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長髮盤的整整齊齊,一身精明能幹的辦公室OL裝扮的成熟女子微蹙着秀眉,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
很平常,卻又並不尋常。因爲這名女子此時,並不是坐在冷氣充足的辦公室裡的電腦桌前工作,而是正站在6張被白布覆蓋着的鐵牀前。
事實上這裡很冷,甚至比辦公室裡開足了的冷氣還要冷得多。但是這裡卻又不是尋常空調造出來的那種冷,而是那種,溫度低的會讓人覺得難受的寒冷,因爲這裡沒有活人,只有需要保證其不會腐爛的死人軀殼。
晨一臉木然的扯開了離她最近的鐵牀上,蓋着東西的白布。白布下,是一具沒有頭部,只有部分頸部肌肉的男性屍體。她面無表情的走到了另一張鐵牀的旁邊,一把扯開蓋着白布,同樣的,還是一具無首的屍體。唯一不同的是,這邊的屍體是一具女性的屍體。
頸部露出來的半邊肌肉,切口平滑整齊,就像是被一件利刃給切割過一樣的,晨覺得,這個兇手一定是個瘋狂追求完美的變態。否則的話,六具屍體的頸部處又怎麼會連被切割的位置幾乎都是在同一高度,且又都是如此完整、平滑的呢?
一名瘦小的,穿着一套在其身上顯得異常滑稽的白大褂,戴着一副一看就讓人覺得其很有學問的眼鏡的小老頭,正捧着一本子文檔的站在女子的一旁,勾勾畫畫的埋頭寫着什麼。
“死者的手筋與腳筋皆是已然被挑斷,其中切口處的切面與脖頸處的切面很相似,平滑工整,即便說這是一個用冷兵器的武道高手做的我也並不是不能相信。”,晨聞言,點了點頭的道:“我知道的了,華先生,辛苦你了。”,被稱作華先生的小老頭聞言,卻也只能苦笑着道:“實在是可得到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我知道,這不怪你的。”,聽到這句話後,華先生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要知道,他現在所作的實驗的一切經費可都是來自這家神秘的公司的啊,天知道對方哪天會不會因爲見他沒有什麼太大作用就直接拋棄了他了,停止供應資金給他的實驗還是小事,要是爲了防止一些機密的泄漏,而搞的他全家老少全部因此而被滅口的話,那才叫一個得不償失啊。
當然,事實上這名被稱作華先生的白大褂小老頭,也確實是看電影與小說看得太多了。先不說他一個小小的的科研人員兼驗屍官能夠接觸到多大的機密,光是伊甸其本身作爲一個國家性質的異能組織機構這點,就已經決定了其內部的規矩,必然不會隨意的處置各種參與者的生命與其家人的生命。
在一個大型的異能組織裡邊,數量衆多的普通人本身實際上纔是大部分的機能,真正能夠正常運作的基本條件。
要知道,世界上的異能者,那一共纔有多少人啊?全人類的萬分之一,或者十萬分之一?而如果異能組織裡邊爲了隱瞞他們自身的特殊存在,真的是無論大小事都必須只能由異能者負責的話,那麼他們也不需要到處去戰鬥與執行任務了,恐怕光是天天掃廁所,清理垃圾等繁瑣事情,就有得他們忙的了。
而如果每個在他們手底下工作的普通人要引退之時都需要動手抹殺掉,那哪殺的過來啊?而且你不要以爲這些普通人就都是一些傻子,能被異能者組織選中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經過重重考覈,最終才確定下來的正式職員。
而想要在這樣的精英的眼皮子底下,隱秘的滅口掉他們的一些同事,所需要花費的功夫和費用,還不如直接花一筆能夠讓他們滿意的養老錢,來徹底封住他們的嘴來的便宜與省力呢。
畢竟他們也是曾經在裡邊工作過的員工,即便是從未真正接觸過一些隱秘的低位人員,也必然會通過日常的一些蛛絲馬跡從而察覺到,這家公司的真實身份恐怕即便不是國家秘密組織程度的,也必然遠遠不會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存在,這樣一來的話,他們自己自然也就不會傻到去隨意說漏嘴。一來別人本身也付過大筆錢了,二來也是怕因此會給家人惹上更大的麻煩,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還會有人去自找麻煩。
晨木無表情的,看着載着六具無頭屍體的小鐵牀,在一些帶着口罩,穿着綠色手術服的工作人員的推動下,朝着門外緩緩駛去,她知道,這些屍體是沒有地方安葬的。
爲伊甸效力的異能者,他們的家人會在異能者死後獲得一大筆匿名的補償金,而在這之後,他們也會“碰巧”的通過一些其他的方式,知道自己親人已經死亡的消息。當然,具體的情況自然是已經被捏造過的。
很悲哀,但是這就是異能者的宿命,一生大半的時間活在影子的世界裡,沒人知道他們爲人類的貢獻,沒有人知道他們爲了營造出這種虛假的和平,究竟花費了多少的心血,甚至直到死,都依然只是一個不能活在光明之下的人。
晨沉默的,走出了這件停屍房,進入了房外邊可以通達任意樓層的電梯裡邊。在通過了語音呼出的虹膜掃描裝置的確認後,她對着從右手邊的電梯壁突然彈出的一個,設有隨機重組排列的特殊按鈕盤的密碼輸入裝置,輸入了一連串的密碼。隨即電梯啓動了,帶着她直接來到了更下一層的房間,這是她在公司裡私有的房間。
把自己的房間設在停屍間的下邊,無論怎麼想,多多少少的,都必然會讓人有些許的芥蒂,然而晨,就是這樣做了。
昏暗的房間內,她擡起手,在黑暗中觸碰了燈光的按鈕開關...
鍾,牆上掛滿了無數的時鐘,整個房間除了牆上掛着的鐘外再無其他傢俱,有各個國家的,也有不同款式的。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最詭異的,最詭異的是,這些鍾,都是沒有電的。
代表時針與秒針的指針,孤寂的停留在一個個的時間段,不再走動。
北門公司的真實身份是伊甸總部的聲震分部,總部給予其能夠掌控的,達到二度覺醒的,規定了的異能者的數目甚至多達九人之數。而這些人,也皆都是直接服從於該分部的最高執行者,晨總指揮。在平常的時候,大多數的任務也都是由晨負責直接將總部分配下來的任務轉交給他們,然後讓他們去完成的。
晨在這些新人的心目中,位置其實一直都很高。儘管她平常並不怎麼喜歡說話,然而大傢伙實際上卻都是知道的,她其實只是一個有着熱心腸,卻又不善於表達的人罷了。
事實上有很多的事他們都是知道的。
例如,本來身爲伊甸分部總指揮,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涉足與戰鬥相關的任務,然而偏偏就是這麼一個總指揮,私底下卻總是會偷偷的,將一些本來是由總部分配下來,給新晉執法者執行的危險任務,攬到自己的身上,而在完成了這些任務之後卻又從來不會聲張。這樣的情況其實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一名定期前來進行任務報告的執法者,偶然撞見了辦公室內,正處理着自身多處已經發炎的傷口的晨。
也正是因爲如此,聲震分部裡,總指揮和其麾下異能者的關係並不像其他分部的那樣,是類似於上下級那樣嚴肅的關係,反而有點像是大姐姐帶着一羣小弟弟小妹妹一樣的微妙關係。
於公的時候,他們是生死之交的戰友,尋常的時候,大傢伙也都會盡量力所能及的爲晨分擔一些多餘的事務;於私的時候,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好姐妹,甚至一些比較隱秘的,有關私人感情的問題,他們也都會找晨談。而晨有的時候對此也是哭笑不得的說,感情自己是變成了他們的知心姐姐了,而這個時候,大夥也總是互相的大笑着打趣道。
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離別,相反地,她經歷的非常多。有些人可能意味,擁有異能的人這麼強,壽命又那麼長遠,應該可以活很久的吧。然而事實上的情況卻是,異能者普遍的壽命據統計甚至都還沒有超過平均50歲,因爲他們每天經歷的戰鬥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異能者確實有常人所沒有的力量,但是同樣的,他們每一天都有可能面對死亡,每一天都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第一次真正的絕望,是在一次與日本異能組織紅葉的圍剿戰中發生的,九人死了八個,最後一個僥倖活下來的,也是在生不如死的狀態下,懇求了晨很久後,纔在後者痛哭聲中,被其親手送走的。
那一次,纔是晨真正開始認識,這個她已經呆了有10幾年的世界的真面貌。一個比普通人的世界更加瘋狂,到處都充斥了死亡與醜陋的原始世界,這裡沒有道理,沒有道德,唯一能夠做主的,只有自己的拳頭。
今年是晨擔任聲震伊甸分部總指揮的第47個年頭,這些年,她目睹了太多麾下新晉異能者的死亡,也見慣了太多新人與老人的交替,如果說她這樣都不會感到麻木,那顯然也是不現實的。
然而這一次所發生的事情,即便是看似已然見慣了生死的晨,卻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短短的一週之內,自己麾下九名異能者中的六名,就這樣去了。甚至她連兇手是誰,都還沒有絲毫的頭緒,不過...這些,都將不再重要了。
“是的...這些都將不再重要了...”
晨低下頭,看向了這件大房子內唯一的一個傢俱,一個擺賣了各種小零件與工具的桌子上,擺着的六個造型盡皆不同的時鐘。
“就快了...你們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很快你們就不會再孤獨了....”,她喃喃自語着,擡起的手緩緩朝着桌面上擺着的時鐘,伸過去。