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離開的那天正是天高氣爽、萬里清朗的好日子,可徐府裡卻是陰雲密佈、電閃雷鳴。
考究別緻的前廳裡幾乎坐滿了人,往日總是在外忙碌的老爺們全部到場,依照輩分相對而坐,衆星捧月般的簇擁着坐在最上面的徐昭。
今日的徐昭一身淺紅色的裙裾拖曳在地,烏黑的長髮只是隨意盤起用一支金鳳簪妝點,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曲線,雖說只是淡施薄妝,但帝后氣質渾然天成,哪怕只是在做端茶淺抿的動作,也要人眼前一亮,不敢貿然窺視。
廳內安靜異常,所有人幾乎連大喘一口氣都不敢,各個神色不明的往徐昭身上打量;皇后在七夕之夜被擄這件事雖然被楚燁及時封住了消息,可終究是瞞不住徐家人的;再加上這些天她在梧桐院養傷,她的那點事早就不是秘密;只是衆人好奇,皇后這身子剛好咋就不着急回宮,反倒是聚集了徐家所有的老爺夫人出現在前廳。
徐昭並不着急解釋,而是在放下手中的茶盞後輕輕地拍拍手;跟着便看見幾個御林軍扭送着一對男女從門外走進來。
看見這對男女,在場之人的臉色都是一片迷茫不解;倒是站在徐權身側的管家一個箭步錯出,跪在徐昭面前道:“皇后娘娘,張虎是奴才剛從鄉下來的侄子,不知他犯了何錯惹得娘娘動怒。”
看着在徐家待了大半輩子的老管家,徐昭沒有一絲不滿,而是美眸流轉看向被御林軍按跪在地上一臉忠厚老實相的張虎身上,“相貌普通,四肢偏短,除了有個巴子力氣似乎也沒什麼出衆之處,可你小子豔福不淺,居然娶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
衆人沒想到徐昭突然說出這樣一段話,在經過她話裡提點,這才注意到跟在張虎身後的一個妙齡女子;且看這名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粗布麻衣遮不住玲瓏的身材,素面朝天的臉上生了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就這長相和身段,縱然是跟徐倩那樣的千金小姐站在一起也絲毫不讓;只是這麼標緻的妙人兒卻嫁給了一個堪似武大郎的男人。
就在衆人爲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事實暗暗搖頭時,而那名女子卻俏臉雪白,本是粉嫩的嘴脣被貝齒咬的微微發青,不見絲毫血色。
看見女子的神色,徐昭輕笑了一聲:“給你個機會,如果坦白本宮會留你一條命。”
此話一出,廳內的空氣立刻凝滯,皆是不解的在徐昭和那名女子身上來回查看。
只有徐權和徐家三爺最先反應過來,皆是一眼殺氣的同時瞪向張虎家媳婦。
女子顯然是個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縱然已察覺到事情敗露,依然咬牙強撐着:“皇后娘娘怎可用身份壓人,奴婢不知自己所犯何錯。”
徐昭似笑非笑的一挑眉:“呦,還是根硬骨頭。”
說着,廳內衆人都呼吸一窒,眼下皇后雖說是在笑着,可那眼神中的凌厲之色卻是越來越濃,要人不禁爲跪在地上的女子捏了一把冷汗。
張虎迷茫的看着自家媳婦,又瞅着皇后明顯不悅的臉色,跪行上前就是一陣磕頭:“皇后娘娘,奴才的媳婦不是有意衝撞娘娘,雲娘是個好人,請娘娘明察秋毫啊。”
“本宮自然會明察秋毫,只是讓本宮心寒的就是這一查才發現原來徐府裡養了那麼多吃裡扒外的狗。”說着,徐昭從位置上站起來,漫步娉婷的走到雲娘面前:“真是委屈你了,爲了刺殺皇上,居然費盡心機的嫁到徐府來,哪怕是委身給一個絲毫沒有愛意的男人也要完成任務,這份心性實在是堅定。”
此話一出,廳內頓時人聲大躁;本來還覺得雲娘有幾分美色對她稍有好感的人一改先才的和善,皆如看見魑魅惡鬼,眼中的厭惡之色難以遮掩。
張虎也被徐昭的話嚇的一愣,等他反應過來又準備求情,卻被老管家一把拉住,附在耳邊說了句:“二愣子,快閉嘴,你還想不想活了。”
張虎被叔父這麼一扯,立刻從驚怖中回過神;溫厚的眼神落在雲娘身上,看着她嬌美的容貌,又看看自己粗壯的四肢,像是被人硬是從美夢中拽醒,眼眶中暈起了淚。
雲娘緊咬紅脣,一雙水霧般的眼睛在對上徐昭篤定的色後終於不再隱藏,扯着嘴角自嘲一笑,本是柔軟的嗓音也變的低沉:“還以爲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徐昭看着雲娘臉上刺眼的笑容,“是誰讓你下毒謀害皇上的。”
雲娘擡起頭看着徐昭,反問道:“這很重要嗎?皇后娘娘本事了得,怎麼不去自己查查看?”
“賤人,這個時候還敢嘴硬,來人!拖下去給我重重的打,我就不信你的嘴有那麼硬。”徐權拍桌而起,一雙喊着怒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雲娘,簡直恨不能將她活撕亂扯了才泄心頭之憤。
徐昭看着動怒的老爺子,也明白老頭兒爲何如此動怒;畢竟如果不是她查出是他人投毒謀害楚燁,這個罪名就要栽贓到徐府的頭上;想到偌大的徐家差點因爲一個奴才背上弒君的罪名,誰還能冷靜的下來。
可徐昭卻冷靜的攔下了父親:“爹,打她沒用,她死都不會說的。”
徐權看了眼女兒,心頭之火難以發泄:“那你說該怎麼辦?這個賤人居然用這樣的方式潛進我徐家,實在是要人氣恨。”
徐昭擺擺手,候在一側的御林軍便走上來將雲娘壓出去;張虎看着媳婦,雖面有不捨,但終究還是沒出聲;謀害皇帝、構陷家主,任何的一條罪名都是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承擔不起的;唯今他自身難保,還有什麼法子來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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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權眼看着雲娘被壓下去,一臉不解道:“阿昭,你難道還想留着這個賤人?”
瞅着氣的快要上房揭瓦的老爺子,徐昭笑着走上來:“爹,楚燁讓我徹查投毒事件,一來是信任我徐家與這件事沒有牽扯,二來也是看我這個皇后究竟有多大本事,他這麼費盡心思,我怎可拂了他的好意?”
“你要做什麼?”
徐昭神秘一笑,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的在徐權耳邊說了句:“順藤摸瓜、引蛇出洞。”
徐權一怔,跟着便雙目放光的看着唯一的女兒;真不愧是他的孩子,腦子轉起來絲毫不輸任何男子。
瞅着老爺子會心的笑容,徐昭就知道老爺子是全力支持她的決定;再望向跪在地上的張虎和老管家,“雲娘雖說與你們有關係,但本宮也不是濫殺無辜、無理取鬧之人,她是她,你們是你們;只要你們忠心耿耿的對待徐家,徐家自然也不會虧待。”
張虎本以爲要受雲娘所累性命難保,沒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有意放他們一馬,立刻感激涕零:“奴才生是徐家的人,死爲徐家的鬼。”
老管家也是老淚縱橫,朝着徐昭就重重的磕頭。
坐在廳裡的徐家其他人都嘖嘖稱奇的看向徐昭,三言兩語就除了禍害還收買了人心,這般手段的確是高招;看來以後誰都不敢再小覷了這位皇后娘娘。
——
等回到梧桐院,果然就看見朱澤正小狗般的趴在門口,萬分期待的不斷朝着房間裡窺望。
“朱大神醫,您這是在做什麼呀?”徐昭忍笑打趣兒道。
像是被來人窺破心思,朱澤手忙腳亂的轉過身,今日收拾乾淨的他依舊是一身淺青色的袍子,修身玉立,自帶一股遺世之風,可就是氣質如此出類拔萃的一個人,此刻卻是委屈的憋着嘴,可憐巴巴的向她撒嬌:“你家元宵真的不喜歡我了。”
徐昭忍笑:“你見到它就要放它血,它能喜歡你嗎?別看我家元宵個兒不高,可它也是個帶血性的漢子,這世上只有它放別人血,哪有被他人放血的道理。”
朱澤悔不當初:“我這不是當初被它給驚豔了嘛,早知道它那麼討厭被人放血,打死我都不會那麼做。”
被朱澤後悔的表情逗的心情很不錯的徐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就楚燁對他的態度足見這娃娃臉是個來歷不凡的,再加上他那一身鬼斧神工般的歧黃之術,這樣一個妙人她怎能隨便放走了呢?
徐昭抖了抖腿,衝着一臉鬱悶的朱澤拋出個橄欖枝:“你就真的這麼喜歡我們家元宵?”
聞到希望的朱澤立刻做賣乖求好狀,連連點頭,一臉希冀。
徐昭繼續抖腿,道:“我家元宵生的臀緊腿長、圓潤精緻,其實我早就想找個人專門伺候它了,不知朱大神醫有沒有這個興趣?”
嘎?伺候傳說中的銀毛雪兔?我願意!我願意!
很顯然,爲了跟傳聞中的珍獸攀上關係,在江湖上擁有赫赫聲名的朱澤早就連人格和尊嚴都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