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的木船發生火災,並危及了衆多人的生命,在事後的一個小時,清平市的警局就緊急的召開了會議,討論接下來的事宜。江西穆當時就在船上,所以應天良也打電話通知他過來開會。
在開會的時候,江西穆就講述了兇手秦蓮香的事情,但是有關於嬰兒保健湯的,他就沒有說。主要是這個事情太大,這些人極有可能爲了保住清平市的面子,繼續隱瞞。
雖然他不愛管多餘的事情,但是這樣的事情有悖於倫理,一定要公佈出來,讓應有的人受到懲罰!
“也就是說,你最後見到了兇手秦蓮香。那你爲什麼沒有將她帶出來。”局長嚴厲的指責道。在他的用語當中,顯然沒有用抓捕歸案,因爲他壓根就不認爲這個外地來的警察有這樣的權力。
江西穆聳聳肩,“她不願,我不想強求。”
“難道她不願意,你就不能想辦法帶她出來嗎?”局長重重的敲了敲桌子,“你要我們怎麼向公衆交代,這會讓大家覺得我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江西穆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我把該說的都說完了,那最後你們要如何處理,是你們清平警局要做的事情。我是不愛管閒事的人。”
局長氣得重重拍桌面,“你算什麼東西,你還配當警察嗎?”
“哦,我只是過來協助調查阿劑系列精製品,那超出我權限的事情,恕我——無能爲力。”江西穆離開會議桌,往門口走去。整個一張臉,十分的冷漠,又帶着一份自傲。
局長還在會議室發氣,就差把面前的文件統統扔在地上。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下屬,膽敢做出以下犯上。
應天良追了出來,拉住他,“那七娘子她——有說什麼嗎?”走廊的燈光下,他的眼眸閃着一絲微光。
江西穆回想秦蓮香唱的戲曲,大致說了一下,“她在臨死之前,唱了一段戲曲,大概是——官官相護冤難伸,四野載道盡悲聲,無良昏君護國戚,何懼斷頭血淋淋!”
應天良恍然大悟,“這一段是出自《包公賣三鍘》,是包青天大罵皇上爲昏君的時候唱的,表達昏君護住自己的外甥,使得法律樣樣成空文,最後還要鍘了有功之臣。”
江西穆靠着牆,冷冷的面孔,心中卻有一番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味道。這長達一個月的案件,死了四個人,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死亡密室。他們本可以按照表面生活的那樣,生活得更加豐富多彩,然而他們實際的黑、暗實際的骯髒,卻將他們困在死衚衕當中。
只是秦蓮香,實在太過冤枉,先被無良的醫生南浦令誆騙了數十年,直到2009年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胎死腹中,而是人爲的墮下來,做成了萬惡的嬰兒保健湯,供這些有權有勢的人保養身子而用。
虎毒不食子,而有權有勢的人做到了極致
,人神共憤都不爲過。但是正因爲他們有權有勢,瞞過了世人,瞞過了法律。
恰如秦蓮香最後唱的那樣——“有法難依罪難正,皇家偏私造法有何用?先帝御賜三鍘刀,維護法律除奸惡。龍頭鍘已經不威風,出場太少不立功。” ▪ttκa n▪c○
指天問天道,琴鳴血斑斕。維權之路實在堪比蜀山之道,道路漫長且崎嶇不平,逼得秦蓮香血本無歸,差一點就要自殺。
“她這一生也確實可憐,丈夫項東死後,她就一直鬱鬱寡歡,在家呆了大半年了,我們去看她,她也是一副蔫蔫的樣子。即使女兒,也只是在春節的時候回來小聚了四五天。再後來,她又在社團繼續工作,只是就再也沒有什麼成就,不像之前那般名聲大噪。”應天良點燃了一根菸,緩緩的說道。
江西穆並沒有向他說出真正的實情,附和幾聲:“是這樣的……”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殺人,或許是以這種方式派遣心中的鬱悶吧。”應天良哀嘆了一聲。
江西穆反問一句:“如果實情不是這樣,那你會怎麼想。”
應天良吐了一口煙霧,“畢竟認識這麼些年了,她一直很鍾愛戲曲的,如果她要殺人,那定然有她的苦衷。她曾經要多次狀告南浦令,雖然理由沒有跟我講,只是問我收集證據的實情。我想她是遇到亂收費的事情,我就跟她講,狀告醫生的話,那得找比他資歷更高的醫生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看來秦蓮香也沒有告訴應天良真實的情況,恐怕是擔心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她。這樣的事情除非親眼所見,否則那就真是匪夷所思了。
“真沒有想到,她還是死在自己最鍾愛的舞臺上。”應天良將菸頭丟在地上,用腳摁滅,“她說過,一直都在演青衣,表達了角色種種的哀愁。順帶提一下,青衣在旦行裡佔着最主要的位置,所以叫正旦,扮演的一般都是端莊、嚴肅、正派的人物,大多數是賢妻良母,或者是貞節烈女之類的人物。她想嘗試演一次老生或者淨角,只是沒有想到卻是在最後一次。”
江西穆聯想到一個事情,秦蓮香確實是經常飾演青衣,在這幾次表演當中,曾經演過覃香蓮這個角色。
這個角色在包公戲裡很常見,且往往是最悲苦但卻最勇敢的那一個。沒有她,包公戲黯淡了不少。
最先出場的戲是《鍘美案》覃香蓮,她是陳世美的結髮妻子,陳世美上京趕考後,她在服侍公婆,之後,她帶兒女和公婆牌位上京找尋陳世美,陳世美當了駙馬,她到了駙馬府卻被陳世美趕出,覃香蓮和子女上開封府上告駙馬,陳世美到開封府認識覃香蓮和子女,陳世美派出韓琦去殺覃香蓮和兒女,韓琦在廟裡就自盡,之後,覃香蓮向包拯告陳世美殺妻滅子等罪狀,後來,陳世美伏法後,她和兒女返回了家鄉醴陵。
在此後,便是《包公賣三鍘》,
依然還是覃香蓮上開封再狀告陳世美的兒子陳夢。由於陳夢是皇帝的外甥,得到了極大的庇護,氣得包公賣三鍘,最終皇帝深感愧疚,讓包公親斬陳夢。
猶如上天註定一般,劇里名字與她本人的名字實在相似,就連遭遇都是那般的相似。但劇裡的覃香蓮實在太過幸運,最後遇到了包青天,包青天替她討回了公道伸了冤。而秦蓮香,可沒有如此幸運遇到包青天,在維權的道路上都是奸佞的小人,逼得她最後採用了最極端的方式。
如她最後的絕唱——世上恐怕再無包青天這樣的人了。
勞動節過去了,醫院傳來了噩耗,有九名羣衆因爲傷勢過重,最終去世。還有一個人,是一名警察,那便是明城。他的肺部吸收了太多的濃煙,在搶救的時候,還是不幸死去。
明城是爲了讓更多人的能夠生還,駕駛着木船靠了岸,犧牲了自己,保住了還在船上近百來人的生命。
追悼會便在五月五日,在殯儀館舉行。
曾今朝在水仙市聽到這樣的消息,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坐動車趕到清平市。
靈堂之外,擺上了白色的花,輓聯上寫上了許多話語,比如“致最敬愛的人民警察”、“大英雄一路走好”。江西穆經過每一個花籃,都認真的看着上面的標語,在看到大英雄這幾個字的時候,感慨猶如泉水涌出。
明城這人有點小聰明,做事喜歡走捷徑,功勞雖然有,但都比較小。他很嫉妒江西穆剛來就有這麼大的榮耀,立志絕對要蓋過江西穆。現在他確實做到了,被人們評爲了大英雄,然而他卻永遠的離開人世。
江西穆走進靈堂,裡面擠滿了人,有清平市的警察,也有普通的百姓。他們都過來送一送這位大英雄。
曾今朝風塵僕僕的趕來,清平市的局長與他握手,沉沉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曾今朝重重的嘆了一聲氣:“唉——他也是爲了保護人民才犧牲的,算是——死得其所啦。”
明城的爸爸媽媽還有他的未婚妻也過來,在靈堂前方接受人們的弔唁。
江西穆走過去,走到最中央,看到明城的照片,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兩人之間又許多矛盾,早在第一次解決水仙示範學院的案件時候就埋下了。江西穆性格一向都很孤高、冷漠,明城一直看不慣他這種行爲,處處在同事那說着江西穆各種壞話。即使來到清平市,兩人也是摩擦不斷。
不過江西穆是絕不會將這等摩擦放在心上,是因爲看不上,覺得實在無聊。然而明城卻一次次的記在心裡,還大打出手過。
在最後一次分歧當中,明城堅決不同意讓江西穆再當什麼英雄,就和幾人去滅火。哪裡曉得,這最後的分歧,讓明城成了大英雄,也讓他永遠的離去。
江西穆對着他的照片,鞠躬三次,表達一番敬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