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落花成冢,撕碎了公主的心,埋葬了這一段愛。
我不忍,便問:爲何不將相爺葬於朔越?
公主垂淚低語:“他半生寂落,半生痛苦,爲我拋家棄國,爲我揹負孽債,我又何忍讓他死後依舊孤獨。”
我不再言語。
我懂,懂公主,也懂相爺。
她是用生命愛他。
而他,則成了她的生命。
日幕低垂,公主在他棺木上哭了一整天,到了不能不走的時候。
公主終於淺笑,雖笑,卻痛,揮淚與之訣別。
“清若,這一生,我爲你而來,爲你而活,你先我一步,留我孤單在世,你可忍心?”
“清若,沒有你,要我如何是好,你到底還是拋下了我,獨留我一人,嚐遍相思。”
“清若,我送你回去,讓你永遠不爲責任纏絆,此去天澈,千里迢迢,你且等我,碧落黃泉,人間天上,我定尋你。”
相爺的棺木,日夜兼程,送往天澈。
天澈皇帝將他葬於兩國交界處的紫薇鎮,據說,那鎮上滿山滿野都是紫薇花。
蘭清若,安眠在紫薇花海之中。
相爺去世的第一年,公主眼睛便不好。
我想盡辦法,卻治不好公主的眼睛——她的雙眼,哭瞎了。
我曾想過召蘭清靈一起治療公主,可公主卻說:“沒有了清若,看見,看不見,對我來說並無差別。索性,便讓我瞎了,黑暗中,我能更清楚記起他的樣子。”
我想,公主的光明,只爲蘭清若。
元光二十三年,陛下正式冊封小郡主蘭解語爲長公主,繼承帝位。
這是朔越未來的第五任女皇,她,是公主與相爺唯一的孩子,身有天澈、朔越兩國血脈。
公主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下令遣散宮婢,只帶了我與幾名侍衛,獨自搬到涼州城的別院,煙波宮。
涼州城是朔越邊界,僅一條柳河,便是天澈邊界的紫薇鎮。
我問公主,爲什麼不住在紫薇鎮——
她那時已經完全失明,依靠在煙波宮後花園假山亭上,遙望對岸鬱鬱蔥蔥的紫薇山,淡淡回道:“我這副模樣,必然要令他擔心難過,我不願,不願他再爲我付出半點,哪怕他去了,我也不願他有絲毫難過。”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空洞的眼眸,有悲傷流過。
元光二十四年,初夏。
那一日,煙波宮中的墨蘭盛開,翠竹搖曳。
公主站在蘭竹之中,看着對岸的紫薇山,不言不語,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偶爾暖風,吹動了竹海蘭岸,公主召來我,笑着同我說了許多的話。
她說——
這些年來,我只有三次真正開懷。
一次,是我見到他——你道,那年風華正茂,我在御道上初見他時,驚爲天人,心動,情動,不可收拾。
二次,是我與他成親——他爲我,斷了手筋腳筋,白了一頭青絲,糾糾纏纏,磕磕絆絆,我與他,終究還是走到了一起。
三次,便是現在——這麼多年,我不去見他,他也未曾出現在我夢中,非我不念他,而是思念成狂,再無幻想。他必是等我許久,久到我忘記了時光,拋棄了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