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同時,徐昭手腳並用的往小山坡的方向奔跑,冷冽的寒風吹落了她眼角噙着的眼淚,被風吹的發紅的臉頰帶着淡淡的青氣,正是怒火攻心、血流不暢的徵兆。
眼看着火光越來越大,徐昭噗通一聲哭跪在地上,雙手扎進雪堆裡仰頭就是一聲宛若孤狼般的嘶吼,那叫聲如瀕臨死亡的猛獸,蹀血不甘的在衝蒼天吶喊着她的不鳴。
忽然,在這火光竄天的夜色中,一道七彩的火焰從數裡之外的蒼穹頂上炸開,宛若夜色中盛開的妖花,燦爛奪目;看着那簇火焰,徐昭的眼睛都紅了;拔身而起的同時手指往嘴裡一伸,一聲刺耳的哨聲從嘴裡傳出來,緊跟着,山坡上一聲馬嘶遠遠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徐昭在夜色中霍然起身,看着遠遠飛馳而來的馬兒快跑迎上,然後一個利落的翻身上馬,朝着火焰竄起之地飛奔而去,所有動作一氣合成,帶着說不出的瀟灑和凌厲。
此刻,所有人都關注着大火熊起的山坡,卻無人看見一個單薄纖瘦的身影宛若離弦之箭,帶着決絕孤獨的的味道,劃過夜空,懷揣着一身的膽氣直逼那個讓她錐心刺骨之地。
*
雪白的帳頂之下,上官無策懶洋洋的窩坐在寬大舒適的太師椅上,黑色華麗的長麾隨意的披蓋在身上,烏黑的長髮隨風輕輕擺動,腳邊放着一個裝滿金色木炭的火盆,火炭噼啪,遙遙與遠處的火光相望,只是那火海之處正是人間一副慘景,而眼前的火光卻是暖暖洋洋。
等徐昭一路叱吒而來,遠遠的就看見數名龍騰軍各個精神抖擻的圍繞在上官無策身邊,而那個主導了整個事件的傢伙卻是一副閒雲野鶴的模樣,懶散雍容的支撐着下巴,眨着魅惑的眼睛對着她盈盈一笑。
徐昭長髮亂舞,一張凍得發紅的臉頰上怒氣難言;在對上上官無策含笑的眸子時,伸手往懷裡一掏,緊跟着,數枚蠶豆般大小的銀色珠子赫然出現在她掌心,藉着馬兒飛奔之勢,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那個該死的傢伙狠狠地一扔。
銀色珠子隨勢拋出,在珠子接觸到冰冷的空氣時,一聲細小的‘吧嗒’聲從珠子裡傳出來,下一秒,飛出去的珠子瞬間在空中分解,由圓珠變成無數枚飛刺,直直的就朝着坐在太師椅上的上官無策猛扎過去。
上官無策顯然是沒想到徐昭還有這一手,飛揚的眼角驚訝的睜大,在看清楚飛來的鋪天蓋地的飛刺時,驚訝變成驚喜,只看他倏地站起身,揮舞着宛若鐵面般的寬袖,一下就將直飛而來的飛刺半數囊括其中,對上徐昭詫異的眸子,一層冰寒之氣從他身體裡慢慢溢出,待他再展開寬袖時,本是夾裹凌厲氣勢的飛刺居然各個都變成冰雕,再無任何攻擊力的霹靂啪啦的散落在他的腳邊。
徐昭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丟出去的暗器居然在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情況下變得再無用處,便知一擊不成再生一擊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她就是看準上官無策知道自己沒武功這纔想要偷襲,卻沒想到這混蛋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這可是楚燁專門被她備下的暗器,絕非普通之物,可就算是如此兇悍的暗器也拿他沒轍;徐昭終於相信,不愧是當年將老瘋子打成重傷的卑鄙之人,的確是有幾把刷子的。
徐昭勒緊馬繮,怒眼瞪着站起身的上官無策;自上次分開數日已過,本以爲他們會在將來可能交上手,卻沒想到衝突提前到來,這傢伙早早的就埋伏在這裡,等着他們上鉤。
上官無策頗感興趣的踢了踢腳下的飛刺,看那刺尖上隱隱還帶着淡淡的紫光,可見是抹了毒的;不愧是他看上的丫頭,手段夠狠,反應夠快。
“是你把紅斑狼毒的疫症散播在村莊裡,是不是?”
上官無策含笑擡頭,看向坐在馬背上的徐昭:“敢隻身前來見我,錦榮公主真是越來越要我刮目相看。”
“我在問你話!”徐昭一聲怒喝。
看着眼前倒豎眉毛的女子,上官無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他以前怎麼就傻到以爲生氣的女人是最醜的呢?明明就很漂亮,很好看嘛。
“沒錯,是我做的。”上官無策無所謂的聳聳肩:“但那又怎樣?能成爲我手中的利用工具,這些無知的百姓已經覺得與有榮焉纔是。”
“你放屁!”徐昭將手中的繮繩攥的吱吱作響:“用來解除瘟疫的解藥,拿出來。”
上官無策笑着一挑眉:“公主認爲我會將解除紅斑毒瘡的藥物放在身上嗎?”
“沒藥要藥方!”
看着在風雪中飛散着頭髮的女子,上官無策怔怔有些出神;不知何時夜色中的寒風漸漸變小,一瓣瓣晶瑩的雪花從穹頂之上悄悄落下,落在她眉目精緻的臉上,落在她色如櫻瓣的脣上;看着這樣的她,他漸覺心情舒朗;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特殊另類的女人,她美麗聰明,膽大無畏,有着屬於女兒家的嬌柔,更有不屬於任何男子該有的魄力。
她明知自己對她別有所圖,甚至還想要殺了她,可她卻敢單槍匹馬的隻身前來,真不知是太果敢無畏,還是蠢笨無知。
“要到藥方你想做什麼?救段清嗎?還是……”精緻的手骨微微擡起,指向那個幾乎快要死絕的村莊:“你想要去救你口中所言的‘無辜之人’?”
徐昭抿緊紅脣,眼神發狠:“你給還是不給?”
瞧着快要被
瞧着快要被他逼入絕境的女子,上官無策臉上的戲弄之色隱去:“既然公主親自前來討要解藥,身爲臣子怎能拒絕,只是……”
“只是要有條件是不是?”徐昭砰的一聲從馬背上跳下來,牽着馬繮往上官無策面前走了兩步,眼神決絕的說道:“你把解藥交給我,我把自己交給你。”
聽到這話,上官無策豔光瀲灩的眼瞳中瞬間異光閃過:“當真?”
徐昭傲然的一揚下巴:“你覺得我會跟你在這時候開玩笑嗎?”
“你難道不怕我殺了你?”
徐昭笑了:“你費這麼大勁兒,如果只是想殺了我,大可以在我們靠近村莊的時候就能讓龍騰軍圍困住我們,可你卻偏偏等到這時候,眼看着我們跟段清匯合,再眼看着我們將段清從滿是瘟疫橫行的村子裡救出來,到最後在我離開山坡的時候又用火攻將山坡圍住,你這麼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徐昭鬆開馬繮,一步一步的走近到上官無策面前,邪魅的笑容冷冷的出現在她的嘴角:“你是在用他們的性命要挾我,你先讓整個村子的人染上瘟疫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因爲紅斑毒瘡這種瘟疫並不常見,如果不是閱歷豐富之人根本不識;可你沒想到跟在我身邊的老瘋子卻知道這種瘟疫,甚至還了解甚深;眼看着我步步計劃着將段清救出,還防患了疫情的蔓延,你又將計就計,將火油澆到山腳下,然後放了把火將整個山坡圍困,跟着放出煙花吸引我來;如此大費周章,你圖的根本就不是殺人,而是想困住我,得到我不是嗎?”
上官無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一雙永遠瀲灩波光的眼睛終於在此刻恢復到了清冷的神色;在大宛,甚至在四國,很多人聽到上官無策這個名字都會下意識的想到他那張一笑生花的臉,可沒有人知道,他只有在想殺人的時候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笑的格外好看,而當他不笑的時候,正是他極爲認真,最是嚴肅的時候。
“是,我是想得到你。”看着面前女子咄咄逼人、閃亮異常的眼睛,上官無策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不避諱的觸碰着徐昭耳鬢的黑髮:“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這麼有意思的玩具,殺了、丟了,多可惜。”
玩具?!
徐昭睜大眼睛看着面前漂亮的宛若富貴牡丹般的男子,強忍着伸出手給他來一拳的衝動:“藥方!放人!”
“好。”上官無策喊了聲:“左議。把山腳下的人撤回來,再把紅斑毒瘡的救治辦法交給黑鴉隊,告訴他們,錦榮公主……”說到這裡,他又忽然一笑:“跟着我私奔了。”
嗖的一聲!
啪!
徐昭伸出去的拳頭被上官無策一把抓住,攤開來看才發現,他的手掌很大,自己的拳頭在他的掌心中居然小的宛若一顆玉核;可就算是被抓住手,徐昭依然發狠道:“你要是再敢亂說話,我不介意再讓你嚐嚐我其他的手段。”
說完,徐昭就不着痕跡的朝着遠處的沼澤羣看了幾眼,一雙異常灑亮的眼睛看的人心裡微微發毛;明明是個連雞都不會宰的女人,可此刻,卻沒人敢再忽視小覷她,因爲她身上的那股狠勁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
此刻,小山坡上,依舊是一片火光沖天;可當你走近了看才發現,原來這片火光只是看上去很恐怖,其實只要不找死的妄圖靠近,根本燒不着人;原來這片火只是燒在山腳下,徐昭說的沒錯,上官無策的人只是將火油澆在山下面,然後再用火摺子點起,所以煞那間就能看見一大片火海瞬間升起,可卻只是在山下面燒着,反倒是山上面的人除了被燒出來的火星和灰塵嗆人一點之外並無大礙。
所以,等段逸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回來,看見的是一幫老兔崽子領着小兔崽子蹲在躥天高的火簾前,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捉些山雞回來做烤雞吃,而從另一邊飛身進來,一心想着還人情的翎羽衛在好不容易劈開一條活路後,卻看見幾個手持短劍的壯年男兒雙手環胸的站在數步之外用一副‘你們在玩什麼’的表情看着他們,向來在大梁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翎羽衛們差點集體暴走。
這是什麼情況?爲什麼這片火勢只是圍繞在山腳下卻沒燒到山上?簡直就像虎頭蛇尾,故弄玄虛而爲之。
就在翎羽衛各個傻瞪着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時,還是素玄反應最快,飛身而起就躍上山頭最高的一棵松針樹,居高臨下、聚目遠望,就看見山腳下不遠處,一隊銀色的馬隊飛奔而去,在馬隊正中間,一輛八匹駿馬拉着的馬車格外醒目刺眼,而能在這樣疾馳的馬隊中還帶着這樣一輛舒適華麗的馬車,這要素玄一下就想到了一個人,煞那間臉色白了幾分,暗道不妙。
等候在下面的翎羽衛齊齊擡起頭看向足踩樹梢的老大,剛準備追問可看見什麼情況,就看素玄已化作離弦之箭,不懼面前肆虐的火勢,直直的衝過火簾,朝着山下猛扎而去。
看見老大的動作,翎羽衛們頓時知曉情況不妙,齊齊從後面跟上;而看見翎羽衛如此怪異動作的黑鴉隊們也反應極快,迅速的將發生在眼前的情況報告上去。
而這時,一切都已來不及。
山腳下的銀色隊伍早已人跡遠去,只有在山腳的一處大石頭上壓着一張墨跡未乾的白紙,上面清楚地寫着治療紅斑毒瘡的所需之藥。
之藥。
*
幾日過後,在一路前去大宛的路上,一隊極爲醒目的車隊緩緩的行駛着。
來往於官道上的各色人,在看清楚車隊上的標誌和隊伍中飛揚的銀底蛟龍戰旗的時候,幾乎人人色變,慌忙垂頭,連再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要知道,大宛的龍騰軍向來縱橫張揚,尤其是其都統上官無策更是少年成名。
作爲大宛皇族一員,上官無策與生俱來就註定了會是榮華一生,可真正讓他聲名大噪的並非繼承靖南王的爵位,而是在他十二歲時,在遊山玩水路過大宛西陲時,親眼看見與大宛相鄰的西蠻十八部落中的南夷部族欺辱大宛子民、搶劫邊陲百姓財物,一怒之下,親率王府五百騎兵一夜之間殺光南夷部落數千人不說,甚至還用極其殘忍的手法將南夷部落的族長分屍解剖,將其屍身高掛在西蠻部族的王旗之下,高聲宣赫:“日後西蠻剩餘十七部落,哪個再敢無端挑釁大宛邊陲,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要知道,西蠻部族的十八部落常年來慣常滋擾大宛西陲,西陲邊境的父母官員和當地軍隊多次出兵前去圍剿都敗興而歸;而今,上官無策硬是以彪悍強硬的姿態在西蠻十七部落的心中狠狠地紮上一刀,震懾的那幫蠻人再不敢輕易冒犯,如此舉動,在成就了上官無策無上的輝煌的同時也成就了他的兇名。
也是從此之後,他再也無法做一個普通的皇族親貴,一步步的走進王朝的權利中心,最終成爲那萬萬人之上之人。
而如今,這萬萬人之上之人卻是一臉疏懶的斜倚在華麗柔軟的黑色狐皮皮草上,烏黑的長髮如緞般散開,精緻如畫的眉眼帶着淡淡的輕笑,看向坐在馬車角落如老僧入定的女人。
“我渴了。”
華麗低沉的嗓音響起,瀲灩的眼尾如一尾調皮的小魚輕輕地劃落在徐昭的身上,看見她無奈的睜開眼又恨又無可奈何的瞪了自己一眼後,不得不來到桌前,親自爲他斟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
徐昭算是看清楚了,這個兇名在外、出身高貴的傢伙真的是把自己當成玩具一樣對待;一路上一會兒讓她當丫鬟端茶倒水,一會兒把她不當人一樣的照死裡蹂躪,一會兒又性格抽瘋,把自己當成‘丫鬟’手把手的伺候她;這不,眼下又開始了。
在徐昭將茶水端到上官無策面前,這傢伙並不着急去接,而是單手撐下顎,另一隻手伸到精緻的點心盒子裡捏出一塊晶潤玉透的桃花糕送到她嘴邊,眼睜睜的看着她蹙着眉心將這甜得發膩的東西吃下去,甚至還心情很好的替徐昭擦了擦嘴角,聲音柔和妙曼的說了句:“乖!”
徐昭咬着桃花糕瞪眼,乖你妹!
想到這幾天在這神經小子身邊受的鳥氣,徐昭都能出本書。
第一天,臭小子故意餓了她整整一天,餓着她也就罷了,居然還故意在他用膳的時候叫她前來觀望;對徐昭來說餓上一天兩天也沒大礙,反正也就是掉幾斤肉的事,權當減肥好了;可問題是,當人在飢餓的環境下看着一桌的珍饈美味而不能吃,對面還有一個人吃的津津有味、齒頰生香,這無疑就是最變態殘忍的懲罰;所以到了當天晚上,在上官無策扔給她兩個乾冷的白饃時,徐昭幾乎是飛撲上前雙手接住,然後梗着脖子硬是吃下了人生中最痛苦也是最特殊的一頓飯——兩個硬冷的白饃。
第二天神經病小子連續抽瘋,不餓着她了,乾脆不給她一口水喝;雖說現在正值冬季,一天不喝水也不會死人,可誰能告訴她,爲什麼當天的飯菜又齁又鹹?難道做飯的廚子家是開鹽鋪的;所以,當她面對滿桌的美食時,臉上就沒有半分喜色,倒像是在看一個小型的鹽田,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更痛苦的是,神經病上官無策居然下令要她必須把滿桌子的菜都吃了。
吃不完?
嘿嘿……那就明天繼續吃!
至於第三天,上官無策已經喪心病狂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那傢伙居然把她放到馬車頂上喝風。
大冷的天啊!天空飄着雪白的雪花啊!打個噴嚏都能在鼻孔下面結出兩條冰柱啊!
她就那樣被人壓着坐在車頂上看了整整一天的雪景,算是把這輩子的雪景都給看完了。
想到過去幾天發生的事,徐昭幾乎可以用’慘無人道‘來形容,敢問這世上還有比這孫子還要精神分裂的人嗎?還有比他還要喜怒無常的人嗎?
徐昭暗暗磨牙,決定等會兒再給他斟茶的時候往裡面吐口吐沫,先噁心死他在說。
瞅着徐昭仇恨滿滿的眼神,上官無策的心情簡直好到快要飄去來,連帶着看向徐昭的眼神都帶着連他都沒注意到的寵溺;這丫頭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一般人只要聽見他的名字都會嚇得發顫、臉色發白,可她倒好,明明被自己挾持在身邊,還能不動如山,甚至還能配合着他的某些興趣;這些天,他最喜歡看的就是她明明不願意卻又不得不低頭的樣子,就像他小的時候養的一隻小白狗,活潑可愛、性格逗趣,最有意思的是明明想反抗,卻又識時務的在看清楚現實後慢慢的低下頭。
“再有十天左右的時間就到宛城,猜猜看,迎接你的會是什麼?”上官無策心情極好的繞着她垂下來的青絲,修長細白的手指將髮絲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惡趣味的輕輕往下一拽,看她吃痛的表情,又伸手替她揉被
手替她揉被拽疼的頭皮,那動作當真是說不出的矛盾和溫柔。
面對這樣的上官無策徐昭早就習慣了,正常的人是永遠都沒辦法理解不正常之人的做法,就當他是瘋子發瘋,置之不理,等他鬧夠了自然也就會罷手。
再說她此刻,則更關心他剛纔所說的那句話;再有十天,她就能到宛城了,當初她破釜沉舟的選擇跟他走,不僅是因爲要從他這裡得到救治紅斑毒瘡的藥方,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算準了他會帶她返國;想她一路歷經艱險、克服困難重重就是爲了到達這裡,徐昭的心口就有些微微發燙。
“你會把我交給林瀞瑤?”徐昭偏過頭看他:“你不是奉了她的命令前來殺我的嗎?雖說你現在沒有殺我,可把我交到她手裡,一樣算是完美的完成你的任務。”
上官無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譏諷:“奉命?”聲音一低:“她也配?!”
雖然他的聲音刻意壓低,可徐昭還是聽見了這幾個字,一直在心底猶疑的念頭煞那間得到證實,“原來你真不是替林瀞瑤賣命?那又爲什麼聽她驅策,不遠千里前來抓我?”
“誰說我是真的來抓你的?”上官無策的笑容虛虛實實、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我巴不得你把大宛攪的天下大亂纔好。”
如果說上官無策前面的話只是讓她微微驚愕,那麼他的這句話卻是要徐昭深吸一口涼氣,睜着因爲駭然而大了一圈的眼瞳不解的看向他。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是大宛的皇親國戚,是身份尊貴的皇室貴胄,更是號令大宛十萬龍騰軍的統領人物;正常來說,爲了維持自己的榮華富貴,他應該最不允許有人敢破壞眼下大宛的局勢;但是,他剛纔的那番話卻又不似作假;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看着徐昭疑惑不解的神情,上官無策伸手輕輕撥弄着她額前垂下來的髮絲,撫摸着那如珠光般飽滿瑩潤的額頭,聲音華麗婉轉:“上官一族、皇親貴胄,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女人騎到頭上號令天下?更何況,還是個又老又醜又笨的女人?!”
徐昭微微垂下眸,此時此刻,她若是再聽不明白他話音裡的意思,那她可就真的笨死了;原來,這個又漂亮又狠毒的傢伙,不僅用自己的相貌和舉動欺騙了全天下的人,甚至還欺騙了一手扶持他坐上今日之位的那個人。
忽然,徐昭想起了當初老瘋子給她說過,上官無策曾誅殺恩師,謀害手足;對他來講,殺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過是殺一個看不順眼的人罷了,在他的心裡,人命如草芥,只有感興趣和厭惡之分,感情與他來講,似乎永遠都是不存在的;就如他現在,高興了就會摸摸她的頭甚至會親手給她喂吃的,但如果不高興,就會做出各種讓她難受的舉動。
跟在這樣一個人身邊,無疑是最危險的;他的喜怒無常,他的強大冷酷,他的無情無感;徐昭突然想看一看,這世上會不會有一個人能讓這個男人牽動一絲心緒,到那個時候,他是否還會如現在這般嬉笑人間,冷眼旁觀?
*
又是半晌過後,當夜幕快要降臨之前,他們一行人終於沿途的一個小鎮上停下來休整過夜。
徐昭算是看出來了,上官無策雖說總是一副懶散閒適的神態,可這傢伙卻是心思縝密、不容小覷;此次出來他本帶了五千龍騰軍,可是當初在楚燁的手裡折了四千,眼下只剩一千來號人;但就算是隻剩下這一千人,他也不會盡數帶在身邊,而是挑選了近百近衛領在身側,而剩下的數百號人根據徐昭這幾日的觀察,居然連她也不知道那些人隱藏在什麼地方。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人一直都小心的守護在上官無策的身邊;因爲不管走到哪裡,甚至是在何處停下,都會有人早早爲他備好了一切;大到打尖住店,小到吃喝拉撒,幾乎樣樣俱全、面面俱到的把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主子照顧的妥妥帖帖。
也拜這好享受的傢伙所賜,徐昭除了前幾天受盡蹂躪,後面這幾天還算過的像個人樣;幾乎每天都能吃飽穿暖,偶爾還能‘享受’一下變態小子人格抽瘋般的偶爾照拂,連居住的條件都提高了不至一個檔次;如果早知道跟着這傢伙能到達大宛還能不用太吃苦,徐昭一定會選擇在當初的小山谷前就跟他跑了,還用得着九死一生般的從雪原上奔馳,用得着聞那佈滿毒氣的沼澤?
當然,如果這話被段逸等人聽見,一定會劈頭蓋臉的先揍她一頓再說,說不定還會大罵她爲圖享受居然向惡勢力低頭之類的逼視言辭。
是夜,在夜色又一次籠罩在大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時,徐昭等人暫時歇塌在鎮內最大的客棧中;這間客棧分前後兩個大院,前面院子基本上都被普通過路的打尖客人住滿,所以他們一行人幾乎就順理成章的將後院全包下來,僅供他們一行人暫住。
徐昭被安排在上官無策隔壁的小隔間中居住,兩個人只隔了一道房門;在上官無策從馬車上下來後,這傢伙的‘瘋病’再次發作,躺倒客棧中舒服軟綿的大牀上後就叫住徐昭,長腿一伸,道:“給我捏捏腿。”
看着那一身疏懶恨不能變成個軟體動物永遠趴着不動的傢伙,徐昭嘴角抽搐的走上前,手指還沒碰到這傢伙的腿,便又聽見他用一副施恩的口氣說道:“知道在四國,有多少女人想碰我一下嗎?”
徐昭恨
徐昭恨不能將自己的收變成陰毒的白骨爪子,狠狠地抓在這傢伙的皮肉上,當目光轉動看見他滿臉調笑戲弄的表情,突然也想噁心一下這混小子:“是嗎?聽說在我們大梁京城怡紅院裡的頭牌花娘也如靖南王你一般,引得天下無數人想一親芳澤、一窺玉體。”
果然,此話一出,上官無策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你把我跟花娘一起比較?”
“難道你與花娘不一樣嗎?”徐昭裝作無辜的腦袋一歪:“剛纔明明是你親口所說自己在四國有多引人垂涎,我比較笨拙,還以爲你話裡的意思是要告訴我你跟最紅的花娘一樣惹人喜愛呢。”
上官無策的臉終於黑了:“滾出去!”
徐昭巴不得聽到這句話,唰的一聲站起來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頭也不會擺擺手:“說滾多難聽,只要你讓我離開,我打死都不會在你面前亂晃。”
上官無策眼含怒氣的看着這個一通胡言亂語後連頭也不回直往外面走的女人,微微咬緊牙關;暗想着近幾天他是不是對她太好了,要不明天把她攆下馬車,再在她手上幫根繩子牽着,讓她再繼續嚐嚐苦頭?
還記得以前他的小白狗不聽話他就是斷那小傢伙的口糧,斷徐昭的口糧不可能,要知道這女人胃口太好,再難吃的東西她也吃的進去,想起當初那兩個在被他扔給惡狗後又撿回來的乾冷饃饃被她如獲至寶的捧在手裡,三口兩口就吞入腹中,那時候他就知道,這丫頭,太他媽好養活了。
等徐昭撲撲騰騰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抱着被子坐在牀上的時候,懸了一整天的心總算是能在這時候放心的喘口氣。
距離大宛越近,她越是緊張;以前她只需防備着林瀞瑤那個老女人,可現在來看,上官無策的態度似乎也不是那麼簡單。
他嘴上說是不服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可她卻覺得他並非僅僅只是因爲這個理由;還記得當初他們初次相遇,他口口聲聲言說是奉命前來要她性命,那時他雖一眼戲謔,可眼神中的殺氣卻是無法騙人的;現在他卻一改常態將她帶在身邊,除了路上的捉弄並沒真正要他小命,甚至還揚言‘恨不能讓她將大宛攪亂’;他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
想到這裡,徐昭就頭疼的嗷的一聲抱住自己的腦殼;要知道她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太費腦子的事,可眼下樁樁件件哪一件事不需要她再三考慮籌劃,如果在這時候身邊有個人能幫她籌謀就好了;眼前,忽然飄過楚燁那張神色不動卻實則狡詐的臉,不知道她當初不告而別,那傢伙最後可會生她的氣?
就在徐昭抱着被子歪着身子腦子裡歪歪着她男人的時候,緊閉的窗欄突然傳來幾聲輕輕地‘扣扣’聲。
聽到動靜,徐昭一下就坐起身,支愣着耳朵專注仔細的又去聽了聽;當扣扣聲再次響起,徐昭終於肯定是真有人敲她的窗戶,只是這大晚上的,會是誰?
就在徐昭猶豫着要不要開窗戶的時候,一聲小小的‘吱吱聲’宛若宮廷夜宴上的盛典樂曲煞那間就讓徐昭跳到地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着腳就飛奔到窗戶邊,砰的一聲打開窗戶,果然就看在這濃濃夜色下,她家元宵小爺後足撐地,雙爪環胸,直着身子衝她眯着金色的眼珠精神抖擻的打着招呼。
徐昭看見多日不見的元宵小爺,差點驚呼出聲,一下就將這小東西從外面攬進來抱進懷裡,恨不能把這大寶貝就這樣揉進胸口中。
元宵小爺被主人激動的抱入懷中,一腦袋戳進主人發育的十分好的胸脯縫隙中,靈敏的鼻子深嗅般的聞了聞,淡淡的香甜味道,着實懷念啊;更重要的是,幾天不見,主人的胸部的觸感似乎比以前更加好了呀。
徐昭此刻纔不知道這隻色兔子的內心活動,激動涕零的抱着她家小寵物就往牀上走,待她將小傢伙放到牀鋪上後,久別重逢的使勁兒的揉捏它的大耳朵。
跟主人分別多日,小傢伙也格外想念,只要一想到一坨鳥屎害的它差點與主人走散,元宵便兇狠的亮出自己鋒利的板牙,跟小刀似的‘擦擦’兩聲擦出閃亮的冷光。
爲了防止讓隔壁的上官無策聽見,徐昭在親熱夠後,伸手戳着元宵短短白白的小尾巴,壓低聲音,做生氣狀:“你死哪去了?!”
元宵小爺享受般的聽着主人如此親暱的問責,金色的眼珠轉了轉,白絨絨的毛爪左右亂比劃着,吱吱吱的叫聲小小的發出着。
徐昭雖然能明白一些元宵的某些話,可是今天它交代的事情實在是太複雜,饒是小傢伙耐心的給她講了好幾遍,她還是聽了個一知半解。
“作爲一隻兔子,你居然就那樣跑進那個毒氣沼澤,真的沒出什麼事嗎?”徐昭雖然生氣元宵亂跑,可還是擔心小傢伙出現意外。
小傢伙聽見主人終於開始問起它沼澤的事,頓時露出一副很是驕傲的神情,就聽一聲不同於往日的吱吱聲從元宵的喉嚨間發出來,跟着不出幾息時間,一聲聲輕微的響動從外面密密麻麻的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徐昭煞那間只覺得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聲音就像是有無數只蟲子正趴伏在地上整齊劃一的走動着,光是想象那個場面,便是一陣打心眼裡的惡寒。
徐昭縮了縮脖子,剛準備開口問小傢伙在耍什麼把戲,可在看見元宵的兔子臉上露出一個鬼測測的笑容時,徐昭立刻像是感應到什麼,睜大眼的同時一下就揪住這小混蛋的大耳朵,聲音都變了調:“死兔子,你別告訴我你去了一趟沼澤羣,把沼澤裡的毒蟲給領出來了。”
元宵小爺沒想到主人會露出這幅神情,還以爲這是主人新的誇讚方式,高興的一個勁的在原地蹦躂,吱吱吱的叫聲簡直能譜寫出一首曲子。
看着宛若抽瘋般的瘋狂的兔子,徐昭的眼睛都直了;誰能料到這小東西如此神通,逛了趟沼澤,帶了羣小夥伴出來。
可就在徐昭還沒感慨完,門外的一聲聲驚恐的吼叫聲立刻刺破夜空,聽的人驚怖的一怔,手腳都跟着開始發涼。
“這是什麼?怎麼那麼多蟲子?!”
“天啊!這是沼澤羣裡的毒蟲,千萬別情意靠近。”
“快拿火把!快用火燒——”
“保護都統,你們快去保護都統!”
聽着已經亂了的外面,徐昭認命的閉上眼睛;但是,如此天賜良機,簡直就是逃跑離開的最好機會!
------題外話------
生病中的漫漫硬是熬着寫了萬更啊
寶貝們,要鼓勵啊!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