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秋節的時候,師院發生了一起命案,許多熟識步月的同學都悲痛欲絕,並在今晚爲她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晚上八點,誠行樓302教室。
宋情詞穿上純黑色的衣裝,參加送別儀式。教室裡面擺着一圈白色蠟燭,圍成一個愛心。愛心的中間是一張巴掌大的相片,不過是黑白的。
步月,似乎還在大家的心中,沒有走遠。
宋情詞的手機震動,她接聽之後,是那位破獲這起案件的警察江西穆。“我已經到了,你在哪裡?”
“我在誠行樓302教室。”宋情詞壓低着嗓音說道。
江西穆上了樓,又再次遇到正面前的男生廁所。半個月前,那名女生就死在這個廁所當中。他來到教室當中,裡面擠滿了人,卻都十分的安靜。
大家圍在蠟燭的外面,默默的低着頭,手中捧着一個白色的蠟燭。蠟燭的光芒,將他們的臉照得分明。悲傷的面容上,光影分明,影的一面代表着回憶,回憶與步月的點點滴滴,光的一面代表着希望,希望步月能一路走好。光與影的交融,便是一個叫做淚的物質,與燭淚同滴在手心,晶瑩剔透。
大家一個接一個,將蠟燭放在愛心的外面,代表着班裡的同學將一直與步月同在。
宋情詞遞給江西穆一根白色蠟燭,他帶着蠟燭慢慢的走到蠟燭圍成的愛心,將蠟燭放下,看着照片中的女孩。黑白相片內,她一直微笑着。
這時候,正中央有一個人咳嗽幾聲,開始進行講話:“對於步月的死,我們系是有責任的,沒有好好的教育好學生,讓學生樹立好正確的人生觀。不過,作爲經濟系主任,我還是有些話要勸誡你們的。你們的父母將你們送到學校,不好好的學習,卻談什麼戀愛,這多麼令人痛心的事情。”
同學們都低下頭,帶着悲情聆聽主任的講話。
“你是那天來破案的警察吧?”
江西穆一旁的同學小聲的詢問道。他側身看過去,這個同學個頭很矮,1.65——1.70米之間,黃色圓領短袖,正面畫着米老鼠,再看他的臉,圓圓的腦袋卻有着猥瑣的笑容,再搭配那半框眼睛,更顯出“宅”的特性。“沒錯,我叫江西穆。”
那個同學皺了皺,唸叨着這個名字:“江西穆……江西穆……阿穆……”
聽到他這麼病態的唸叨,江西穆雙手交叉放在胸膛前,淡淡的反問道:“難道我跟你認識嗎?”
他擺擺手,“怎麼會怎麼會。我叫歐陽建康,只是覺得你眼熟呵呵。”
江西穆反倒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很少出去與別人交識,會有人覺得眼熟麼?
一旁的歐陽建康倒是蠻八卦的,他猥瑣的左右張望,與江西穆說道:“你知道嗎?步月的家人都鬧到學校了!雖然蘇影被抓住了,但是她的三姑六婆什麼的依然還是來到學校鬧事,就在國慶節的時候。那陣仗可真嚇人。我聽說,那些親戚帶着鍋鏟啊什麼的,圍在學校門口,要求還回一個公道。
校長出面協調解決,好像還給出了一大筆的錢纔算完事。”
江西穆看着前方,抱着無所謂的態度聽着。
有時候,藏在光亮裡的惡才真正的令人玩味。那些醜態、那些矯揉造作一起浮現在日光之中,變成了精心奉獻出來的戲。
“無聊的人。”江西穆冷冷的吐露。
歐陽建康原本還想說更多內幕,聽到這句話,嚇得將頭縮了回去。
“在這樣的場合就不要說這些話啦。”宋情詞輕輕的提醒了一聲。
那主任正好這時候講完了話,又有一個人從下面走上來。江西穆打量着這個走上臺的“領導”。此人穿着棕灰色阿瑪尼襯衫,似乎是新買的還沒有產生褶皺,下身穿着布森西褲,熨燙得十分的平整,只看到褲腿兩道線。再看看那圓乎乎的臉,駕着黑框眼睛,微笑似乎是他的標誌性。
他在心底悠悠升起這麼一種想法——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此人的眉眼、舉止有一種很難說得上的熟悉。
宋情詞像似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介紹道:“這是我們師院的校長莫思歸。你是不是覺得校長的名字,取得——很有悲傷的詩意呢?他2009年擔任我們學校校長。他人很好哦,節假日過後經常站在大學校門口迎接回來的同學呢。有哪一位校長能像他這麼好的。”
“說起校長,聽說是日本留學回來。教授建築學課程。”一旁的歐陽建康似乎很興奮:“總之校長很厲害的樣子,水仙體育館不就是他建的嗎?今年7月剛完工,10月就開放了。”
莫思歸校長掃視了一番衆人,壓低着嗓音沉沉的說道:“學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做爲校長十分的痛心。開學的時候,我到校門口迎接你們,希望你們能好好學習。可是卻有人不把生命當一回事,卻要選擇如此激烈的行爲。”
校長停頓了一會兒,脫下眼睛,揉了揉眼中的淚水,略帶哽咽:“生命真的非常重要,一旦失去就沒有下次機會。有了什麼問題,就算是天大的問題,我們這些當老師的,難道不可以幫幫你們嗎?這樣的方式,我們都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教室中傳來低沉的嗚咽聲,江西穆環顧四周,好些個女生掩着面,似是在哭泣,爲她們的好姐妹而不值。
校長緩了緩語氣:“你們當中的同學逝世,這確實很讓人受不了。我看着你們高高興興進校園,卻總不能是看着其中個別躺着出去。你們好好想想吧。生命,真的很重要。”
校長與旁邊幾位領導說道:“我們走吧,讓同學們靜靜。”
領導們懷着嚴肅的表情離去,校長最後一個離去,臨到門口,駐足看了會兒班級,搖了搖頭無奈的嘆聲氣。
從後面走上兩個女生,抱着花朵,輕輕的放在遺照前。這時候,所有的同學低着頭,雙手抱成拳,默默的祈禱着。
江西穆看着遺照裡的微笑,心生一絲一毫的憐憫。他憐着的,是這些同學失去步月之後的悲痛。
不過,他更
憐着的,是自己說不定死後,並不會有人記得有這麼一個江西穆。
他走出教室外面,看着外面的夜。星空,除了黑暗,便是零星的點點。
多年之前,他也是這般注視着星空的。而注視星空的地方,要麼是山野,要麼是貧民窟。對於生命的懷想,他不是第一次考慮。多少次,他迷茫過,在迷宮的十字路口找不到出路。
他活到現在,居然是要感謝那每晚折磨他的噩夢。對,就是那個噩夢,使得他不斷回到現實,向前奔跑。面對無數的血腥,面對無數的骯髒,乃至面對無數的人性本惡,他都要將內心僞裝得無比堅強。
因此,猶如蜉蝣一般的生命,他能像病菌那般活着,不輕易的放棄。
將自己封在黑白相片中供人祭拜,他自認爲,時候未到。至少,那個真相,先要從墳墓中挖出來。
宋情詞走出教室左右四望,見到江西穆在走廊。她走上前,先是抱歉道:“讓你這麼無聊的等在這裡。”
江西穆聳聳肩,“沒有。”
“很感謝你來參加步月的送別儀式。”宋情詞微低着頭,“多謝你幫助步月找到最後的兇手,不至於讓她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我只是喜歡解謎而已。”江西穆坦白的說道。
“這樣吧,我說你出校門吧。我帶你走,可以更近一點。”宋情詞說道。
江西穆拒絕了幾次,但宋情詞依然堅持着。兩人走在校道上,風輕輕的吹起地上的落葉,一輛電瓶車碾過,發出幾聲咔嚓的聲響。一旁的教學樓,幾盞日光燈孤零零的閃爍着,更將這扁長的、棺材似的黑影妝點得更加怪異。
宋情詞眨巴着眼睛問道:“我問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呀,你爲什麼會選擇當一個警察呢?”
江西穆的回答猶如這夜風,乾脆而冷淡:“只是在這裡工作而已。”
“難道就這麼簡單?”宋情詞縷縷被風吹亂的頭髮,反問道。
江西穆點點頭,“我只是喜歡解謎題而已。”當遇到一個又一個難解的謎題的時候,他會感覺到一點興奮。
“好奇怪呀,許多當警察的人,都喜歡常說‘爲人民服務’等等之類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因爲喜歡解謎而當警察的呢。”宋情詞撲哧的笑道。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存方式。我只是選擇我要走的道路。”江西穆說道。
宋情詞側臉看着江西穆,在昏昏沉沉的路燈下,他的臉是如此的冷峻,不苟言笑,找不到一絲的神情,反倒是眼眸,別樣的寒冷。
他的眼眸好似一汪見不到底的深水,不起波瀾一片死靜。僅僅相望幾秒,宋情詞便覺得一身雞皮疙瘩。他的眼眸更似一潭冰山之水,被薄薄的霧氣籠罩着,無法驅散。即使驅散,也只怕有如履薄冰的危機感。永遠都不要揣度這冰池之水,到底有多冰,她第六感覺告訴她,肢體一接觸,只怕只有死亡。
她不禁顫慄,這人明明是名警察,卻給她一種十分不祥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