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意料之外的暗殺雖然打亂了楚燁等人回京的速度,但也不過是大海上的一場小小的波瀾,在素玄抓住那幫背後使壞的小嘍囉審問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後,着急趕回京的路程倒是不像起先那般着急了。
因爲時間耽擱,楚燁爲了防止萬一親自給此刻坐鎮京畿的楚紹去了一封信,信中內容恐怕除了這二人他人無從得知;而在寫完這封信後,楚燁明顯放鬆下來,也不着急着準備回京事宜,甚至還着人打聽小鎮附近有什麼有意思的去處,瞧這樣子倒像是要留下來遊山玩水一番。
徐昭除了後腦袋上有一個被楚燁翹出來的小包之外並無傷勢,只是她當夜在被刺客刺殺時跌倒在冰涼的地面,身上沾了涼水;雖說如今的天氣已漸漸步入春暖,不在寒風凜冽;但畢竟早晚溫差較大,空氣中的溼冷依然不容忽視;而像是爲了應徵這一點,徐昭在醒後不久便響亮的打了個噴嚏,當天夜裡就有些微微發熱。
但好在暫時歇腳的小鎮雖然面積不大,可還是有一兩個醫道還算不錯的土郎中;當夜請了大夫前來爲徐昭診病後,一副藥下去發了發汗,第二天徐昭的精神雖然還有些萎靡不振,可總算是沒讓病情再擴大。
素玄和翎羽衛們都是機靈鬼,雖說皇后娘娘生病讓他們耽誤了回京的行程,可在經過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和暗殺之後,誰都能感覺的出來,皇上這是在藉着娘娘生病而故意拖延回去的時間,至於具體的原因沒幾個人能猜透;可是,常年在刀鋒上舔血的翎羽衛們卻嗅到了暴風雨將要來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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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精神懶洋洋的縮在客房中百無聊賴的養病,自然是不知道不過是短短一天過去外面已經悄然發生了轉變。
裴崢在來探病時,看見的便是徐昭半躺在牀榻上,身上披着頗爲保暖的淡紫色半截小披風,暖厚的棉絨錦被半蓋在她的小腹上,而在她的手中,一團圓團團的小傢伙像是做錯事般耷拉着兩個碩大的耳朵,仔細聽還能聽見那團小東西吱吱的發出一陣陣的聲音;那聲音低低哀哀,聽的要人直心疼。
徐昭聽見門口傳來動靜還以爲是楚燁回來了,頭還沒擡就先嘴角帶笑的說出聲:“楚燁你快來勸勸元宵,這小東西現在正想不開,妄圖拽了自己身上的銀毛吊死呢。”
裴崢站在門口的動作一頓,可很快就又恢復自如,跨步走進客房:“聽說銀毛雪兔最是通靈性,這種不可多得的靈獸一旦馴服便極爲忠心;它現在一心想死怕成是在爲你生命受到威脅時它沒來得及保護你而懊惱呢;沒關係,銀毛雪兔忠心是一回事,怕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用勸它,我倒是想看看,它怎麼用自己身上的毛把自己吊死。”
徐昭撫摸在元宵身上的動作一頓,驚訝的擡眼看過去,在確定來的人是裴崢時,一時尷尬:“對不起,我還以爲來的是……”
“你不希望我來?”裴崢臉上依然是那溫和的笑容。
只是這笑容卻是看的徐昭一時侷促,真不知該怎麼回答纔好。
裴崢將徐昭的拘束收盡眼底,如春風般的笑容更是柔軟三分,走上前,搬了凳子坐在她面前:“我聽說你病了,便想來看看你;放心,我來的事皇上是知道的。”說到這裡,裴崢的聲音一低,“阿昭,如果我的出現真的讓你不知所措,我可以以後不見你的。”
“不是的!”徐昭猛擡起頭,看向他:“你別亂想,我沒那個意思。”
看見徐昭眼底的急切和微微的不捨,裴崢臉上的笑容幾乎都快要融化;阿昭,只要你心裡對我還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捨之情,我便是覺得爲了你拼盡一切,也是值得。
徐昭在脫口而出的說出這句話後,頓時有種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算了;她這個蠢豬,怎麼這時候接話接的這麼快,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裴崢對她的情意,爲了不傷害他,她一直都在用委婉的方式拒絕他;可是老天爺似乎總是愛跟她作對一樣,她越是想要將這個溫和的男人推開,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狀況和問題將他們緊湊到一起。
幫他報血海深仇算一次,他幫助自己來到大宛又算是一次,還有很多很多,她幾乎都快數不清了。
以前,她或許還能天真的認爲隨着時間的流逝,他會漸漸的放開自己;可是這一路走來,眼見着他爲了自己越陷越深,她的心也跟着越來越沉重;在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情’這個字;她深知他裴崢是個多好的人,所以就更希望他能夠得到自己獨一無二的個感情,而不是將大好的時光虛耗在她這個不會跟他有結果的人身上。
但,天知道她最不擅長的就是處理感情問題;尤其是每次看見他溫和的眼神時,那種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就會卡在嗓子眼,說出來害怕傷了他,不說出來,又怕就此耽誤了他;而聰明如他,卻像是不願意清醒過來一樣,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不爭不搶、如風相隨,總是在她悄悄回眸時,對她會心一笑。
徐昭長嘆一聲,這種慢刀子存在的方式,簡直比大聲喊‘我喜歡你、我一定要得到你’更具有殺傷力。
想到這裡,徐昭就不禁又想到了楚燁;如果這個驕傲狂霸的傢伙有裴崢十分之一的潤物無聲,也許她對他的感情會比現在更濃厚許多吧。
裴崢看着徐昭的眼神有些跑神,便伸出手摸向靠在徐昭腿上的小東西,小東西擺明了是聽懂了他剛纔奚落它的那番話,金色的豆豆眼還帶着埋怨的目光,在裴崢摸向他時,居然還小氣的縮了縮身子,似乎不願意讓他碰觸。
裴崢看見元宵的這個動作,一下樂了;還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寵物,連這使小性子的習慣都頗爲相似;只是,徐昭他都能哄好,難道還哄不好一隻兔子?
你不讓我碰是不是?那我就偏偏要碰一碰、摸一摸你。
裴崢將身體往前一湊,伸出去的手一下就摸到了元宵的肥肚皮,感受到軟乎乎的肥肚皮上那油光光的長毛,裴崢修長的手指一動,隨着元宵一鼓一鼓的呼吸,輕輕地給這傲嬌的小傢伙順毛;果然,元宵小爺是最經受不住這種糖衣炮彈的,再加上小傢伙向來是個顏控,最是喜歡裴崢這種溫文爾雅、長相無害的俊美男子,當下便舒服的‘哼唧’一聲,雙腿一軟,肥碩的身體便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樣,癱軟在裴世子舒服的順毛功夫下。
徐昭本來還在跑神,元宵的一聲‘哼唧’立刻讓她回過神,再瞧清楚元宵這沒出息的傢伙眯着豆豆眼打着小呼嚕恨不能將自己整個兔子身體都貼到裴崢身上時,‘撲哧’一聲給氣笑了。
“好你個見色忘主的小畜生,我前面哄你那麼久你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連個好臉色都不給我,現在被別人一摸,瞧你這沒出息的死樣兒。”徐昭氣的直瞪眼,伸手就去拽元宵的長鬍須:“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隻公兔子,是隻公兔子——”
看徐昭恨不能掀開元宵的大耳朵大喊的表情,裴崢差點笑噴出來。
至於那隻氣的主子快要跳腳的顏控兔子,乾脆將主人的歇斯底里當成了大街上的小販叫街,圓滾滾的身子一翻,兩腿後腿一盤,將動不動都喜歡拿出來耍流氓的小兄弟遮蓋的嚴嚴實實。
看見元宵這動作,饒是淡定如裴崢,也徹底忍不住了;爽朗的笑聲攔也攔不住,瞬間就在房間裡傳開。
徐昭擺出委屈到快要哭的表情,看着裴崢笑的眼淚都快飆出來,暗恨恨的瞪着害的她幾乎顏面盡失的小畜生。
裴崢卻是一改以前對元宵的不冷不熱,而是漸漸喜歡上了這小東西,修長的手指穿在它細滑柔軟的長毛下,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小傢伙的銀毛;眼角含着笑色,看向徐昭:“北戎的銀毛雪兔渾身是寶,身上的一滴血便能解百毒、救人命,天下不知多少人爲了這靈性的小東西趨之若鶩;阿昭你能得到它,可真是天大的機緣。”
徐昭瞪元宵的眼神漸漸變軟,聽着裴崢的話淺淺的笑了笑;看跟着,笑容隨着眸光的暗沉漸漸消散,“也許真的是機緣吧,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和北戎扯上關係。”
裴崢看向徐昭的眼神微微閃爍,跟着轉過頭看向依然打着呼嚕的元宵;他自然是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一趟大宛之行讓她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同時也看到了屍骨不腐的上官祁佑的遺體;光是衝着這一點,恐怕她都不會再將北戎這兩個字輕易忘記,再加上後面發生的各種事,看來這暴風雨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阿昭可知道你這次遇險,是誰所爲?”
徐昭還在回憶着當初在暗道和在鬼哭坡上發生的一幕幕,忽然聽見裴崢提起自己遇險的事,先是一怔,跟着雙眼晶亮的看着他:“楚燁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只是讓我安心養病;裴崢,你有自己的辦法和路子,你知不知道這事中的緣由。”
裴崢能猜出楚燁爲何要瞞着她,畢竟這件事在還未真正的確定之前隨意說出口只會讓她平添煩擾;但,那些不安分的人已經開始動手,裴崢不太明白此時還按壓着不肯言說,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看裴崢沉默,徐昭開口催道:“你知道是不是?快告訴我。”
“我認爲這件事還是由皇上告訴你比較好,我貿然插手,恐怕會引來他的不悅。”
徐昭何等敏銳,立刻就從裴崢的言語中察覺到了一絲古怪;能讓裴崢吞吞吐吐的事並不多,她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可能這件事直接關係到她和楚燁之間的關係,而能讓她和楚燁產生摩擦的人,現如今恐怕也只有那一個。
在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徐昭反倒是冷靜下來;雖說她眼下還不太敢肯定,但如果真的是那個人,她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