣子,白惠的臉刷的就紅了,憤憤地瞪了那個摟着她的人一眼,從他的腿上站了起來,“謝謝徐先生。”她滿臉通紅的加快腳步走開了。身後,那人的眸光若有似無的划過來。
白惠去了自己的宿舍,把門一關,自己的身形往門上一靠,一顆心纔開始突突狂跳。離開他好幾個月,剛剛那一下是她和他這麼長時間以來最親密的接觸,她的心無法控制的慌亂,心跳加速。
***,成心呢!
她好半晌才平復了自己慌亂的心跳,在牀邊一坐,心情又隨之而來的緊張。那傢伙明顯地是不安好心,不懷好意,他倒底要做什麼?
砰砰,木門被人敲了幾下。
“白老師。”是老校長的聲音。
白惠忙捂了捂心口,走過去將房門打開,老校長道:“徐先生和許鎮長要參觀一下學生的教室,趕緊把門打開。”
“哦。”白惠帶上門出來,她看到徐長風那頎長的身形就站在她房子的對面幾米的地方歪頭看着她。
“請跟我來。”她客氣地說了一句,便拿着鑰匙去開最近的那間教室的門。
身後,鎮長、徐長風和老校長都走了進來。白惠看到那人的眸光在教室裡徐徐地環視,走到講桌旁,拾起了上面放着的三年級語文書。他翻開看了看。那本書是上一年級留下來的舊書,學生們用的也多是舊書,他看了看又放下了,深眸向着她瞟過來,卻又收回,視線落處,卻是鎮長。
“許鎮,建校工作請儘快開工,所需款項,明天徐某就會讓人打入政府賬戶。”
“啊,那感情好。許某代表全鎮的人謝謝徐先生了。”許鎮有些激動地說。
徐長風道:“不用客氣。徐某南下此行,爲的就這個,新教室落成,還會有數千冊圖書運過來。”
許鎮長及幾個陪同的鎮幹部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徐長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徐某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既要監督建校工作,也要遠程處理一些公司事務,徐某有些忙不過來,許鎮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徐某做個秘書?”
白惠一聽就皺了眉,這傢伙竟然還要找個秘書?
莫不成要找個女秘書?
許鎮道:“徐先生的要求是……”
徐長風溫笑道:“要求不多,中文方面的畢業,最後做過語文老師什麼的。”
他笑呵呵地說了一句。白惠當場幾乎石化。在這個窮鄉僻壤,鳥不生蛋的地方,別說是中文系畢業,就是高中畢業的都不多。真正中文畢業的大學生誰還會回來這窮鄉僻壤呢?她這裡正暗自腹誹鄙視這男人,許鎮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她臉上。
“白老師好像就是中文系畢業吧?又是教語文的,嗯,白老師應該是最好的人選了。”
白惠看着許鎮一張大方臉在那兒若有所思。兩隻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感情主意在她這兒。白惠也是到現在才如夢方醒,徐長風這廝不顯山不露水,這條線放得可夠長,她像一隻鳥被他張開的大網給網了進去。她一時氣不得惱不得,只用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瞪着他。
徐長風輕笑,“許鎮,總要問問人白老師的意見啊?說不定,人不願意給我這一身銅臭味的臭商人當秘書也說不定。”
許鎮看向白惠的目光立即又嚴肅起來,教育道:“白老師,給徐先生當秘書那是你的榮幸。”
是啊,真是她的榮幸啊!白惠暗罵這人卑鄙,鎮長又太趨顏附勢。
“怎麼,白老師……有話要說嗎?”徐長風慢悠悠的聲音響起,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瞟向她。
白惠皮笑肉不笑地道:“沒有,我哪兒有話要說啊!徐先生是這裡的大救星,是這些窮苦孩子們的衣食父母,白惠哪敢得罪啊!”
她譏誚地來了幾句。
許鎮和另外幾名幹部全都陰了臉色對她瞪眼睛,白惠視如不見,最差的結果是什麼?最多不就是不支教離開這裡嗎?
徐長風卻是呵呵笑了起來,“白老師真是嚴重了,徐某哪是什麼衣食父母,徐某隻是要儘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讓孩子們能夠安心無憂的上學而已。”
真是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啊!
白惠在心裡感嘆腹誹,脣角勾了勾,勾出譏誚的弧來。這傢伙是設好了套,就爲了套她這隻小白兔呢!她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男人。
單子傑插嘴說道:“許鎮,白惠要是走了,誰給孩子們上課啊?”
許鎮皺眉道:“上課的事情不用你來操心,我安排人過來。”
單子傑便不再說什麼了,只是看了看白惠。而白惠已經暗自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一行人出了教室,來到了外面的操場上,白惠不聲不響地走到徐長風的身旁,低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你還可以更卑鄙一點兒嗎?”
她的話惹來男人的輕笑,“你認爲是卑鄙,那就是卑鄙好了。”
白惠立即無語,再看那人一張斯文俊逸的臉,白惠彆扭鬱悶地別過頭去。
“唉對了,白老師的宿舍還沒有看過。讓徐某看看,這邊缺了什麼,正好在招待所那邊給你補上。明天開始就是我的私人秘書了,總不能委屈了你是吧?”
徐長風又是有些邪惡的開口,白惠的頭都大了。真想對着他吼上一嗓子:你還有完沒完!可是她只是瞪了他一眼,又轉身走向自己的宿舍。
那些人在後面跟着,晃晃蕩蕩的又走到了她宿舍的外面。白惠將房門打開,她那一室的簡陋便呈現在人們的眼前。她站在房門邊上,看着徐長風的身形當先慢悠悠地走了進去。
他頎長挺拔的身材往着房間裡一站,那本就狹小的空間便立時顯得逼仄起來。
徐長風黑眸慢慢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舊木板訂成的牀,一個極小的,手工打造的小櫃子,挨着牀的那面發黃的牆壁上訂着一條窄窄的木板,上面碼着一些工具書及教材全解什麼的。
被褥很舊,像是小鎮上隨便買來的。他的長眉微斂,眸光又移向了那個女人,她就垂眸站在門口處,此刻黑眸擡起向着他望了過來,兩個人的視線在光線黯淡的房間裡相交。他斂着的眉宇更深了一幾分。
“真是委屈了白老師。”他薄脣微動,吐出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白惠這才用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再一擡頭,卻又見到單子傑眼神深沉地看着她。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徐長風的聲音溫和傳來。他當先邁開長腿往着遠處走去。
許鎮長臨走之前對着白惠沉臉道:“趕緊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去鎮裡報道。”
白惠看着那些人走遠,一道道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頭的拐彎處,這才扁了扁嘴。
單子傑走了過來,若有所思地道:“這男人的心機真是深啊,放了那麼長的線,這纔是他的目的呀!”
白惠輕嘆了一聲,她躲了幾千裡,可是還是躲不開他的手掌心。
這個下午過得有些鬱悶,晚上,單子傑的吉他聲悠悠響起,聲音裡竟是染了幾分孤單和落寞。白惠知道,她真的去了鎮上,去了那個人的身邊,單子傑一個人在這裡,他一定是難過了。單子傑瘦長的手指輕輕地撥弄着琴絃,心裡頭像是淋了一場雨。雖然他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要她去他的身邊,是情理之中的事,雖然也知道,白惠去了鎮裡,生活條件會比現在提高不少,但他還是有些落寞。這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他和她已像一對親人一般。他的琴聲不由地就染了落寞和幾分的傷感。
山裡的夜仍是那麼地空寂,偶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傳入耳膜,劣質的木板牀因爲她不停地翻身而咯吱咯吱的響。白惠躺下,沒有睡意,明天就要去那廝的身邊了,怎麼就那麼鬱悶呢?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越想越是覺得那人的心思真是卑鄙,簡直是把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第二天的早晨,老校長親自過來督促她收拾東西,白惠道:“我不能去校長,新老師還沒來呢!”
“那個不用你來操心。”老校長說。
白惠道:“可是我要是去了,新老師沒來,會耽誤孩子們的功課。”
“你要是不去,耽誤的纔是大事。耽誤了徐先生的工作,這建校的事情泡了湯,你來掏錢給孩子們改善環境啊!”老校長沉着臉說。
白惠無語,那傢伙竟然把這些人都給吃定了。她只得收拾了東西,跟着老校長向外走。
老校長推着車子,白惠的東西並不多,都收進了箱子裡,由老校長的車子載着。她一路上仍是鬱悶的,走走停停的,並不爽利。鎮裡到了,小北就在鎮子口處接應。
見到她就笑了,“來了您。”
白惠皺眉,這東西應該和那傢伙一路貨色,也乾脆沒理他,只隨着老校長的車子走去了鎮裡給她按排的房間。也是招待所的一間屋子,比她在學校那邊的宿舍要強上許多,有整齊的牀鋪,暖壺,臉盆,什麼都是現成的。
老校長把她送到這裡,又交待了幾句就走了,白惠坐在牀上,走了那麼遠的路,自然是有些累的,她在牀上躺下,想休息一會兒。
房門被人叩響了,小北的聲音傳進來,“少夫人,老闆讓我來看看,您這裡缺什麼,我去買。”
白惠立即從牀上彈了起來,走過去一把將房門打開了,“小北你別叫我少夫人!”
“呃……呵呵。”小北對着她一通傻笑。“那叫您什麼?”
“叫我白惠。”
“呃……那就白老師吧!”小北想,叫白老師應該不算他不尊敬老闆夫人吧!
白惠這才平和了神色,“我這裡挺好的,你告訴他不用管我。”
她說完就又將門一關,上了插銷,自己躺着去了。小北在外面撓了撓頭,無奈地轉身離開了。
白惠在牀上躺了一會兒,快中午的時候,有人來叩門,“白老師,該吃飯了。”白惠開門一看,是招待所的招待員。
她說了聲謝謝,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梳梳頭,這才關門出來。招待所這地方,白惠以前只從外面看過,並沒有真的走進來過。這裡比之她原先住的地方,當真是強了好幾倍。她隨着招待員手指的方向,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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