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鴉隊中的黑鴉衛是何等機靈的人,一看朱澤那恨不能擠眉弄眼的模樣就知道自己所猜不錯,恐怕這馬車裡坐着的真是那位身份尷尬同時也極爲尊貴的貴人。
黑鴉衛警惕的掃了一眼身側的守城官,雖說對徐昭的真正身份他們是知曉的,但對於這些守城官來講徐昭的身份可僅僅只是大梁皇后而已,如果在這時候暴露了徐昭,那麼等待她的可想而知;要知道,現在大梁可是要跟大宛打仗了呀,若是能抓住大梁的皇后讓大梁天子投鼠忌器,想必很多人都願意將徐昭捏在掌心之中。
爲了保護她,就堅決不能在衆人面前暴露了她。
黑鴉衛立刻做出反應和行動,一手一個同時揪起朱澤和車伕的後領子,快步朝着馬車移動,同時對守城官下命令,道:“速開城門!”
守城官看着匆匆離開的黑鴉衛,有一瞬間的猶豫:“可是上面下令,不準任何人再進伏虎城,萬一混跡進來奸細……”
“奸細?你們認爲我會是奸細嗎?”黑鴉衛追問出聲,凌冽的眼神冷冷的落在守城官的身上:“放心,這些人我都認識,全部都是我家王爺的好友,還是說,你們懷疑堂堂鎮北王會通敵叛國,引來外賊?”
“屬下不敢!”守城官立刻被黑鴉衛口中的話嚇得跪在地上,臉色隱隱發白。
“既然不敢,那就速開城門;我要帶着他們去見我家王爺。”
這時候,就算是再給這些守城官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出聲阻攔了,剛剛他們不過是說了兩句話就被這些眼高於頂的黑鴉衛冠上了很有可能會得罪鎮北王的口實,如果這時候再出手阻擾,恐怕他們的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裡。
厚重的城門嘎吱嘎吱的發出聲響,門框上窸窸窣窣掉下來的拂塵讓這座座落在大宛邊陲的軍事重城顯得格外古老滄桑;城門上的任何一處溝溝壑壑都是歷史遺留下的痕跡,似乎在無聲的敘說着曾經的過去,這裡發生過什麼,經歷過什麼。
寬大低調的馬車就這樣在衆人的視線下徐徐駛進伏虎城中,片刻間,與這座古老的城池融爲一體。
徐昭穩穩當當的坐在馬車裡,身上披着柔軟舒服的紅色長麾,小腹上蓋着同樣眼色的錦被,一頭烏黑的長髮只是被一個簡單的玉簪固定着,整個人慵懶而寧靜,尊貴而典雅。
黑鴉衛在拎着朱澤的後領子跳上馬車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在被突如其來的驚豔稍稍晃神的同時眼神不經意間落在徐昭的小腹上,瞬間眼底閃過驚愕,可很快,就淹沒在一片沉靜之中。
徐昭目光如炬,在黑鴉衛進來的一剎那平靜的臉上就掛了笑:“真是巧啊,咱們又見面了。”
也不怪徐昭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只因這眼前之人正是當初向她求助去救段清的那位黑鴉衛。
黑鴉衛半跪在徐昭面前,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裡盡是尊敬:“當日與皇后娘娘一別本以爲不日便能再見,沒想到卻是隔了數月之久;黑鴉隊和鎮北王府感謝娘娘出手拯救王爺之恩,還請娘娘受我一拜。”
說完,黑鴉衛就結結實實的在徐昭面前叩了個頭;這一幕如果讓其他人看見一定會驚訝的恨不能將眼珠子掏出來;要知道,這黑鴉隊和翎羽衛可是盛名遠播在外,除了能力顯著之外,更要人嘖嘖傳唱是他們一個賽一個的眼高於頂、性情驕傲;能讓心性如此驕傲的黑鴉衛做到這一點,普天之下除了他們的主子恐怕也只有徐昭一人了。
徐昭擡了擡手示意黑鴉衛起身,和朱澤一左一右的坐在她兩側,問道:“既然你們在這裡,那就證明了段清和老瘋子也在這裡?”
黑鴉衛據實以告:“如今大梁重兵壓境,老王爺手持十萬鎮北軍威懾大宛北方,小王爺帶了十五萬將士來到了伏虎城,準備與大梁軍士決一死戰。”說到這裡,黑鴉衛悄悄地看了徐昭兩眼,看她並沒有什麼表示,心裡瞧瞧捏了一把汗;要知道,眼前這位除了是大宛的錦榮公主之外她同時也是樑帝的皇后,當着她的面主動提起這些,他也不過是抱着試探的心思;就現在這情況來看,看來這錦榮公主算是徹底和樑帝劃開了界限。
這下,王爺總該也是放心了,皇上也該是安心了。
“我來大宛這件事甚少有人知道,你先帶我去見段清,至於我的行蹤,暫時先保密。”
黑鴉衛立刻點頭應下,思考片刻,又開口道:“公主,皇上也來到了伏虎城,您要不要先見一見他?”
聽到黑鴉衛連對自己的稱呼都變了,徐昭並沒有太多驚訝;反倒是驚異上官無痕會出現在這裡,想到上官無痕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起來,那一頭刺眼的白髮,就像一道永遠都無法遮掩醜陋傷痕,隨時都在提醒着她,上官無痕變成今天這樣,她有不可脫卸的責任。
徐昭的眼瞳裡閃過痛色,跟着擡頭又看向坐在身邊的朱澤,突然興奮道:“朱澤,你跟我一同去見皇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看看。”
朱澤立刻就明白徐昭口中所謂的‘有件事’是什麼事情了,雖說他不願意給上官無痕診病,可是礙於徐昭的顏面,他還真的不能輕易拒絕。
無奈嘆了口氣,在徐昭咄咄有神的眼神下他只能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身爲天下聲名遠播的一代神醫兼煉毒高手,他不會不知道當初在大宛發生的那件令人遺憾的事;他親手煉製的至毒毒藥讓大宛蒼穹之上最閃耀的那顆星遺憾隕落,同時也讓那對本可琴瑟和鳴的夫妻從此貌合神離、分隔兩地。
他知道,這一天終究要到來,他必須要去面對那個因爲這件事被傷害最深的那個男人。
*
上官無痕暫時居住在伏虎城中的行宮之中,當初,在他調查清楚跟無策的死有最大牽扯同時也是最具可疑的人竟然是大梁天子楚燁的時候;突然間,心底深處的悲傷和腥風血雨都在那時安靜下來。
眼前,不斷浮現的是徐昭燦爛的笑容,是她倔強清澈的眸子,是她執起他手時依戀溫暖的眸光;這個世上他僅剩下的最後一個親人啊,跟他有着血脈之情的親妹妹啊,是這世間他唯一僅剩下的最後一個牽絆啊……
爲什麼要是楚燁?爲什麼要是他……
阿昭該怎麼辦?他的妹妹該怎麼辦?
那一瞬間,他迷茫了,困惑了,恨不能手中拿着一把刀將自己劈成兩半;一半可以爲無策報仇,另一半可以保護他最疼愛珍惜的妹妹。
而就在他不知該如何選擇,怎樣面對的時候,從大梁京城傳來消息,大梁皇后神秘失蹤,京城徐府一夜樓空,連大宛這些年來安插進大梁京城的暗探也突然失去所有蹤跡;當消息如雪花般鋪天蓋地朝他襲來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件事絕對跟樑帝有關。
而在一月之後,當他終於收到了突然消失的暗探傳來的消息時,他才知道自己的懷疑一點也沒錯。
看着雪白紙張上寫下的一個個字眼,想象着在大梁京城中阿昭所經歷的種種狀況和艱辛;那一刻,強烈的報仇摧毀念頭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緒;那一刻,他爲自己的掙扎和困惑感到無比羞恥。
一個爲了權勢可以不的手段的男人,一個野心勃勃心沉似海的男人,他怎麼就能天真的以爲樑帝會真心實意的保護他的妹妹一生一世,會讓她一世無憂的生活在他的深宮之中給她獨一無二的珍惜呵護;就是他的優柔寡斷害了阿昭下落不明,因爲他的不辨是非,讓無策難以沉冤瞑目。
每每想及此,上官無痕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鍋裡烹炸一般,那種無法言說的痛幾乎快要將他活活撕碎,折磨至瘋;這也就是爲什麼他在登基還未滿一年之際便御駕親征,重兵壓境與伏虎城內與大梁隔險而峙;他就是要來問一問樑帝,殺了他這輩子最重要的摯友,傷害了他最重要的親人,他楚燁要拿什麼來償還。
“皇上……皇上……”
門外焦急中明顯帶着興奮的聲音突然傳來,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上官無痕立刻清醒,蹙眉不悅的擡頭看向跑進瑰瑋宮跪於面前的宮侍。
小宮侍不過是個十四五歲般大的小太監,雖面向稚嫩,但卻生的脣紅齒白,機敏靈巧,一看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奴才;這小奴才最擅察言觀色,看見皇上不悅的看着他就知道定是自己太吵,瞧瞧吐了吐舌頭立刻道:“皇上,有北方來客,正在行宮外等候召見。”
北方來客?
上官無痕思索半刻,搖頭道:“什麼北方來客,他可曾報了姓名?”
小宮侍立刻高舉雙手,將一方明黃色的物什託於手中:“她說,您看過這個就知道她是誰了。”
果不其然,上官無痕在看見小宮侍手中之物之後立刻從龍椅上站起來,睜大的眼睛裡帶着難掩的驚喜和難以置信,快步走來一把拿過那物,急問:“她來了?她在哪兒?快宣她進來。”
小宮侍道:“就在行宮外,奴才這就去宣!”
“不不!朕親自去接她!”
話音還沒落,上官無痕的身影就消失在瑰瑋宮內。
小宮侍看着疾步離開的皇上,臉上浮現驚歎之色;怪不得那個脾氣很不好的黑鴉衛用警告的語氣提醒他不可待滿那人,感情那個人的來頭真的如此之大,竟然能讓向來喜惡不行於色的皇上如此失態坦誠。
*
行宮外,馬車前。
朱澤掏出銀兩打發了車伕離開後,徐昭便由他扶着站立在紅色的宮門前。
一身素雅的長裙清逸飄然的穿在她身上,紅色的長麾隨風微微擺動披於肩頭,烏黑的長髮依然簡雅的用一根白玉簪輕挽,偶爾有一兩根髮絲調皮的垂落於頸項之間,更添嫵媚風情;絕色之容雖不負往日靈動神采,卻自帶沉穩大氣、尊貴無雙,要人絕不敢輕視縱然身不顯金銀卻氣質出衆、風華絕代的她。
黑鴉衛站在徐昭身後看着她挺直端靜的背影,心生感慨之餘不免爲自家王爺可惜了起來;他現在總算是明白爲何王爺會對她徐昭動情,面對這樣的女子,恐怕世間沒幾個男人能控制的住;但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王爺與她也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更何況,現在這人明顯又懷了身孕,和王爺之間恐怕會更不可能。
就在黑鴉衛暗自興嘆着主子頗爲坎坷的情路時,一個淡紫色的身影一路從瑰瑋宮方向直奔而來;行宮之中的人在看清楚那疾步快跑的人影時,連連驚愕的同時忙跪身行禮,絕不敢去冒犯天顏一步。
而徐昭就正站在宮門口,在老遠看見那跑來的人影時,眼眶立刻泛起淚光,推開朱澤的同時便也扶着肚子朝着那人快走過去;驚嚇的朱澤趕緊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不停地念叨着一句‘小心孩子、孩子啊……’
當日宛城一別,誰也想不到還不及一年他們兄妹便能再次相見,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滾滾熱淚頃刻間轟然崩塌落下,當徐昭在投入上官無痕展開的懷抱時,還未來得及喊一聲皇兄,哽咽委屈的哭泣就已漫了出來。
聽着伏在他肩頭陣陣哭泣的徐昭,上官無痕自然也是心疼無比,不停地低頭低聲寬慰,一雙手更是緊緊地抱着她早已粗圓了一大圈的腰,將她密實的護在自己懷中。
望見這一幕的宮人們都嚇得不輕,就連黑鴉衛和朱澤也瞠目結舌的張在原地,看徐昭像是找到雞媽媽的小雞似的,撲在上官無痕的懷裡哭的抽抽嗒嗒。
兄妹能夠再次重逢,上官無痕自然是歡喜無比;要知道這數月以來,他幾乎是派遍了人去尋找徐昭的下落,眼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被派出去可連她的一個人影都找不到,那時候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不管怎樣,好在上天總算是待他不薄,能夠讓他看見平安無虞的阿昭,只是這肚子……
在徐昭被上官無痕領進瑰瑋宮的時候,上官無痕就一直保持着摸索下巴一眼嚴肅的盯着徐昭肚子看的動作。
徐昭被朱澤扶着坐到寬背靠椅上,又喝了幾口宮侍送上來的香茶後,才主動開**代道:“皇兄,這是我的孩子。”
這不是廢話嘛,挺了這麼大的一個肚子,誰敢說這孩子不是你的,可是他現在更想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楚燁的。
注意到上官無痕投過來的白眼,徐昭滿臉慈愛的繼續道:“也是楚燁的孩子。”
‘撲騰’!上官無痕的腳踝狠狠地崴了一下。
徐昭忙扶着椅把要站起來,就被上官無痕打着手勢安撫住:“沒事沒事,你身子重,且好好坐着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搬來一個圓凳坐在徐昭面前,一臉的無奈和縱容,最終像是決定了什麼,變成了篤定,“無論他的父親是誰,這都是我上官家的血脈,阿昭,爲兄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孩子的。”
聽到上官無痕這麼說徐昭眼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又有絕提的跡象,她當然知道上官無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做出了多大的決心;現在大宛和大梁已經鬧掰,留下楚燁的孩子在身邊無疑是一個最不明智的決定;可他,卻是連猶豫都未曾,便要保護她們母子;早已乾涸了許久的心瞬間就像是被溫泉包裹了一般,心底的感情哪裡是感動就能說得清楚的。
上官無痕見徐昭又紅了眼眶,忙伸手就去擦拭她微微潮溼的眼角。
朱澤終於忍不住,蹬鼻子豎眼睛的跳出來:“我的姑奶奶啊,您是嫌棄您這一胎坐的太穩了是不是?一路顛簸趕路事出非常這也就罷了,可這情緒大起大落的,您這是想讓自己早產呢還是早產呀?”
聽着朱澤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徐昭在一怔的同時幾乎破涕而笑;她怎麼就忘了身邊還有這個傢伙盯着呢。
上官無痕也終於捨得將目光移到朱澤身上,看他白衣儒雅,清俊端秀,雖言辭活泛但不難聽出他對徐昭的關心;當場就對他抱了幾分好感,道:“從北戎到大宛路途遙遙,阿昭能平安來到伏虎城多謝公子一路照拂。”
朱澤知道依上官無痕的身份能對他說出這番話完全是因爲徐昭的關係,也不敢託大,只是抱拳行禮,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又在瑰瑋宮前殿寒暄了一陣後,上官無痕看徐昭面露疲憊之色就知道她定是身子重疲乏了,便立刻叫了伺候在外面的宮侍進來,當着徐昭的面給她撥了幾個手腳利索安穩的宮女近身伺候,隨之還着令人安排下瑰瑋宮的側殿給徐昭居住。
要知道,偌大的行宮之中可不僅僅只有瑰瑋宮一個宮殿,可在這諸多宮闕之中當又屬瑰瑋宮最爲尊貴,現如今上官無痕就居住在瑰瑋宮的後殿之中,可見這座宮室跟其他宮殿的區別之處;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上官無痕在見到徐昭後竟然也將她安排進了瑰瑋宮;其中深意,不免要人揣測唏噓。
待徐昭回到了側殿,就身體發軟的躺在了牀榻上歇息,她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本以爲只是趕上半個月的路,頂多只是身體疲乏而已,可現在,她卻不僅僅是身體疲憊,甚至還感覺有些頭疼盜汗,竟像是半條命都要去了似的。
朱澤一看徐昭的情況就知道她有些不對勁,忙上前診了脈,又匆匆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晶瑩剔透的藥丸,着宮侍端上水親自伺候徐昭服下後才舒了口氣,沒好氣的唸叨着:“真不知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要像老媽子似的忙前忙後的伺候你這個不聽話的病人兼孕婦;還有你肚子裡的這個,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攤上你這麼一個親孃。”
徐昭半眯着眼睛聽着朱澤的各種唸叨,在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氣後,想起心中掛念之事,張口問道:“今日你見到我皇兄,在沒診脈的情況下,你看他可大好?”
朱澤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氣道:“你也說了這是在沒診脈的情況下,我能斷定的了什麼?”
看朱澤到了這種地步還敢自己油奸耍滑,徐昭的心裡隱隱見了怒火;如果不是他沒事煉製那些動不動就能要人性命的毒藥,上官無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現在給他機會將功補過,可這小子還敢當着她的面默默地忠誠與楚燁?看來,她真的是給他的好臉子太多了。
徐昭磨着後牙槽扶着酸困的後腰慢慢坐起來,看向睜着圓眼睛望過來的朱澤,冷冷的笑了兩聲:“朱澤,你除了一身歧黃之術了得之外,好像也沒其他什麼大的本領了,是吧?!”
朱澤看着徐昭的笑容,生生給自己驚出一背的冷汗來:“你究竟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哼……”徐昭冷嗤了一聲:“你也知道,我現在跟楚燁算是橋歸橋路歸路,當初留你在我身邊,也是看在你醫術了得能夠照顧我和腹中的孩兒,現在既然到了大宛,只要皇兄一聲令下,宮中御醫天下名醫皆可爲我所用,所以你也就可有可無了,對不對?”
“你、你你你……你這是要恩將仇報,卸磨殺驢啊!”朱澤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哆嗦着手指指向徐昭。
徐昭笑着拂了下落在臉頰邊的長髮,道:“恩將仇報這四個字跟你沾不上邊,我皇兄如今變成這樣,大好時光生生蹉跎只有數年壽命可享,還不是你和楚燁一手造成的,所以這四個字跟你無緣;至於卸磨殺驢倒是形容的很貼切,朱澤,我給你一個選擇,我不會要求你去背叛楚燁,你只要聽我的話好好地替我皇兄看一看病,對於過去的事我會既往不咎。”
聽徐昭都說到這裡,朱澤便知道自己是徹底沒得掙扎了;可憐他懸壺濟世,雖說算不上一個仁善,但好歹也沒做過什麼真正缺德的事;對於上官無策,他也只能說一句遺憾,對於上官無痕,他也頗爲無奈;既然徐昭都攤開一切的跟他談了這些,爲了自己僅存的一點良心,也爲了她,更爲了那個人,他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了。
朱澤耷拉着腦袋,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被人拿捏住的死氣,認命道:“宛帝年少白頭,且心鬱成結,臟腑早已受了不少虧損,這種病症也不是無藥可醫,只要他能平心靜氣,放下心中耿耿於懷之事,且不要再操累過頭,修身養性再活上十幾二十年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只可惜今日我在看見宛帝后便知道,他絕對和你一樣,不會是一個聽話的病人;碰到這樣的病人,縱然我拿着能救命的仙藥也是無能爲力,照這樣折騰下去,不出十年便會出事。”
聽到朱澤這麼說,徐昭便知道當日他從楚燁口中聽到的並不是假話;如果不是朱澤親自斷定,她真的不敢相信看上去如此健康年輕的皇兄卻是早已身藏沉痾舊疾。
“朱澤,你話中的意思是,只要能讓皇兄做到凝神靜養,他的病症就能得到緩解,對嗎?”
面對徐昭眼底微微閃爍的光芒,朱澤不忍心的點頭,道:“沒錯,是這個理;只是宛帝身負家國重任,不管是大宛朝堂還是邊境軍事,正常人攤上任何一樣都會勞心勞力,更何況是被這兩件事同時壓住的他;想要他做到真正的靜養,實在是太難了。”
“再難也必須做到。”徐昭抿着紅脣,道:“皇兄是我這輩子僅剩下的最後一個親人,我還希望等將來小傢伙生下來之後能被他抱着喊他舅舅呢。”
朱澤看着徐昭沉靜堅韌的眉眼,隱隱間瞧瞧攥了攥拳頭,一個石破天驚的聲音在他的心口轟然炸響——流溪,你若是活着,會不會支持我去做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