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城
隨着一道矯健的勒馬動作,作男子打扮的徐昭身影筆直的端坐在馬背上,仰起頭,看着面前那座巍峨的城牆,想象着在城牆之後,城池中的繁榮盛景,百姓生活富足的安樂,還有她日夜思念的親人的笑臉。
楚燁跟在她身後,熟練地駕着身下的馬兒靠近到徐昭身邊,瞅見她雖精神不錯,可臉上的疲態依然明顯,不由心疼:“就算是着急趕路也不再乎多這兩天,你卻偏偏棄了馬車要騎馬疾行,萬一將自己折騰的生病了該怎麼辦?”
徐昭回頭衝着楚燁笑:“我哪有這麼嬌弱,當初跟着老瘋子的黑鴉隊穿過雪原的時候,那情況簡直能用一個‘惡劣’來形容我都挺下來了,如今這點苦算不得什麼。”
說着,徐昭還頗爲輕鬆的在馬背上抻了抻腿,那模樣顯然是十分遊刃有餘,想到如今自己在快馬加鞭的趕了幾天路後還能精神頗佳,徐昭就十分感激當初跟在老瘋子身邊時經受到的苦以及受到的磨練;雖說她身份尊貴,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苦着自己的,可是她卻很願意把握這樣鍛鍊自己的機會,不願意永遠像一朵溫室中的嬌花一樣,受盡呵護,天真無知。
在經歷這麼多以後,她或許還能在內心深處保持着幾分純真,但是,也絕對不能放鬆來自於現實生活的殘忍考驗;尤其是現在,楚燁的後宮之中還住着一條隨時都會對她噴出毒液的美人蛇呢。
楚燁看着徐昭堅強的側顏,心裡爲她的成長感到驕傲的同時也漸漸的在心裡冒出了幾分失落;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他的阿昭永遠都像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般,笑的純淨無憂,可是他知道,跟他在一起,她註定了必須要長大,必須要面臨許多女子一輩子都不可能面對的危險和挑戰;所以,他眼睜睜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變的堅強,一點一點的變的強大;在爲她的改變滿意欣喜的同時,他卻也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失去着什麼。
楚燁苦笑着搖了搖頭,希望能夠將自己心裡那股怪異的情緒甩到腦後;如今的徐昭正是他所希望看見的,當初在決定將她推出去面對風浪的時候他不是就已經做好了坦然的面對她的改變嗎?
如今她這般好,他真的不能再自私的要求她給予他更多的了。
“楚燁,你在想什麼?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楚燁忙看向徐昭,神情有些訥訥:“啊?你說什麼?”
徐昭長吐一口氣,對着明顯有些失魂落魄的他聳了下肩:“我在問你,周蘭派來襲擊我的人,是不是還跟在我們身後?瞧你,精神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楚燁展顏一笑:“沒有,只是想些事情。”說着,他又一回頭,道:“昨日素玄彙報,說那批人依然跟着我們,只是他們似乎見已經沒有機會再對你下手,所以已經有了退意;怎麼?你又什麼安排嗎?”
對於一眼就看出自己有所打算的聰明男子,徐昭給予他一個讚賞的笑容,道:“這幫傢伙,真把老子當成想殺時就隨便舉刀來殺,想退時就能收拾好鋪蓋腳底抹油的溜走嗎?把我的命看的這麼輕賤,就是他們失敗的最大原因;素玄——”
素玄打馬上前,恭敬地停在徐昭的身側:“娘娘有何吩咐。”
“帶上你的翎羽衛,把跟了咱麼一路的臭老鼠們全部都抓起來,記住,他們都是周蘭的死士,一定會在牙齒縫裡或者是在身上藏了用來自裁的毒藥,想辦法別讓他們有機會自殺,抓活的。”
說完這番話,徐昭就突然打馬朝着城西方向奔去,看樣子是不着急先進城了。
楚燁趕忙跟在身後,道:“阿昭,你現在不隨我一起回宮嗎?”
徐昭眼神銳利的看向城西方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雖然距離隔得很遠,可依然可見山間蔥鬱的綠色,而去往小山的方向,隨處可見有些挎着籃子的善男信女手中持着香燭香油,結伴而行的往小山的方向走着。
徐昭回首看了眼被自己的舉動搞得有些摸不清頭腦的楚燁,解釋道:“當初我隨老瘋子一起離開大梁前往大宛,你是否對父親說我忽然身染疾病,所以需要在後宮靜養?”
“沒錯,你突然不見了,當時連我都找不到你的行蹤;你也知道朝中不少人都喜歡人云亦云,我擔心你的消失會給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朝局又帶來新的衝擊和流言,所以纔對外稱你生病抱恙,在內宮靜養。”
徐昭見楚燁神色緊張,對他寬慰一笑:“楚燁,你別擔心,我沒有對你的決定心存不解,反而很是理解;更知道你這麼說完全就是爲了保護我,如果讓朝臣們知道堂堂一國之後被人擄走了,就算我後來被你平安的找回來,也會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傳的滿城都是;如果這些流言蜚語再被有心人利用,別的不說,只要將這些流言蜚語往我的名節上稍稍引帶,就會傳出許多惡意滿滿的傳言來;朝中有不少喜歡無事生非的老古董,那些傢伙最愛守舊禮、鑽牛角尖,如果他們聯名起來抨擊我,我還真是難以承受呢。”
楚燁滿意的看着徐昭,聽她分析的頭頭是道,又是將自己的苦心全部都瞭然於心;在感動之餘更是覺得驕傲,他的阿昭,果真是冰雪聰慧。
“只是,當初你的這番說辭和安排,如果是建立在周蘭不會出現的情況下,自然是完美無缺;可是那個女人明顯對我很有敵意,在她入宮後,只要稍稍探查就能知曉我並不在宮裡;所以這個謊言在她面前不戳自破,甚至她心存詭計,也許還會利用這個謊言大做文章;我纔不要被她抓到把柄。”徐昭驕傲的一扭頭,眼神中滿是不屑和倔強:“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在我背後給我穿小鞋,可偏偏她周蘭又是個給人穿小鞋的高手,所以我不得不對她有所防備。”
關於徐昭說的這番話,其實楚燁也早有考量;只是要他沒想到的是,她也同他想到了一處。
“那你準備怎麼做?”
徐昭再次勒緊馬繮,手持馬鞭指着遠處的小山,道:“我說過,我徐昭這輩子不會讓同一個對手欺負兩次,當初她在大梁邊境派人伏擊我,我就已經吃了她一次暗虧,沒道理再栽在她手裡一次;所以這次,我準備給她來一個釜底抽薪,好好地給這心思不正的丫頭上一堂課;楚燁你看,前面的山上有一座小有名氣的求子觀音廟,我準備到那廟裡住兩天,先不着急跟你回宮。”
楚燁在聽到‘求子’二字時,立刻就擡起了一邊的眉角,甚至連幽沉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阿昭,你想要太子何須去求在泥塑的送子觀音,直接找我便是了。”
聽到楚燁這明顯藏着喜色和歡悅之情的聲音,徐昭嬌嗔着瞪他:“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還有心情跟我打趣兒?”
“誰跟你打趣兒了?你不提我還要找時間與你說呢。”就看這向來灑脫明朗的楚皇帝突然像是轉了心性,扭捏着攥了攥手中的馬繮,壓低了聲音直往徐昭的耳邊湊,道:“阿昭,這一路上雖說你我相處的時間很多,可我念你路途辛苦就也沒很纏着你,等回了宮你可不能再不將我完全放在心裡,朕可等着與你生一個活潑聰明的小太子呢。”
說完,這大膽的傢伙居然還在徐昭的耳邊偷偷地吹了口氣,驚得徐昭睜大了眼睛回頭瞪他,忙推搡着就要將他推開自己身邊,“你做什麼呢,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看見。”
瞧着徐昭又羞又躲的模樣,楚燁本是有些鬱郁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連眼底的笑痕都一道一道的滑動着波紋,似是快要從眼底滴出溫柔的水來。
徐昭單手捂着發燙的臉,羞怒般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怎麼以前就將這頭色狼看成了冷情無慾的大冰塊了呢?哪想到冰塊融化了,裡面居然藏着一個火山。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爲什麼偏偏要住到城外的觀音廟裡嗎?”
看着臉頰羞紅的徐昭,楚燁自然是喜歡萬分,但是又想到他心愛的女子大白天的被自己逗得嬌態百出,這副模樣恐會被他人看了去,當下便斂了神情,做出一副禁慾般的正人君子狀,道:“莫不是跟周蘭派來暗殺你的人有聯繫?”說話間,他就稍稍往徐昭身邊又靠了靠,希望能用自己的身板將心愛女子的嬌態盡數遮掩,他纔不要阿昭如此美態被他人看見,阿昭的一切,都必須是他的。
徐昭纔不知楚燁的心思已經飛到了這上面,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後,慢慢說道:“我準備給周蘭重新編一齣戲,一出讓她措手不及的戲;她以爲只要我一回來就會趕緊趕回皇宮,也許還會笨蛋的衝到她面前給她一個下馬威;哼,下馬威自然是要給的,但我絕對不會用這麼笨的辦法。”
徐昭眼神狡黠的一笑,繼續道:“等你先回宮皇宮,我就會要人傳出另一個消息,那便是本是在後宮養病的皇后娘娘其實早已身體康健,並且爲了早日誕下皇嗣,甚至掩人耳目悄悄在翎羽衛的保護下來到了城外求子的觀音廟中潛心修行;只是這個消息卻不知怎麼就走漏了,跟着引來殺身之禍;好在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除了受了些皮外傷和驚嚇並無大礙,更要人欣慰的是,前來刺殺皇后娘娘的人,已經被抓住了。”
說到這裡,徐昭就放眼望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似乎已經看到了她與周蘭針鋒相對上的那一刻:“她不是想利用那些死士要我的命嗎?我現在就把這些死士抓到她面前,看看是要了她的命還是要了我的命。”
楚燁驚喜的在心裡給徐昭鼓起了掌,好一招以退爲進的釜底抽薪,借力打力的手段使的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看着楚燁眼底的驚喜之色,徐昭得意的衝他一點頭:“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楚燁忍不住彎起嘴角:“是很不錯,看來這次周蘭是遇到對手了。”
面對楚燁的誇讚,徐昭允許自己小小的驕傲一把;要知道能夠得到狐狸楚皇帝的肯定可是很不容易的。
而就在徐昭得意洋洋的時候,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陣陣傳來。
本是跟在徐昭和楚燁身後的翎羽衛們頓時打馬上前,以圓形保護姿態將他們二人虎仔最中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